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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帕西子爵 ...

  •   正是地月的好时候,路边的农田中农人们正在忙碌。生命力旺盛的季节,连路边的野草也绿得像美里斯特产的锦缎一样光泽油亮。前天才下了一场雨,空气润润得很是清爽。地面还没有干,平日尘土飞扬的路面如今却是软软的,带着暗暗的泥土的味道。阳光不算刺目,照在身上懒洋洋的。在这样的天气里行路无疑是一件惬意的事。亚肖卡心情很好的大步走着。距帕西子爵的城堡还有十多塔卡,最好能在天黑前赶到。
      似乎平静的时刻从来都不能如人所愿的持续下去。亚肖卡正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打算加快步子,后边却传来了一个声嘶力竭的吼声:“危险!快闪开啊啊啊啊!”伴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顷刻便已到了背后。
      我还真是忙啊。亚肖卡叹一口气,闪身避开马头,顺势跳起以手刀在急促擦过自己身畔的马颈上重重的砍了一记。马又向前奔出几步,哀鸣一声,终于身子一侧,瘫软在地。“……好险……”马背上的骑手在骏马倒地的一刹向外跃出,大口的喘着气。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有着一头华丽的金色短发和一张白瓷般光滑的娃娃脸,秀丽得像个女孩子。
      “多……多谢您的救助!”少年望向亚肖卡,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匹马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不受控制了……若不是您,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说话还有些气喘,显然是刚才被吓得不轻。
      “没有受伤吧?”亚肖卡温和的笑着,一边打量着他。穿着伐那克的军服啊——竟然还是百夫长,应该是贵族家的孩子吧。
      “多亏了您,没有受伤。那个……我的名字叫做夏克•冯•帕西。请问您的大名是……?”他恭敬的用感激的语气问。
      “我叫亚肖卡。”亚肖卡笑答。
      少年认真地看着她:“如果不介意的话,您是否愿意到我家来休息一下——相信我的父亲一定会乐于当面对您表示感谢。”
      亚肖卡挑起眉毛:“原来你是帕西家的小少爷吗?真是巧,我恰好也是要去拜访子爵大人的。”
      “是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少年灿烂的笑容和他彬彬有礼的语气几乎有些不相称,“请允许我为您带路。”
      “那就麻烦你了。”亚肖卡笑着,却趋步走到马畔。
      “有什么事吗?”夏克探过身。
      亚肖卡又嗅了一下马口流出的白沫,回头问:“这是驿站的马吗?”
      夏克点点头说:“是尤里斯镇的驿站,实际上离这里很近的,不过我怕步行可能无法在天黑前到家,所以就借用了一匹马。谁知在半路上马就突然不受控制了——您发现什么了吗?”
      “不。”亚肖卡摇摇头,“我想可能是马蜂飞入耳朵了吧——你是从军队中请假回来的?”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边向前走。
      “嗯。家里出了急事,父亲让我尽快回去。”夏克简扼的回答,似乎是不愿与外人对这件事讨论太多。
      天色有些暗了,不过远远的已可以看见子爵高大的城堡。领主毕竟是有势力,这个城堡就比国都内的许多公爵的宅子还要气派的多。
      夏克加快了步子,走到镂着精致花纹的大铁门前。门上铸着帕西家的纹章——金边的黑色百合花。穿着黑色金边制服的仆人看见夏克,一边惊喜地叫着“小主人终于回来了!”一边急急的去开门。
      “父亲在哪里?”夏克快步走过宽敞的前庭向闻讯迎出来的管家问道。
      “子爵大人正在书房。您回来就太好了。大人一直在念叨着您哪!他一定会很高兴的。”管家恭敬的垂着手答,同时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小主人身后的女人。
      “这是我的救命恩人亚肖卡小姐。”夏克看见管家的眼光回过头来解释,“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招待她。”微微笑了一下,少年看着亚肖卡说:“我要去书房见父亲,您能先等一下吗?”
      亚肖卡冲他笑笑,转身朝向管家:“管家先生,请问能否带我参观一下贵堡?”
