《温故而知新》西伶伯爵

1、温故

　　“温故，你去北城，我们就分手。”高三的教学楼天台，一男一女对立而视，对话声随风消散，越走越远。
　　“好。”温故回答，转身有得干脆又利落。
　　她说好。许知新睁大了眼，她说，她同意分手。

　　温故是在高二那年秋天认识许知新的，但她知道许知新这个人是在高一开学。

　　“听说一中今年考进一个很厉害的人，厉害到首个高一入校就把照片贴在了红榜墙上。”那时候的温故总会在周围听到这样的话。
　　所以她去看了传闻里那个厉害到不行的天才。
　　许知新的照片是在开学报到临时拍的，少年眉头微皱，看着镜头却又似乎对镜头分外抵触，背景是虚化了的人群。
　　照片下面打印着三个大字，许知新。

　　没有年级，没有班级，只有一个许知新。

　　温故特意挑了下午放学半小时后去看，五官端正的少年在照片里与她对视，她不自觉红了耳垂。
　　温故觉得，许知新出名可能不是由于成绩，而是因为长相吧，这长相，难道不比招生简章管用吗。
　　高一新生许知新，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进入南城一中，破例参加了高中奥数比赛，拿了个第二名，据说第一名是一位清大数学系教授的儿子，于是许知新这块宝贝，被争相捧起来了。
　　意外的是，许知新本可以报送清大少年班，他放弃了；可以跳级学习，他也放弃了，以高一新生进入南城一中。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温故也偶尔在学习里遇见他，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跟玩伴们三五成群一起走的，偶尔看见他一个人，他都戴了帽子和口罩，显得让人难以接近。
　　偶尔温故会被同学拉去看篮球赛，其实大都是奔着许知新去的，大家心知肚明但都没有明说。
　　因为有人悄悄爆料说，许知新其实根本不喜欢成为焦点，更不喜欢被众人议论。
　　温故总是偷偷地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会为自己某些方面焦虑吗。

　　去年九月份，温故和许知新都升入高二。

　　南城一中向来从高二抓学习抓得严，十月份的月考，温故考砸了，降了两百多名，在出成绩排名后的那一晚，她被班主任拉去谈话了。
　　温故是在办公室里又看到许知新的，隔了一个假期以及开学的一个月，除了入学考他雷打不动的贴在红榜墙上的大头贴。
　　她从未像现在这时讨厌见到许知新，或者更确切一点，以被“请”进办公室的场景下见到被老师拉来单独做题的许知新。
　　班主任的话锋利却又真实，也丝毫没有顾忌办公室还有第三个人，温故强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在班主任结束训话后，她说她想去上个厕所。
　　她蹲在学校后山的椅子旁边，漫不经心地朝面前的湖里扔石子，脚边还有一堆，大的小的。
　　她想，只要回去早点就不会被班主任发现的吧。
　　温故没有哭，也不害怕，就听着石头落水的声音。
　　直到听到脚步声很重地响起，温故抬头，借着月光撞进许知新的眼睛，她的心忽的漏了一拍。

　　“哟，还有个逃课的小鬼在这儿。”没有她以往见他一个人时她猜测的疏离与防备，也并无恶意，她想，许知新像是变了一个人。
　　温故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许知新就走到她旁边，挑挑拣拣，最终掂量了一块扁平的石子，往湖面斜抛去。
　　一下，两下......在水面总共跳了七下，那枚石子才沉入水底。
　　这是温故小时候才总喜欢玩的把戏，可慢慢长大不玩了，自然就生疏了。
　　她捧场地鼓起掌：“你怎么这么厉害。”
　　又看着许知新表演几次，温故总算站起身。
　　“走吧，小哭包。”温故听见许知新说。
　　“我可没哭。”温故跟在许知新身后，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前面的前面闻言轻笑了一下，他说：“知道了，红眼睛的小兔子。”
　　温故气呼呼地走到许知新前面，确切地意识到这位大佬与传闻不太符合，虽然她时常关注他。
　　“小兔子，你等一下。”
　　快走到教学楼时，许知新叫住温故，往她手里塞了两颗大白兔奶糖。
　　“同学，我不叫小兔子，我叫温故。”温故说完就走。

　　接下来温故遇到许知新的频率明显增多，但什么都没有变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那一场相遇。
　　温故还是偶尔被班里的同学拉去看打篮球，她看到其他班的女生给许知新送水，他次次都接却一次都没看到他喝过。

