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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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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今天又是好天气!”
亚肖卡推开大门,满意地眯起眼睛看着清晨的阳光迅速地泻入屋内。“今天也要生意好啊。”这么对自己祝福了一下,就匆匆忙忙的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昨天刚进了一批货,还要整理一下,今天可没有偷懒的时间。
自从七年前经水晶战争将斯兰王国并入版图,伐那克已成为了全伊因纳尔大陆最大的一个国家。不过不管国家变得多大,对于在土地上居住着的人们来说,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继续。亚肖卡所在艾连及村是一个小到在伐那克王国的地图上甚至找不到标注的村子。这个村子处在艾连及山的山脚下,艾连及山传说中是当年建国英雄法纳尔年轻时放牛的地方,但现在也不过是内陆里一座边边角角的荒山罢了。位于这种荒山中的村子除了与较近的里安姆镇有些联系外,基本与世隔绝。因此亚肖卡的小杂货铺是村里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燃烧过半边大陆的那场惨烈的战争从未在这个地方留下过痕迹,时间在这里似乎是静止的,人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着这种平静的生活,也许有人会觉得无聊之至,但亚肖卡对此却是极为满意:“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有上进心的人嘛”——每次阿迦说到这里的时候,亚肖卡总会这样微笑的回答。
亚肖卡是五年前来到艾连及村的,一个十九岁的少女带着一大笔钱跑来这种全国最偏僻的地方,实在是看起来无比可疑,刚开始的时候,村里冒出了各种各样关于她的猜测和传言,甚至直到现在都还有她其实是个离家出走的富家千金的说法。但是很快大家发现亚肖卡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和村民熟络后又开了一家杂货铺,给大家添了不少方便,村里的人们很快的也就接受了她。现在她几乎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艾连及人了,连艾连及那种母音有点含糊不清的方言也说得地道之极。
“亚肖卡,波妮婶婶让我来帮她买盒针线。”远远的,阿迦精力十足的大嗓门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如果说艾连及村是一潭平静的湖水的话,那么阿迦无疑是潭中一尾最不甘于平静的小鱼。阿迦是个孤儿,十八年前他母亲孤身一人途经这里,生下这个孩子就死掉了,有关阿迦的所有身世也就变成了一片模糊。唯一的线索只有他母亲留给他的一块紫玉,大致可以推测他也许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但这推测也只能到此为止,因为他本人对此没有任何要继续探究下去的意念——“真正英雄的光辉是不会因身世而有所减弱的!”这是他的英雄宣言,或许还代表了他最大的缺点——他太热衷于那些英雄故事了!收养他的佩恩老头年轻时曾服役做过二等兵,每次喝醉都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英雄事迹,大家都知道他是在吹牛,但不幸的是,阿迦对此深信不疑,并将成为一个剑士作为了自己人生的最大目标。每当看到他拖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拾来的锈迹斑斑的铁剑到处晃来晃去,亚肖卡就会深深的体会到失败的家庭教育对年轻人的致命影响……据说,他到目前为止最大的战绩就是赶跑了一只跑进村里来偷鸡的黄鼠狼……
亚肖卡把针线盒递给他:“如果闲着没事的话,就来帮我整理一下货物。昨天刚去进了货,现在全都乱糟糟的,真是忙死了。”
阿迦点点头:“交给我吧。啊,对了,昨天你去进货大概还不知道,村里来了两个王国骑士团的骑士呦!”
“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不知所谓的生物为什么会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亚肖卡皱眉说。
“不清楚,他们到处问有没有一个叫做鹰的人住在咱们村里,大家说没有他们还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今天他们大概就会走了,”说到这里,阿迦忽然感伤的叹了口气,“是王国骑士团里的人啊!那个被称作精英中的精英的王国骑士团……好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成为他们那样子啊?”
“像他们那样有什么好?”亚肖卡白他一眼,“你不知道现在边境正在打仗吗?他们那种人就是用来送到前线去送死的,根本不值得羡慕的吧。军人啊,只是一种由国家培养用来杀人的工具罢了,杀人以及被人杀,你以为很威风吗?”