      “当然。”管家笑容可掬,“小主人的恩人就是我们全堡最尊贵的客人。请随我来。”
      帕西的城堡是依山而建,后面的花园直接就连着一座属于迦南山脉的小山。所有的建筑都是由白石砌成的,设计上似乎也对采光很用了心,所以即使是在傍晚的现在,城堡依然看起来色彩明亮,有种纯净的美丽。没想到帕西那样的军人在住宅的品位上这么好。亚肖卡饶有兴味的看着因夕阳的下落而在雪白的墙壁上缓缓移动着的一道道浓重的影子。
      “美里斯有名的画家夫兰曾到过我们这里,他对这里的设计赞不绝口,称这里是斯兰的明珠。那位客人在这里住了三个月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呢。”管家的语气里洋溢着得意。
      “这是子爵大人亲自设计的吗?”亚肖卡问。
      “不,这是原斐尼尔家族的居所。主人来到这里后,不想再大兴土木,就将旧居修葺了一下使用了。”管家回答。
      “斯兰旧贵族的房子啊。”亚肖卡捻着下巴说,“不过真是很舒适的地方。”
      “是的。”管家自豪地说,“我带您去欣赏一下花园吧。帕西城堡傍晚的花园也是非常美丽的。请这边来。”
      管家带着亚肖卡走到花园中的湖边,一个女仆突然匆匆的跑过来,不安的望了亚肖卡一眼附在管家耳边说了句什么。管家瞬间神色大变,惶然的看着亚肖卡:“真的是万分抱歉,亚肖卡小姐,我现在必须离开一下……”
      似乎是和自己无关的事。亚肖卡丢给他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请去做事吧,不必在意我。我再欣赏一会儿就自己回客厅去。”
      “失礼了。”管家感激地行礼后急忙的随着那女仆去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城堡里的人紧张得如此如临大敌呢?暂时先静观其变吧,说不定会是什么能利用的机会。
      亚肖卡沿着湖边缓步踱着。帕西的花园的确很漂亮。眺望着夕阳缓缓沉入远方的山缘,亚肖卡深吸了一口气。夕阳之美,就在于这种走向毁灭的悲壮吧——所以连阳光,都红得像血一样……沉重得使人有些喘不过气啊。让人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和夕阳很像的武器——一个同样的惨烈,同样的通向毁灭,也同样美得令人目眩的武器——天火。自己只怕是唯一见过那武器而活下来的人吧?可是,也许死掉对自己才是更好的选择呢……又是一看到夕阳就变成这个样子吗?还是早点回去吧。亚肖卡对自己说。这种时候的自己太不可靠了。心情不能平静的话,敏锐力和判断力都会下降,而不管怎样,还不能死。我还不能……死在这种时候。
      亚肖卡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去。忽然头顶树冠一阵悉悉作响,一个黑影从上窜出直扑下来!亚肖卡吃了一惊,一个后翻躲开,心中一刹那已转过了无数念头:是哪方面的人?与帕西敌对的人——抑或是自己的敌人?不可能,自己的行动一直很低调,没人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我的身份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暴露……
      敌人的身手相当不错,见亚肖卡避过一击,甫一落地便借势弹起直冲,银光闪过,竟是一把细身剑直直向亚肖卡刺来!
      很快嘛。亚肖卡来不及细看敌人的样子,侧身跃起避开他的剑锋,那人变招很快,一刺不中便变刺为扫,横砍向跃在一边的亚肖卡。看来不用武器是很危险了啊——亚肖卡抽身退后,一边拔出腰间的瑟,不避对方的剑锋却直向对方的怀里冲去。敌手一惊之下退了一步,亚肖卡乘这一瞬侧过身挥剑划向对方面门。那人哼了一声斜斜跃开,肩膀却已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似乎很痛的摇晃了一下,转身纵入树丛中去了。
      不熟悉地形,亚肖卡也放弃了跟入树林中去追他的念头。不过,对方相当不弱呢。亚肖卡揩掉剑上的血珠,收剑入鞘。
      究竟是什么人在看自己不顺眼呢。太阳已完全埋入了地平线下,所以并没能看清对方的面孔,但他转身逃开时,却让人明明白白地看见他有一头很美的淡色长发——他真的是刺客吗?有如此招摇的外貌……不过,那头发也许正是引开别人注意力的障眼法也不一定……真是的,亚肖卡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向城堡的大门走去。看来到哪里也不能放松啊。
      “您终于回来了!”一回到客厅,就看见夏克亲热地迎上来,“父亲还在楼上,他马上下来接待您……”
      话音未落,就听见左侧扶梯上传来低沉的声音:“夏克,这位小姐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亚肖卡抬起头,望着从扶梯上慢慢走下的男人。没错,是帕西子爵。面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比七年前要苍老了一些。不过那种军人的气质,却是一点也没有改掉。
      夏克正欲对父亲做引荐,亚肖卡微笑着冲他一颔首:“好久不见了,帕西大人。”
      帕西看着她的脸,瞬间凝固了表情。许久,他才不可置信地失声叫道:“……鹰!你还活着!”