　　再一次遇到许知新是在十一月份，市里的图书馆。

　　温故怎么也没有想到，只一个周六早上七点钟，图书馆里竟然坐满了人，她想，可能都跟她一样，是被即将来临的月考支配的工具人吧。
　　她从外到里一层层找，然后告诉自己，确实没位置了。
　　怅然地退出图书馆，还没走出门口，温故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回头，居然是许知新。
　　“嘘。”许知新做了个噤声手势，拉起温故的手肘往里走。
　　在最里层的书架背后，居然有两张并排靠着的桌子，上面放着许知新的书包，耳机，还有一件黑色外套。
　　温故吃惊地被许知新拉去坐下。这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刚刚与许知新过分接触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位置？”
　　温故将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咽下去，问许知新。
　　“因为桌子是我搬过来的呀。”
　　少年笑得恣意，温故的眼睛里倒映着眼前人的模样，不知不觉记了好多年，以至于以后回忆，这一幕永居前列。
　　明明这才算正式见面的第二面，温故却觉得许知新的言行熟练得像是认识了她很久，但她没问，从小养成的习惯，父母希望她缄默，那她便什么也不多问。
　　见女孩没说话，许知新轻声问：“吓到了？”
　　温故摇了摇头，将书本打开，久久没动笔，旁边的人把她的书本合上，侧过头看她。
　　“我跟这个图书馆的馆长认识，她允许我搬的桌椅，不是偷偷搬的。”他顿了顿，“然后，有什么想问的吗？”
　　“许知新，你是不是认识我？”温故犹豫了片刻，还是借着他的提问开了口。
　　“你是温故。”
　　“你认识我？”
　　“你不也认识我？”许知新反问。
　　“可你是大家都认识的。”温故不高兴地撇撇嘴，她觉得这人在跟她唱双簧。
　　“这样啊，可你我也是认识的，你是那天晚上红眼睛的小兔子，你说了，你叫温故。”
　　许知新看着又被提到囧事而气鼓鼓的小白兔，轻笑了一声。
　　他继续说：“教你写作业，要不要。”
　　温故答：“要。”

　　许知新总算知道为什么温故要避免跟他在大众面前打招呼了。

　　有一次上体育课，温故的班级与许知新的班级重叠了，隔大老远，许知新朝温故挥手，一行人没反应过来，刚好温故所在的班级有一个人是跟许知新他们一起玩的，闻状也热烈地挥手。
　　两行人走近，许知新喊温故的名字。
　　“温故，等会儿打篮球可以帮我带瓶水吗，谢了？”
　　明明是问句，却叫人根本无法拒绝。
　　两边人都陷入了沉默，温故没有答话，迟疑地点了点头，直到两边的体育老师开始催人才散开。
　　她正在思考怎么回答接下来班里的小姐妹的轰炸。
　　哪知根本不用，因为温故都没能插进话。
　　“小故，你跟学神认识？”“小故，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小故，你俩啥情况？”“小故，学神人怎么样？”

　　……

　　温故被几个关系挺好的同学围起来，讨论声四起。
　　“温故许知新，温故而知新啊！”突然一个女生愕然惊呼。
　　思索再三，温故还是去给许知新送水了，她记得以往许知新喝的都是矿泉水，并且都是自己买的，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万一是收了水又像以往那样不喝呢？但两人现在算是还不错的关系，温故又觉得没必要。
　　平常一个个都嚷嚷着要去送水的同学，现在一个个都噤了声，距离温故两三米远，还用期待的眼神似乎在鼓励她。
　　见许知新跟他们招呼了一下下场了，温故小跑过去，站在许知新面前，她想了想，还贴心地把瓶盖拧松了。
　　“给。”
　　许知新快速弯下腰用T恤下摆擦了擦额头的汗，丝毫没有在意露出来的腹部，温故别扭地把头别开。
　　接过水，许知新把盖子打开，嘴也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温故望见四周赤裸裸的目光，脸有点烧。
　　“谢谢温小故。”
　　许知新亲昵地喊她，她干脆假装没有听到。

　　接下来的日子，许知新约温故的次数逐渐增多。
　　学校里的自习课可以在自习室上，温故不习惯许知新每次都在众目睽睽下约她上自习，干脆找班主任开了条子，每次自习课都呆在自习室。

　　一到周末，许知新就会叫温故去图书馆，时间久了，两人都默契得不用约了。

　　在学校，温故不许许知新招摇地跟她打招呼，周围关于他们的传言已经有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但好在大家都私下调侃，也并无恶意。
　　每次读课文读到“温故而知新”时，班里的目光直接了当的，挂在温故脸上看她有什么表情，弄得她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