“可是,”阿迦眼中现出朦朦胧胧无限向往的神色,“上阵杀敌,为国捐躯,这不正是英雄要做的事情吗?像是水晶战争中牺牲的王国骑士团十一骑士……”
“是啊是啊,你为国捐躯后他们当然会热情地赞你是英雄,为你举行一个隆重的不得了的葬礼,向全国人民宣扬你的光辉品格,让大家都来学习你的傻帽事迹——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死的又不是他们!人啊,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什么荣誉啊地位啊,都只有活着才有意义,一个死英雄怎么帮我整理货物?无论什么时候,还是先顾全你的小命最要紧!”亚肖克正卡起腰来准备发表有关“光荣诚可贵梦想价更高若为小命故两者皆可抛”的演讲,屋内光线忽然一暗,两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前,几乎挡住了所有射入屋内的阳光:“请问,亚肖卡小姐在吗?”
“我就是。”亚肖卡迅速摆起职业微笑,“请问二位有什么需要?”一边不露痕迹的打量着这两人。应该是贵族子弟吧,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衣服上却依然维持着一尘不染,表情严肃的几乎有些可笑。
“我的名字是伊尤•艾基,在我身边的这位是赛安•潘瑞尔。我们是青授王国骑士。”个子较高的男人用例行公事的语调自我介绍着,一边毫不掩饰的细看着亚肖卡,露出犹豫的表情,“请问您是……七年前王国骑士团的鹰吗……?”
亚肖卡微微笑了起来:“很抱歉,我不太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我长得很像鹰吗?”
一旁的塞安露出失望的神色:“伊尤,不会是她啦!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传说中的英雄鹰啊!她怎么看也只是个乡下人罢了……”
“塞安,太失礼了!”伊尤大声喝止他,又回头认真地盯着亚肖卡的眼睛,“抱歉……”
“没有关系,”亚肖卡大度的摆摆手,“我本来就的确是一个乡下人,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失礼啦。你们找的什么鹰啊鸟啊的,我不太清楚——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伊尤面色阴郁的看着亚肖卡:“我国现在正处于与瓦西西第王国的战争中……虽然这样说很难启齿,不过我们的祖国正处于劣势,我们十分需要国家的英雄出现将我们引导向胜利之路……您对此怎么看呢?”
亚肖卡露出迷惑的样子:“那个……我毕竟只是个乡下人,不大懂得打仗啊胜利啊什么的事,不过……战争不是很多人在一起打来打去吗?我们这边真的只要多出了一个英雄就可以扭转战局了吗?”
“……”伊尤窘迫的沉默了一下,继而咬住下唇点了点头,“有了传说中的英雄的号召,我想一定能够……”
“等,等一下!”阿迦忽然急匆匆的插嘴,“你们说的……难道是在水晶战争中仅存下来的两位王国骑士团成员之一——普里特利之鹰!”
塞安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你现在才明白吗?”
“哈!”阿迦大笑了起来,“少开玩笑了!那样的英雄怎么会躲在我们这种小地方?你们一定是找错了!我在这里住了十八年,村里若是来了那个被称为代表仲裁之神力量的英雄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是这样吗……”伊尤颇有深意的望了亚肖卡一眼,“那么,我们告辞了。不介意的话,我们明天再来拜访您。”
“这里随时欢迎你们。”亚肖卡若无其事的微笑着,将两人送出门外。
目送着两人渐渐走远,阿迦仍在笑个不停:“天啊,他们竟会认为你是普里特利之鹰!我要把这个笑话讲给全村的人听!”
亚肖克微微附和的皱起眉:“是啊,真是差错到荒谬的程度。”轻吐出一口气,她用力地摇头,“谁不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军人,简直是败坏我的名声!”
“啊!”阿迦忽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波尼婶婶还等着她的针线盒呢!我得先走了——等一下再来帮你收拾!”他说着已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亚肖卡微微扬起嘴角:“……传说中的……英雄么……”
“陛下,重骑兵队已经部署好了,随时可以发兵。”著着黑色盔甲的千骑长走进帐篷,行军礼的同时毫不浪费时间的报告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玩抚着自己手上象征瓦西西第王权的指环:“到泰塔平原要多久?”