      “塞拉女神保佑,总算是到现在还活着。”亚肖卡笑嘻嘻的回答。
      “那么……”沉默了几秒,帕西苦笑着开口,“你是为了劝我出兵的事而来的吧。”
      亚肖卡看着他笑而不答。
      子爵长叹一口气,目光却怜爱的落在自己儿子的身上:“本来我还想以自己的领地小,不与瓦西西第接壤和没有接到王室的出兵要求这些理由苟且下去的。不过……”他摇了摇头,“既然你都来了,我自然只有出兵了。”
      亚肖卡微微的眯起眼睛:“如果你现在杀了我灭口,你仍可以以那几个理由蒙混过去。”
      子爵抬眼细细的把亚肖卡又看了一遍:“你的杀气已掩饰得很好了。”
      “多谢夸奖。”亚肖卡压下肩膀行了个礼。
      子爵苦笑道:“不过我还没有愚蠢到想要和普里特利之鹰作对的地步。”
      亚肖卡微微摇头:“鹰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的名字叫亚肖卡。”
      “明天我就让夏克带五千兵到前线去。”
      “哪,”亚肖卡竖起一根手指,“用不着这么急,也不必到前线去——那边就是送去五万军也只有白白浪费了而已。现在的伐那克可不是能够在兵力上大手大脚的时候,五千兵得省着用才能够实现价值啊。”
      “那么你是想……”子爵皱起眉。
      亚肖卡眨了眨眼睛:“我明天再告诉你。”
      “为什么?”子爵不解的问。
      “因为我现在已经很饿了。子爵大人,您不至于想要您的客人空着肚子过夜吧?”亚肖卡笑着说。

      快活的吃完了一顿丰盛的大餐,亚肖卡心满意足的躺在客房柔软的床上。真是忙碌的一天。不过,事情却进行的出乎意料的顺利。虽然认识自己,但帕西没理由会如此合作。呵呵。亚肖卡大大的伸个懒腰。不管他有什么企图,都等到明天养好精神后再和他慢慢交涉不迟。
      另一方面,帕西应该有一个一直没参军留在他身边的长子,好像是叫做连的,在七年前就听说过——因为子爵把他当作自己的骄傲而到处说个不停,这次来子爵府上却竟完全没有见到。这家人的态度也含含糊糊的,似乎堡内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却在极力隐瞒。是不是有探查的必要呢?
      亚肖卡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向阳台。夜晚凉风徐徐扬起阳台上的薄纱,她突然吃了一惊——半圆形的阳台上,一个黑影正攀住扶栏爬上来!
      这里是二楼呢。又是刺客吗?亚肖卡不动声色的按住剑柄,调整好呼吸佯装成已睡着的样子。
      那人撑住扶拦,利落的翻身跃上阳台,用手一捋头发大步走入屋内。动作真大,这真的是刺客吗?亚肖卡为现在刺客的水准之低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那人看见床上有人似是吃了一惊,随即蹑足迈到床边,俯下身去细看亚肖卡的脸。
      笨蛋,哪有人半夜潜入别人屋里还这么轻率的便靠近陌生人的……亚肖卡无趣的拔出瑟,反手抵在他颈上——拔剑出剑的速度完全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过来的机会。他只有一动也不敢动,苍白着脸问:“……你是什么人!”
      亚肖卡翻了翻眼睛:“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才对吧?先生,深夜闯入淑女的房间可是很失礼的。”

      “父亲。”夏克轻敲着书房的门。房内响起一个疲惫的声音:“进来吧。”
      夏克推开门轻步走进书房,在子爵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哥哥他……还好吗?”
      子爵叹了口气,缓缓地摇着头。
      “……其实哥哥那个样子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夏克故作轻松的说。
      子爵垂下眼睛:“不用安慰我了,夏克,你可能不知道,我这次叫你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公布要选你做爵位继承人的事。”
      “什么?!”夏克脸上顿时失色,“父亲,你不可以这样做!哥哥无论是才能还是人望都比我更适合家主的位置,将爵位传给我这种事情太轻率了!”
