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南尘焰火

25、第二十五章

　　天幕初现影青，厚重的云盘踞在空中久久不肯散去，远处巍峨的山峦披上了一层白雾织的纱幔，潮湿的空气填满阴山冷雨后的村庄，一阵风呼啸而过，吹起了黄土屋门前挂的一块破帘子。
　　左寻在屋内，正巧避开了这一阵阴风。
　　屋内除了两人窸窣的脚步声，再没有其他动静。

　　脚步声停止了，左寻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咔嚓的一声，点火的声音响了起来。
　　烟草燎燃，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白雾。
　　“这间也没有，还有三间就搜完了。”

　　尤藻接过他递来的打火机：“你烟瘾一直这么重？”
　　左寻看着他手里的火机，沉默了两秒后说道：“嗯。”

　　尤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踱步出门：“走吧，这间没有。”

　　他们已经搜了十几间屋子，一无所获。期间没有说过一句话，刚是左寻先打破了沉默。
　　他挺纳闷的，为什么会有种自己做错事的感觉，非常莫名其妙。

　　──咣啷，他刚踏进的屋内响起了一声陶瓷和地面磨蹭的声音。
　　“礼物。”尤藻在缸里把一袋米拎了出来。
　　这袋米一看就是新的，透露出一股深深的嘲讽意味。
　　怎么看都不会是村民留的，这要是斗地主的话可以说就是明牌打了。

　　左寻笑气闷在胸腔里：“你说这屠夫是因为桀骜不驯，还是要让我们乘时乘势啊？”

　　“可能两者都有，乘天没黑到外围看看。”

　　他们朝远处起雾的山脚走去，左寻抬头看了一眼。
　　此时乌云散得差不多了，暮色渐暗，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归队。

　　左寻低语道：“要怎么让它现身？”

　　尤藻小声回答他：“烧过的木头刮点碳粉掺水就行，不用看到多清楚。”

　　“……”
　　要不是现在他们气氛有点微妙，他都想对尤藻点个赞了。
　　他之前还想了半天有什么植物是可以染色的。

　　左寻点点头。“纸条还没找到，你有什么想法吗。”
　　尤藻点了支烟：“慢慢找。”

　　“领队他们的衣服没搜过。”

　　尤藻哑然失笑：“学以致用还挺快。”

　　左寻看他笑了，一口不明缘由始终掉着的气终于缓缓落下来。
　　揶揄道：“火越烧越旺，人越学越棒。”

　　“同意。”尤藻笑着点点头，停在了迷雾前，朝雾面吐了口烟圈。
　　白烟撞到山脚下的浓雾上又行云流水的反弹回来。

　　左寻低头把脚下的小石子踹进雾里，依然被弹回。
　　“那边，刚才那雾好像没有有这么近吧？”左寻环顾四周，发现现在不止山这边能看到浓雾，整个村庄外围都被白雾包围了。

　　尤藻扭头看了一眼，“池塘里的鱼，猪圈里的……”

　　“猪？有什么感想？”

　　“走吧，回猪圈了。”

　　“……”

　　天黑得很快，渐盈凸月的白光铺洒到了地面上。
　　他们走进村里，此刻非常安静。青蛙不见了，连只蟋蟀的声音都没有，风都静止了。四周死气沉沉，诡异森森。
　　少顷才听到了细琐的说话声，是他们落脚的屋子要到了。

　　张缤缤在门口望眼欲穿，一看到他倆回来忙上前：“没什么事吧？怎么样了，有发现村民吗？”

　　左寻往后撇了一眼对他说到：“村民没看到，但是搜出一袋米。”

　　尤藻在后头走上前抬起米晃了晃。

　　张缤缤伸手接过来，随后瞪起眼睛：“看你拎玩具似的原来这么重啊，这位同志幸苦了。”

　　“同志客气了。”尤藻放开米踱步进了屋内。

　　屋内烧着的柴火照亮了大半个屋子。
　　左寻跟着进屋问道：“我们出去这阵有什么异常吗？”

　　欧仪走了过来：“刚才你们出去之后，我们闲着无聊在外头抓青蛙，比较异常的应该就是青蛙忽然都不见了吧，而且现在这周围会不会静得太过分了？”

　　“今晚应该有动静。”左寻小声回他：“现在村子周围环绕着一圈白雾，我们走不出这个范围，要和他们说一声，我们被困在村子里了。”

　　“啊……又要开始了。”张缤缤叹道，他用手肘推了推欧仪：“你去说。”

　　“……”

　　欧仪把所有人叫到外厅，挑重点说了现在的情况。
　　众人一听可以泼墨让它现行，而且他们也不怕瘟疫了，没丧气多久，就开始安排守夜的事情。
　　陈柏川抽出了一根柴火放到一边，准备开始刮碳工作。

　　尤藻瞥了眼领队，小声对左寻说道：“这个办法行不通了。”
　　“嗯？”
　　“领队那看傻子的眼神看到没。”