“急行军的话,要七天,陛下。”单膝跪着的千骑长回答说。
男人勾起嘴角:“驻守在那里的……是菲美里那个老古董吧。你先按照计划领这一千重骑兵去扰他,只要留他二十天,索夫里这一千多塔卡土地就是瓦西西第的了。”
“是。”千骑长立刻起身,正要走出帐篷,忽然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陛下……”
“什么?不妨直说。”男人说。
“陛下,我始终认为,我们现在战线太过突入,如果斯兰那边的贵族出兵攻打我们的侧腹……”
“如果?”男人鄙夷的笑起来,“如果他们真的有胆量这样做的话,我现在又怎么可能站在这原来属于伐那克的土地上?那群畏首畏尾的家伙想要得出一个统一的意见都至少要用上一百年,等他们纠集好来攻打我的军队时大约整个伐那克都已经不在了。”
“是,陛下英明。”千骑长再次行礼后退了出去。
“如果……”男人若有所思的轻轻摸着自己中指上的指环,随即笑了起来,“没有如果。”
关门回到居室,亚肖卡在床边坐倒。望着正对着床侧的木柜,她露出些许迟疑的神色。许久,她长叹了一口气:“黑尔尤里那家伙果然没有苯到真以为只派那两个菜鸟来就可以找到我。你来这里多久了?”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从屋椽上落下来,竟是一个彪形大汉,他嘿嘿的笑着,习惯性的摸摸下巴:“我和那两个小子一起来的。”有点夸张的叹口气,他眯起眼睛,“我还以为我隐藏的很好哩,看来即使是住在这里,你也丝毫没有松懈练习嘛。”
亚肖卡冷笑一声:“练习?练什么?杀人吗?那些东西早就与我无关了。”
大汉摇摇头,缓步到柜子前露出无限惋惜的神色:“太可怜了……你就把那家伙藏在这里吗?七年啊……也真是委屈它了。”
“用不上的东西,自然要收起来。”亚肖卡摸一下鼻尖,声音柔和了下来,“好久不见,不说这些扫兴的话好吗?”
大汉的神色一黯,歉然道:“对不起……”
“伊萨克……”亚肖卡垂下眼睛,随即微笑起来,“来杯琴酒如何?”
“七年不见,你的酒量一点也没有变差嘛。”伊萨克呵呵的笑着,一口气喝干瓶中剩下的液体,“最后一次和你喝酒……是在梅林城的瓦莲吧——记得那一次,我,你,还有……他,我们三人喝光了酒吧里仅剩的三桶上好沙酒,当时老板娘的脸都白了。”
“是啊……”亚肖卡因酒气而泛红的脸颊似乎有一刹那变得苍白,她醺醺的笑着,盯着杯中透明的液体,“雪拉什么时候找到我们的,我完全都不知道。等到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周围全是水。那时我还以为自己竟然醉到跑去游泳……”
“结果后来才发现,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竟把我们三个全扔进河里。”伊萨克大笑了起来,连他座下的椅子也咯吱咯吱的摇晃个不停。
“没办法,那时候我们在执行任务中,雪拉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呵呵呵呵……”
“谁让那个老板娘夸口说只要我们喝得完就不收我们酒钱。”伊萨克笑了一会,忽然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亚肖卡,“你知道安达克莱顿吗?”
“终于说到正题了吗?”亚肖卡浅笑着,“我不想再去杀人……我累了,伊萨克,即使休息了七年……仍疲惫得提不起剑啊……”
“你就这样窝在这里让自己腐烂吗?……鹰,我不记得你是这种没有志气的人——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祖国被侵略吗!”
“腐烂?你错了,伊萨克,你已经做军人太久了,所以忘记了吧,我现在是在生活着,是和整个伊因纳尔大陆上的大部分人民一样踏踏实实的生活着。”亚肖卡的声音低低的,眼神轻轻飘出窗外。太阳朝气蓬勃得有些刺目。
伊萨克激动地站起来:“你不是在生活,你是在逃避!你被拉姆斯的天火吓破胆了——你不愿承认凯已死了的事实所以你就把你的愤怒迁怒于战争!”