      子爵痛苦的摇摇头:“连……他现在那个样子……”
      “父亲,无论如何,这件事我是不会答应的!请不要再说了!”夏克大声地说,“哥哥的病一定会好的!父亲,您应该对哥哥有信心才对!”
      “……呵呵……”子爵沉重的垂下头,吐出一口气,“不错,我应该对连有信心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神要如此惩罚我呢?我……”帕西喃喃地说着,竟不禁老泪纵横。
      夏克见状忙跪在父亲面前:“父亲……”
      子爵抿去泪,爱怜的望着自己的小儿子:“其实叫你回来,我还是存了不想你上前线的私心的。唉,我也老了,至少希望,两个儿子都能给自己送终。”
      夏克笑了起来:“我不会死的,父亲。”
      子爵缓缓地摇摇头:“在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很难说啊……”他沉吟了一会,又叹了口气:“不过既然鹰亲自来了,那么不出兵也不行了。”
      “那位小姐——虽然她的确身手很好的样子,可是,她真的就是七年前那个‘带着仲裁之神愤怒的普里特利之鹰’吗?”夏克迟疑的望着父亲,“怎么看也不像呢。如果她没有救过我我也许会认为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吧——她以前,真的就是以这个样子上战场的吗?”
      子爵看出了儿子眼中的疑惑,微微笑了起来:“你对于那样的女人就能成为英雄相当的不以为然吗?”他舒了一口气,拉起儿子,“你坐下,听我讲讲吧。我好像从来没有给你讲过那场战争的事吧?”
      夏克点点头:“您是为了让我不至对斯兰的原国民和从我国移居来的居民厚此薄彼。”
      “嗯。”子爵仰起头,望着饰着镂木百合的天花板,“她——现在已经将杀气掩藏得很好了。不过即使这样,当我看见带着瑟的她出现在我面前时,仍会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啊。”他叹了口气,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夏克,你看见她腰间的那把剑了吗?”
      “嗯。”夏克回答,“短的有些像是小孩子的玩具呢。不过那颗红宝石,倒是有些醒目。”
      “那不是红宝石,那颗宝石原来是透明的……红色的是血。玩具?”子爵嘴角泛出一丝苦笑,“当你还是个连剑也不曾摸过的毛头小子的时候,那把剑已不知杀过多少人了。那把叫做‘瑟’的短剑,在我们那时候是被称作‘魔刃’的啊。”
      “可是七年前,她不应该只有十几岁吗?”夏克显出不太相信的样子。
      “十四岁。我见到她时,她只有十四岁。”子爵忽然露出很温柔的笑容,“我记得,你十四岁时还整日缠着连带你出去玩呢。”
      “父亲!”夏克的脸红了起来。
      “呵呵,那么言归正传。我第一次见到鹰,是在艾美尔战役的前几天。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千骑长。”
      “艾美尔战役?”夏克回忆着,“那不正是总反攻的开始吗?”
      “嗯。当时我在伊文附近的狭道,带领着一千骑兵和一千五百步兵抵抗敌人的四千多人。虽然我们占据着地形优势,但总是兵力悬殊,敌人又急于打出一个突破口,所以当时的情况已相当危急了。如果我这里被攻破,那么将会影响加波利奥殿下的整个战略。那天已是第七天,两军刚刚布好阵势还未交兵。当我正竭尽心力的设法拖延敌人的进攻时,敌人的行伍中却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狭道只有几百米宽,我骑在马上看见远处的斯兰兵似乎乱成了一团,那骚乱的中心由远及近,到了后来,斯兰军竟散开了一个圆圈,圆圈的中心是一个骑着红马满身是血的战士。”
      夏克“啊”的叫了一声,问:“那就是亚肖卡小姐吗?”