　　左寻抬起眼皮看了眼领队，领队视线正好和他撞上，慌忙低头开始装死。
　　“看来怪物有十八般武艺。怎么办，要再给他几刀吗？”

　　尤藻摇摇头：“现在就是杀了他他也要拉我们一起陪葬。”
　　“不过，如果你看他不顺眼……”

　　“我还没到那程度。”

　　尤藻笑了笑：“我知道啊。”

　　“……”，左寻顿了一下继续开口道：“那这样大家都挺危险。”

　　“那一袋米我们这群人能吃好几天。”

　　“所以是它太大方还是它想慢慢来？”

　　──“我们现在看起来特别像他屯的粮食，你觉得呢？”

　　火焰在黑暗的焦柴堆上翩跹起舞，混入的潮湿树枝吱吱作响，炸出几粒乱窜的星火。火光映着屋内几个忙碌人的身影，变形了的黑色人影在墙上晃，炽热的气浪扑到左寻如冠玉的脸颊上。他看着火堆皱起了眉头，他可没想过这怪物是要吃人。

　　他极小声的问道：“它要吃人前还要让人染病，这是什么口味？”

　　尤藻笑道：“什么口味我不知道，但我猜它喜欢吃鲱鱼罐头和活蛆奶酪。”

　　“……什么鬼奶酪？”

　　尤藻笑了笑小声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或许不是它口味的问题，可能是它挑食呢？”

　　左寻抬手把前额的头发往后抓了一把，顷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放手后刘海又滑了下来。“就像一些人会把快餐盒里不喜欢的菜扔了的意思？”

　　“聪明。”

　　左寻继续道：“还挺讲究。那你觉得韦鹏是哪点被它嫌弃了，我们现在改还来得及？”

　　尤藻笑了好一会才回应他：“目前看不出来，但如果我是怪物，你会比较危险。”

　　“……”
　　又来了，这人之前的正经仿佛假象一样。

　　欧仪和张缤缤刚在火堆旁添完柴火，听到他笑声后挪了过来。

　　“有什么好事吗？”张缤缤被他的愉悦氛围感染到了。

　　尤藻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不说话，他转而看向左寻。

　　“……”

　　“有，”左寻点点头，“那怪物虽然会吃人，但是他挑食。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正好能是它讨厌的类型。”

　　“……”

　　“……”

　　“虽然？”欧仪顿了一下扭头看张缤缤，小声问道：“你们之前已经知道了？”

　　张缤缤一脸懵逼。

　　左寻说道：“我以为这样说你们接受得会比较快一点。”

　　“……我有点麻木。”

　　“我也是。”欧仪点点头：“我比较好奇的是它是怎么吃的，不吐骨头那种吗？”

　　张缤缤打了个响指：“对啊，如果它不吃骨头，多少能找到一点痕迹吧？”

　　尤藻说：“今天我们只走了从这里到山脚那边，村子边上那一大片树林没去。”

　　左寻看向被绑在地上宛如死狗的领队和士兵：“先看看纸条在不在他身上。”

　　左寻刚迈出一步就被尤藻抓住手腕扯了回来。
　　“我去。”

　　他踱步到墙角，拿起一把枪走到几个人质面前，枪口对准他们。

　　领队见状往后一缩惊叫道：“又、又怎么了！”
　　“──别开枪，别开枪，放我们走吧！”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几个士兵瞬间乱成一锅粥，推搡着都想躲到对方身后。

　　尤藻淡淡道：“别怕，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把衣服脱了扔地上。”

　　“……脱、脱衣服干什么。”

　　“──砰！”尤藻压下枪头在他脚下开了一枪。

　　“──啊啊啊啊啊啊！”
　　“──别开枪，现在就脱！”
　　几个人推搡着站起来，麻绳勒太紧了，又一起往地面倒了去。
　　地上几个人冷汗大冒巴巴的望着他。
　　领队颤颤地说道：“绳子太紧了……”

　　“啧，”他刚要伸手替他们松绳，韦鹏就匆匆忙忙跑过来说道：“我来吧。”

　　尤藻点点头，“谢了。”又扭头看了一眼杨倩倩，“需要回避吗？”

　　杨倩倩被刚才的枪声吓到了，她支吾道：“呃……不、不用，我去厨房待着就好……”
　　旁边陈柏川对她说：“我陪你吧。”
　　“谢谢……”她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
　　而后两人转身进了厨房。

　　几个人解绑后生怕尤藻再开枪，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得只剩个裤衩。
　　张缤缤和欧仪虽然无法直视，但是勇于承担责任，去把地上的衣服里里外外翻了个明明白白。

　　“没有。”张缤缤把最后一件搜完的衣服递给那士兵。

　　尤藻点点头。

　　韦鹏把穿好衣服的领队和士兵又绑了起来。
　　几个人生无可恋的摊回地上。

　　“醒醒，醒醒！”
　　厨房传来了卢吉的声音。
　　接着他慌慌张张跑出来大喊道：“不好了，杨倩倩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