“迁怒?我就是迁怒了又怎么样!”亚肖卡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如果没有那场该死的战争,凯根本就不会死!想想我们在七年前都干了些什么?为了一片毫无价值的土地无数人的命就断送在那个远离故乡的地方!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战?我们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切——而得到了什么?我想知道除了那些被分疆裂土的贵族还有谁从这场战争得到了好处?而他——他却在这场受诅咒的战争中……”亚肖卡紧紧地握住椅子的扶手,握得指关节都泛出了白色,“不要让我为这件事和你争吵,伊萨克,人各有志,也不要对我说些我要对伐那克的人民负责之类的话,我无法对任何人负责。我也不是什么救世主,瓦西西第的新国王安达克莱顿是个军事上的天才,看看他在米因尔丘的战术吧,伐那克的老将军们大概从未想过在丘陵地上蛇形阵可以用到那种程度吧!”亚肖卡凉凉的笑着,“你认为,加上我这个砝码,天平就会向伐那克一边倾下吗?我只是个战士,我一个人杀得了多少人?我的加入对这场战争来说无关轻重,你们来找我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伊萨克无力的垂下头:“……原来你一直还在关心着这些消息……没错,你说得没错,而硬要将你拖入这场战争,也是我太自私了。我总是希望,在战斗的时候,身边至少还有一个有理智的人……”
“……我明白。”亚肖卡将酒递到伊萨克面前,“黑尔尤里那个男人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上司。前有强大的敌人,后有无能的盟友……现在前线还能撑住的只有菲美里将军吧?却在这个时候把你从前线抽离,别告诉我这一举动很有深意。”
伊萨克闷闷的苦笑着,再次将亚肖卡给他的酒喝尽:“这里的深意就是,让五皇子泰尔在我不在的时候掌握王国骑士团的领导地位。哼,王国骑士团?现在的王国骑士团不过是一群翘尾巴的贵族小鬼整日聚在一起放空话的俱乐部罢了!王国的精锐部队……哈,王国还有精锐部队吗?堂菲尔峡谷一战,德培那个笨蛋把二万大军都折了进去,却直到最后才发现——安达克莱顿只用了五千人!那个男人……说真的,也许他已经达到加波利奥陛下的程度了……也不一定……”
亚肖卡晃着酒杯倚在窗棂上,嘴角嘲讽的向上扬起:“这场战争又是连个借口都没有吗?有实力者果然是不需要任何借口就可以成功的嘛。”
“这种明知自己不如对手却也要硬着头皮去打的仗……唉,七年了……我也老了……”伊萨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你是对的……生活……我这双手已经拿刀太久了……久到已不懂得什么是生活……”
“那你还要回去和那个泰尔争权夺势吗?”亚肖卡微微的眯起眼睛,“我看啊,塞拉女神也许已经抛弃我们了……”
“即使所有的神祗都抛弃了这个国家,我也要——我也要用尽我的力量去保护它,保护这个……加波利奥陛下的国家……”伊萨克的脸上忽然泛起了血色,双目露出异彩的光芒,“我……加波利奥陛下对我的恩典,我把命陪上也报答不了他!即使是逆天,我也要保护这个国家!”
亚肖卡静静的看着他,许久,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她坐在窗台上,笑得身子几乎仰出窗外去。笑了好久,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输给你了,伊萨克。是我——是我错了。”沉默了几秒,亚肖卡大步迈到桌边,大声说,“不要以为只有你懂得感恩图报!加波利奥殿下对我的恩情……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哼……你赢了。我会到前线去的。”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了吗?”伊萨克惊喜的睁大眼睛。
亚肖卡摇摇头:“不,我有我的打算。我不会回王国骑士团,毕竟,我对无能上司的忍耐力没有你那么好。而且,”她低下头,“王国骑士团这个名字,会勾起人太多不愿去想的回忆啊……”
“那么,是西边吗?”伊萨克问。
亚肖卡微微一笑。
伊萨卡嘿的一声:“果然是斯兰吗?来得及吗?”
“这种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亚肖卡轻声说,“还能撑多长时间?”
“……一个半月(按风历计算,一个月有六十天。)。最多一个半月。以伊瓦西西敌军现在的速度,九十天后,他们就能达到亚梅拉。”
“……玫瑰神庙么……”亚肖卡的嘴角泛出苦笑,“的确,被他们打下那里的话,就什么都完了呢……”
“如果玫瑰神庙被占领的话,朝中主降派的力量会压倒一切;最糟的是,现在国王陛下坚持主张神庙有塞拉女神的保佑一定不会被攻陷而拒绝增添更多的兵力保护那里。”
“说来说去,还不是一个恨不得把所有军队都排在身边只保护自己的小气老头。”亚肖卡鄙夷的歪歪嘴,“你多给我二十天。渡过喀喀河是一件麻烦的事。”
伊萨克犹豫了一下:“好。无论如何,我会尽力撑到你来。不成功的话,你就留在斯兰吧。”
亚肖卡大笑起来:“这种时候怎么这么顾惜我了?不成功的话,至多和你一起死在战场上罢了。我们这十三个人,难道还有能得善终的么?”