      子爵点点头:“是。当时我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远远的看见一个战士正穿过斯兰的军队向战场中央骑过来。近些了,才看清楚那人的身形很小。她的马走得并不很快,只是稳稳的向前进着。她握着缰绳,连看都不看周围的斯兰兵一眼。而那些士兵,似是怕被火烧一样,在她周围散开的圆圈竟是越来越大,只是手拿着兵器大声叫嚣着,却没有人敢冲上前去阻拦她。想来是刚才在远处她已杀了很多人,所以那些士兵不敢动手。我见来了援兵,本是非常高兴,但看见只来了一个人,不禁又失望起来。她就那样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就在快要走出斯兰的军队时,一个巨大的男人纵马挡在了她的面前大喊了些什么。我认出那个人是斯兰的一个百夫长,是个非常彪悍的男人,每次他出现的地方,我们都会折损很多士兵。我极为担心,却看见那个战士似是根本没看见面前挡有人一样不为所动的径往前走。那个百夫长怒吼着挥斧砍向她,我几乎要失声叫出来,就算技术再怎么好,骑在马上的她根本无处可退,而以她的体形想要硬接对方的战斧简直就是送死。可就在下一刹,我只看到她一勒缰绳两马已交错而过。那百夫长惨叫一声,竟从马背上颓然滑下……死了。而她仍波澜不惊的继续走着,座下的马似乎都未被惊动,只有她那身白衣上又多的一道血痕证明着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那个野兽般的敌人竟然就那样在一刹那间被杀死了,而我都未曾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
      “然后,她就慢慢地走出了斯兰的行伍,慢慢的走过两军间的空地。两边的军队都发不出任何声音。斯兰军更是没一个人敢出前阻止她。于是,四千多人的斯兰军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敌人从他们的队伍中纵穿而过。
      “她走到了我的面前,我才发现她竟是个女人,而且根本就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女。可我那时已不感到惊异,因为——她的眼神……”子爵的话顿了一下,似乎打了个寒颤,“……有她那样眼神的人,无论作出什么样的事,也不会令我惊异的。那是……就像剑锋一样寒冷的眼神,我和她对视的时候,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至于当场落下马来。那种眼神……不是人类的眼神。我现在想起还会觉得不寒而栗。当时更是只想着幸好她不是敌人这一念头而已。
      “她翻身下马对我行了个军礼,毫无表情地说:‘鹰,隶属王国骑士团,受加波利奥殿下的指示前来支援帕西男爵伊文狭道的防御。’我会把她那时的话一字一字都记得,是因为她说话的声音……那是,我从未听过的冰冷的声音,简直好像能击打在人的骨头上一样毫无感情,却让人不寒而栗的语气。而当我得知原来她就是王国骑士团的鹰时,不禁感叹‘普里特利之鹰’这一称号对她的合适。她真的就像是仲裁之神的化身,无论敌人还是盟友,看到她都会觉得胆战心惊。她根本就没有人类的感觉……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两军对峙间的空地上,一个衣上溅满了鲜血的少女桀骜的勒马其间,如死神般斜睨着所有人——那些不知打过多少场硬仗的几千名军士,被她的气势震慑得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四下里一片死寂,连飞鸟翅膀划过天空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子爵停下了话,喘了一口气,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
      “后来呢?”夏克追问。
      “后来,在她的威慑力下,敌人进攻的气势完全弱了下来。顺利的撑过了那几天,艾美尔战役就开始了。”
      “可是,再怎么强,她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吧?如果敌人的四千人一拥而上,她无论如何也撑不了多久的吧?”夏克迟疑着问,似乎还有些怀疑父亲的话是夸大其词。
      子爵叹了口气:“你终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孩子。在战场那个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还能否活着的地方,人数的意义更多的体现在心理上。想象着‘我有四千同伴所以也许不会死’会让人忘记怯懦奋勇作战,而当一个像鹰这样全身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死神般的气息的敌人出现在面前时,你认为有几个人会主动上前呢?没有一个人有战意时,四千也不过是一个数字罢了。没有人能够一刀杀死一百个人,但一个好的战士能同时与一百个人战斗而获胜,因为他能够把一百比一的局势化为一百次一比一的局势。鹰的杀气,就是她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原因。”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杀气,鹰就不堪一击了吗?”夏克兴致勃勃地问。
      子爵苦笑了一下:“你以为杀气这种东西是什么?你没有看过鹰杀人时的样子是不会明白的。她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却全身溢满死亡味道靠的是什么?是杀人。她杀人的手法非常利落,几乎不带一个多余的动作,而且速度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她的出手。杀人本是战士的工作,而她是在这工作上技术最好的一个。也许会有人比她强大,但绝不会有人比她专业。所以你可以想象一下当一个正常人面对她时,那种无法言喻的巨大的恐惧。”
      “我不明白,父亲,我无法将您的形容和亚肖卡小姐的样子联系起来。“夏克皱着眉头有点吃力的说。
      子爵慈爱的笑着:“没有看到过鹰真正的样子,也可以说是一种幸福吧。吃饱了的狮子有时会看起来像猫一样的温和,但狮子永远是会吃人的狮子,绝不可能变成猫。夏克,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不要成为普里特利之鹰的敌人啊。”
      子爵话音刚落,书房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伴随着管家粗重的呼吸。
      “进来。”子爵说。
      管家气喘吁吁的推门迈入屋内:“大人,连少爷已经找到了!”