“你又何必……”伊萨克正要说些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了震天的敲门声:“亚肖卡!亚肖卡!
“是我的朋友,”亚肖卡皱眉苦笑着向以疑惑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老友解释,“不知又有什么事了……我的门迟早毁在他的手里——来了!”
打开门,门外是一路跑来还有点喘不过气的阿迦:“呼,不是让我来帮忙的吗?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
“那个……忽然来了一个好朋友,好久没见了,不开业也要聚一聚的。”亚肖卡淡淡一笑。
“是这样啊,从未听你说起过你过去朋友的事情呢……”阿迦忽然睁大了眼睛,“那个……我就不打扰了……”亚肖卡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见微醺的伊萨克正摇摇晃晃的从里屋走出来。
“你还说你不拿剑,你的朋友……”伊萨克的目光在阿迦腰间那把废铁上停留了一下,“可不像和平主义者呢。这是受你的影响吧?”
亚肖卡横他一眼:“你喝醉了,伊萨克。”
“我大概真是醉了,醉到竟然觉得他的脸有点让人熟悉呢——你没有这种感觉吗?”伊萨克认真地盯着阿迦的脸。阿迦不安的望向亚肖卡。这个男人就是亚肖卡的朋友么……看起来……好像山贼的感觉……
“哼,我还不至于和醉鬼同感。别总是不礼貌的死盯着别人看,你都吓着他了!”亚肖卡皱起眉想把他推入里屋去。
伊萨克踉跄了一下,挣扎着站稳,摸着下巴笑看着阿迦:“嘿,小鬼,怎么样,明天和我一起走吗?”
“不要把我的朋友卷入战争,伊萨克,你喝醉了,明天你就会为你不负责任的决定感到后悔了。”亚肖卡的语气中已隐隐透出怒气。阿迦竟为她的气势迫得向后退了一步。今天的亚肖卡……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这件事应由他本人来决定,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想收个徒弟……”
“从未听说过。”
“先不说这个,这小子长了一张让人看了就觉得不好惹的脸呢,很对我的胃口。”伊萨克似乎根本就未感到亚肖卡的气势,仍一脸笑容的望着阿迦。阿迦略有些惊喜的摸上自己的脸颊,“不好惹的脸”?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往常自己总为这张太过秀丽而像女性的脸而苦恼啊。
“怎么样?我是王国骑士团团长伊萨克,愿意跟我走吗?我会把你锻炼成一个好战士的!”
“你……你是说你就是王国骑士团的‘阔刀’伊萨克吗?”阿迦的心脏条件反射的急跳了起来,他惊喜得抑制不住声音越来越大,“就是七年前水晶战争中仅存的两位王国骑士团成员之一——‘阔刀’伊萨克!”
亚肖卡沉下脸:“他喝醉了骗你的。阿迦,别信他的鬼话,这家伙整天靠吹牛到处骗吃骗喝,你若相信他就太傻了……”
“师父,请让我跟随您吧!”亚肖卡还未说完,阿迦已满怀崇敬的执起了伊萨克的手。伊萨克哈哈大笑:“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人!你明天早上就来这里找我吧!经我的调教,过不了两年,就算鹰也砍不伤你了!”
“他的意思是你身上已经不会有能再被砍伤的地方了。”亚肖卡凉凉的说,“你难道还要呆到明天早上啊?还有,什么叫来这里找你?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想要住在我这里吧?”
伊萨克苦笑着:“你难道忍心你的老朋友我露宿街头吗?”
“呼噜打得可以震破窗户的人没有立场抱怨。”亚肖卡不为所动的看着他,“你手下那两只菜鸟是不会找不到住得下你的地方的。”
“真是薄情的女人啊……”伊萨克又摸起了下巴,“那么,这小子我就带走了。”
阿迦期待的看向亚肖卡。亚肖卡故作冷漠的别过脸:“他自己决定的事,我没有任何发表意见的立场。”
“真是个到死也嘴硬的家伙。”伊萨克不屑的撇撇嘴,回头对着阿迦,“那么,走吧。”
“……”亚肖卡本想伸出手去,终是不露痕迹的放下,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明天就离开了吗?”