      月光从阳台泻入屋内,亚肖卡打量着对手: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白皙的皮肤,精巧的束在脑后的金发,美里斯产的上好丝绸裁成的骑装,哼,又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孩。
      “你不用指望向后跳一跳摆脱我的挟制之类的事了,我的剑一定比你的速度快。”亚肖卡冷冷的说。
      那个男人干笑了两声:“你是帕西家的客人吗——我以为这客房一直没人用的。”原来他的目标不是我。亚肖卡暗松了一口气。虽然对付这样的小角色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如果他背后还站有什么别的势力就会有些辛苦了。
      “那么,老实交待吧——你是谁,受谁指使,想来这里偷什么东西?”亚肖卡笑嘻嘻的问。
      “我不是贼!”年轻人生气的大声说,随即涨红了脸,“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不太好吗?”他指的是从几分钟前就一直保持着附身趋在亚肖卡上方这一相当暧昧的姿势一事。
      “没什么不好啊,我躺着一点也不累呢。”亚肖卡虽是这样说着,仍是一边坐起身来,缓缓撤回了剑,反手将剑收入剑鞘:“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那年轻人见她收回了剑,却也很有风度的没有试图再逃:“这样说虽然很耻辱,但我不是那种编个假名便蒙混过去的小人。我的名字是蓝伯•吉•希尔特。”
      “噢?”亚肖卡感兴趣了起来,“你就是希尔特家的长子吗?”本以为只是帕西家的私人恩怨,打算戏弄这小子一番就放他走人的,不过既然是希尔特家的人,那就和自己此行很有关系了。
      蓝伯紧闭着嘴,算是默认了亚肖卡的话。
      “那么,你来这里干什么呢?”亚肖卡模仿伊萨克那样摸着下巴,一边不怀好意的笑着,“我不记得帕西子爵有什么能令人千里迢迢跑来夜袭的千金啊……”
      蓝伯再次涨红了脸:“我才不是那种人!我来这里,是为了找连•冯•帕西那个胆小鬼!”
      “嘁,”亚肖卡撇了撇嘴,“虽然我没见过那个男人,但印象所及,他应还不致沦落到被你这种小鬼叫做胆小鬼呢。”
      “你说谁是小鬼啊!”蓝伯跳了起来,“你自己怎么看也不会比我大吧!”
      “你若是希望全堡的人都被你的叫声吸引过来的话大可继续这样叫下去。不过我不认为他们对待小偷会像我这样彬彬有礼。”亚肖卡淡淡的说。
      “我说过我不是小偷。”蓝伯咕哝着,声音却已低了下来。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找连究竟要做什么呢。”亚肖卡不耐烦地提醒他。
      蓝伯咬牙切齿的说:“我要问他决斗那天为什么没来!我已把决斗书给他送去,地址公证人都说明得很详细,地点也选的对他有利——可那天我在白林边的空地上一直等到天黑,他也没有出现!那个懦夫……”
      “等等,”亚肖卡打断他,“连可曾回信答应你提出的挑战?”
      “……没有……可是身为一个有荣誉感的骑士,如果接到决斗书,就算放下全世界也要赶去守约的才对啊!”蓝伯激动地说。
      亚肖卡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圆圈:“那只是你个人的想法罢了。第一,连根本就没有参过军,所谓‘有荣誉感的骑士’一说根本就与他无关;第二,就算他对决斗这种无聊的事情不是全没兴趣,应该也不至于有时间去赴你这种不知所谓的小鬼的约。”如果是我的话就绝对不去。亚肖卡在心里嘀咕着。只是一个还在玩过家家的小鬼罢了,真无趣。恩杰尔•希尔特那老狐狸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不经事的儿子?
      “哼,他分明是觉得自己理亏,不敢见希尔特家的人罢了!”蓝伯怒气冲冲的看着亚肖卡。
      伤到他的自尊心了吗?亚肖卡浅浅的笑起来:“却不知道连欠了希尔特家什么?”
      “他……”蓝伯别过脸,不情不愿的说,“我妹妹因为这个混蛋的关系,直到现在还卧床不起。如果、如果蒂娜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要……”
      “噢?”亚肖卡掩住口,“是关系到女孩子的事情啊——是那个男人对你的妹妹始乱终弃吗?”
      “当然不是!”蓝伯似乎真的生起气来,“蒂娜她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那又会是什么呢?”亚肖卡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追问,“难道你妹妹被他打伤了?连应该不是那种会对女人使用暴力的人吧?”
      蓝伯鼓起眼睛:“你很偏袒那个男人嘛!你是他的什么人!”
      亚肖卡叹了口气:“你这个问题问得真是苯死了。我在他家做客,吃他的住他的,不偏袒他,难道还要偏袒你这个不速之客?”
      “那……”蓝伯没料到会得到这样无赖的答案,不仅噎了一下,只得咳了一咳说,“事实上,那个男人拒绝了我父亲所提的与蒂娜的婚事……”
      “还有呢?”
      “什么‘还有呢’,这还不够吗?”
      “……”亚肖卡鼓起眼睛看了他一会,确认他的确不是在与自己开玩笑后无力的说,“……你的意思是说,你所谓的连欠你们的——仅只是他拒绝了和希尔特家联姻而已?”亚肖卡面部抽搐的笑笑,“希尔特先生,您总是这么有幽默感的吗?”
      “你知道这对蒂娜意味着什么吗?”蓝伯气愤地说。
      “但是拒绝也是连的权力吧。”
      “如果仅只是拒绝也就罢了,他还对我们派去的使者说……”蓝伯握紧了拳,“他说,他才不要娶那种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没发育的小女孩!他……他分明是瞧不起我们希尔特家!”
      “……”亚肖卡哑口无言。帕西家与希尔特家的关系怎样自己是不了解啦,不过竟然说出这种话来……真不像是把面子和人际关系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贵族会做得出来的事……
      蓝伯恨恨地咬着嘴唇:“结果蒂娜得知了那句话,立刻就病倒了,直到现在还卧床不起……”
      那还真是脆弱啊……亚肖卡在心里嘀咕着,抬起头问:“那么,你现在还是打算去找他吗?”
      蓝伯怔了一下:“你要放我走吗?”
      “我扣着你干吗,我又不喜欢吃人肉。”亚肖卡没好气地说,眼珠转了几转,“不过呢——我放你走,维护了你们希尔特家族的名誉,你就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对不对?”
      蓝伯警觉的向后一缩:“你想干什么?我是不会受你的胁迫去干坏事的!”
      “是啊是啊,我要干的都是坏事,你半夜私闯民宅就是好事。”亚肖卡瞪他一眼,“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还没想到,总之以后可能会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就先答应我再说吧。”亚肖卡走到阳台上,城堡西边的塔上灯火通明,似乎很是嘈杂。不知帕西家究竟在闹些什么——目前来说,既然已经得到了子爵出兵的许诺,也就没什么立场和时间再去探究这种闲事了。
      ……如果是凯的话……也许会悄悄潜过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的吧……凯……
      蓝伯犹豫着,这么贸然地答应这个诡异的女人的要求未免太危险了点,但如果不答应,她若是喊起人来,虽然帕西家的人不会真拿自己怎么样,但希尔特家的脸就丢大了,想要硬闯的话,似乎又胜算不大……
      亚肖卡瞥了他一眼:“若真让你觉得这么为难的话,我还是喊人好了——来……”
      “等、等一下!我答应你!”蓝伯忙连声打断她。
      “你要发誓啊。”亚肖卡侧首笑眯眯的说。
      这个女人……个性简直就像魔物一样恶劣嘛……蓝伯一边在心里大声哀叹自己竟然会碰到这样的女人的不幸,一边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蓝伯•吉•希尔特,以我光荣的家族的荣誉,向仲裁之神普里特里发誓,从今往后,只要不违背道义,不有损我家族的荣誉,无论这位——你叫什么?”
      “亚肖卡。”
      “嗯,无论这位亚肖卡小姐对我提出什么样的愿望,我都不能拒绝并应竭尽全力为她实现。”
      “真是一点诚意也没有的誓言,不过还好了,勉勉强强可以放你走人啦。”亚肖卡一掠头发,作出一个挥之即去的手势。
      蓝伯敢怒不敢言的瞪她一眼,忿忿的跳出了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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