伊萨克吁了一口气,垂下眼睛:“明天上午。毕竟……王都有些事还让我放心不下。”
“跟我进来。阿迦你先在外边等一下。”只是一瞬间,亚肖卡突然又恢复了往日的甜甜笑脸。
阿迦疑惑的点点头,看着伊萨克随亚肖卡走入里屋。他直到现在仍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虽然似乎很不实际,但他不知为何就是从心底相信那个满脸刀疤的男人真的就是王国骑士团的团长,那么,认识团长的亚肖卡不就真的可能是普里特利之鹰了?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亚肖卡都绝对是那种与“战斗”两字绝缘的女人啊。啊啊还是不要想了!阿迦用力的晃晃脑袋,决定跳过这些麻烦的思考直接进入对未来美好的英雄生活的幻想中去。
“既然你都决定把阿迦带走了,可见黑尔尤里决定再一次大规模征兵了吧?”亚肖卡神色凝重地看着伊萨克。
他痛苦的点下头:“我们现在是挨打的那一方啊……没有别的对策。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吧……”
“一开始就在战略层面上输了的话,无论有多优秀的战术也赢不了的吧?更何况现在的伐那克根本就没有称得上优秀的战术家呢。”亚肖卡淡淡地说着,俯身打开柜子,从最底层取出一个细长的油布包裹。打开来,是一长一短两把剑。伊萨克的眼神柔和的落在那短剑上。剑身总共不到一尺长,说是短剑,其实形容为匕首更为恰当一些。上好的牛皮鞘子,黑色的剑柄因长时间的使用而被磨得已看不出是什么金属。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剑柄根部嵌的一颗暗红色的猫眼石,颜色并不漂亮,像是干涸的血的不祥颜色,却让人看到就挪不开目光。
他拿起这把剑,轻轻握住剑柄,剑刃轻巧的跳出剑鞘。一阵寒意直逼伊萨克的眉头,剑身却不觉甚亮,暗暗的很不起眼。他合上鞘,把剑放下:“瑟啊……也是七年不见了呢。”
亚肖卡没有看他,提起那把长剑忽得拔出,信手一挥后利落的收剑入鞘,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还未消散。“有时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保养武器的技巧。”她笑着说,转手将之递给伊萨克,“这把剑给阿迦用吧,希望能合手。”
伊萨克诧异的抬起眼:“这不是黑尔尤里陛下赐给你的蔷薇骑士佩剑吗?凭这把剑在塞利德主教面前都不用行礼的……你还真大方啊。”
“反正我没事也不会去见那群丑得要死的主教,要防身有瑟就够了。”亚肖卡漫不经心的撇撇嘴。
伊萨克会心一笑:“你是担心阿迦被那些贵族小子们欺负吧。”
“那家伙没什么大脑,这把剑大概能让他看起来好看点。”亚肖卡叹了口气,“王都是个充满了只认衣裳不认人的怪物的地方啊。”
“同感。”伊萨克耸耸肩,看着亚肖卡把那把叫“瑟”的短剑插入腰间。
“我很快也会离开,离别的话大概不必说了。”亚肖卡看看伊萨克,“那家伙……拜托你了。”
伊萨克点点头,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保重。”
不久,艾连及的人们就都听说,那个不安分的捣蛋鬼阿迦,被王国骑士团的人带走了。又过了两天,村里唯一的杂货铺悄无声息的关了门,而杂货铺的主人亚肖卡也就此消失了。
“喂喂,你听说了吗?瓦西西第的军队已攻下索夫里了!”
“是吗?该死,怎么这么快!那么不是快要打到这里了吗?”
“这里离斯兰近,瓦西西第现在只打伐那克,也许不会那么快打这边吧。”
“还是快跑的好!听说瓦西西第的国王安达克莱顿,是个长着九个脑袋的怪物,他往战场上一站,我们的士兵就吓破了胆了!哪里还有力气打仗!反正打来打去啊,我们这边也不安全。”
“怎么会这样!哎呀,我们家小艾不会出事吧……”
捷特尔镇的酒吧中,人们低声的交流着有关战争的信息。讨论最多的,当然还是如何避开战火活下去。只要是战争时期,无力掌握自己命运的老百姓,所关心的东西总是一样的。因为,不管是那个时代,哪个地方,人们在战争中失去的东西,也都是一样的。
酒吧靠窗的角落的桌边,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黑色的碎发,黑色的眼睛,并不算是美女,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有种和周围毫不协调的醒目感觉。女人的面前是只剩下半杯的红酒,阳光从窗□□入,将红酒玫瑰色的影子折射到玻璃杯边短剑的红色宝石上,一是让人分不清,宝石上那血般的颜色是宝石固有的红色,抑或是来自红酒的折射。
“快到喀喀河了吧。”亚肖卡轻声的自言自语,嘴角微微扬起。
自她离开艾连及村,已过了二十多天。瓦西西第军队经过的速度几乎和她赶路的速度一样快。二十天中亚肖卡走了一千多塔卡,而边境的战线也向前推进了一千多塔卡。这种速度在历史上也是从未有过的。究竟是敌方太强还是我方太弱呢?无论如何,在这种破纪录的事情上扮演败者一方的角色还真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
下一步应是打西边的泰塔平原了吧?亚肖卡的手指缓缓的在桌上划着。菲美里将军的主要部队驻守在那里,不管怎样对瓦西西敌军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敌人深入的太快了,以至主要战场竟位于了这个尚离前线还有距离的小镇的后方。攻得这么急,是为了恐吓斯兰那些自私的家伙们吗?
斯兰虽然在名义上是伐那克的国土,但事实上,自一手灭亡斯兰王国的前二皇子加波利奥陛下无端失踪,国内便再没有一个能具有如此强势手腕和人望的领导者来驾驭这个过于庞大的国家。斯兰的广大地域被愚蠢的黑尔尤里国王分成了一块块小领土封给了斯兰归降的旧贵族和战争中有功的将军们。只要是稍有理智的人都应该看得出来这种做法有多么的愚蠢,斯兰离王都远,领主又都具有全部的权利,这导致了那片地方被这些小小的国中国分割控制,而伐那克王权则完全被挤出了局外。到现在为止,伐那克的人民提起本国时,一般还只是指喀喀河以东的原国境,并不把斯兰作为本国国土。那些斯兰的领主们当然也没多少爱国意识,只顾在自己的领土上扩张势力。伐那克遭到侵略这么久,斯兰那边却没有任何动静就足以说明这点了。他们是想观望一下再决定自己倒向哪边吧?
安达克莱顿应该也是冲着这点,不但不停急攻,甚至常常不惜冒险采用一些毫无必要的华丽战术,为的就是把这些做给斯兰那些领主们看,让他们不敢轻易出兵——不然若是那些老家伙们从西边突然出兵重重的撞一下瓦西西第军的侧腹甚至断其后路,这位继位不久的国王陛下就要大大的不妙了。
另一方面,那位年轻的国王应该也是看准了那些家伙们贪婪又胆小的个性,才在一开始就不管斯兰那边,只把南边与伐那克原国界交界的地方作为前线,以此向斯兰那方昭告:我无意攻打你们,你们也老实些吧!
很大胆的手法,若是我的话,大概不敢采用这种把自己的侧面全暴露给敌人这样的布局。亚肖卡自嘲的笑着。也许这就是当初加波利奥陛下只给了自己战士而不是将领的定位的原因了。
窗外的太阳似乎少少的垂下了一些。不管怎么说,运气好搭得上顺风车的话再走数天应该就能够到到达帕西子爵的领地特特卡尔了。自己曾与他有过数面之交,应可从他那里探探现在斯兰领主们的态度。
斯兰是一片广大的地域,上面分散着三十多个领主国。帕西子爵是当初攻打斯兰有功的将领,加之本来就是贵族,所以虽然只是子爵,却也是甚有声望。不过他的领地并不与瓦西西第接壤,他到现在仍没有出兵的原因也并没有做过公开声明。记得当初他并不是一个自私投机的人,不过……亚肖卡仰首喝干杯中的酒,七年的时间……长到足以让一些人一些事,改变到面目全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