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花》豌豆Z

11、白以泉

　　“还好吗？是不是想吐？”白老师担心的看着脸色苍白的靠在窗边的孩子，没想到她晕车这么严重。此时他们已经在去成都的大巴上了。
　　兰雨皱着眉轻轻的摇头，因为怕晕车，早上她根本什么都没吃。这会儿倒是不想吐，就是整个人好难受，头也一阵阵抽痛，恨不能马上跳车算了，她宁愿下去跟着跑。
　　“来，喝点水。”白老师赶快把兰雨已经伸到窗外的头拉过来，手忙脚乱的用湿手巾给她擦汗，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也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只好让她半躺在自己身上，用书不断扇着风。
　　车上人很多，挤在一起形成一种可怕的密闭空间。汽油混着各种怪味儿不断传来，再加上一路不断的上下车，兰雨真的快晕过去了。白老师身上有一种清爽的气息，她迷迷糊糊的想。
　　而白老师看身上的孩子好像睡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为一个人这样操心过。
　　大学毕业后跟喜欢自己的女同学结婚生孩子，完成了父母的心愿，认真地工作，也许就这样过完一辈子。但命运总是不让人轻松惬意，第一次在办公室遇见这个孩子，她抱着一大摞新书直接撞到了他身上。笑着跟他说对不起，然后问他能不能帮她拿一下，不等他说话就把超过十斤重的书直接放他手上了，当时没注意的他差点把书掉地上。以后就经常在办公室看见她帮各科老师改作业，她平静认真地样子，几乎让人以为她就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了。
　　休息时，老师们很喜欢谈论这个孩子的身世和优秀的成绩，当然还有她的怪脾气。有的时候聪明得吓人，有的时候又迟钝得可怕。正在给兰雨擦汗的他突然轻笑了起来，这孩子的眉眼和头发都比一般人淡，像她的性格一样，不知道生她的父母是怎么的人，为什么要抛弃这个漂亮的孩子呢？
　　兰雨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夕阳的余晖洒在不算大的小房间里。她发现自己躺在纯白色的床单铺就的木床上，很吃惊的跳了起来，正好看见白老师开门进来。
　　“这是离学校不远的招待所，今天就在这儿好好休息一晚，明早九点开始考试，准考证和资料我刚才已经到学校办好了。”把资料拿给兰雨，白老师笑着说，“一会儿带你去学校看看吧，很漂亮。”
　　“谢谢老师！”兰雨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下午睡得也太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到招待所的。
　　“呵呵，现在好点了吗？洗洗脸我们去吃晚饭吧。”白老师好笑的看着有些别扭的孩子，刚睡醒的小脸上总算有了点淡粉色，下午把她抱下车时看她苍白的脸色还真让人担心。

　　在宽大的写着“私立成都紫荆实验学校”金色大字的门口，警卫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证件资料才放人，并申明九点以前必须出来。几个警卫还多看了他们几眼，每天面对这个名校出色的学生和大牌的家长，他们很少有这种好奇的表情。
　　校门口有片广场大的草坪，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兰雨疑惑的想着。现在的她当然不知道这片宽大的草坪只是紫荆学校其中的一个停车场，每到家长会就车满为患，很多车不得不停到学校前面的机场高速路的下面。
　　她手上的学校简章只是概括的说了一下这所年轻的私立学校的辉煌。92年建校，由美国华人集团和四川几家大公司投资修建，包括初中部，高中部，国际学校和新收购的一所师范院校。学校的硬件设施在全国也是首屈一指，只是中学部就包括两个足球场，一座主教学楼，一个国际学院，两幢学生宿舍，天文馆，音乐厅，体育馆，图书馆和一座很大的餐厅。还配备专门的校医院，其他很多设施根本多得让他们看不过来。
　　好大的学校！这是兰雨的第一想法，学校的周围还有好几片别墅，看起来却没人住的样子。现在正是放假期间，学校的人很少，只有跟兰雨一样来考试的全省各地的学生们，个个都兴奋的东看西瞧。
　　“想来这儿上学吗？”白老师问旁边正在东张西望的兰雨。
　　“这所学校的学费肯定很高吧，考上真全免吗？”她不放心的问，总觉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么好的事儿就正好被她碰上了？
　　“当然，这次是省政府组织的，到时候会跟你们签定合同。好像有100多个学生参加考试，只收前十名，你要加油噢！”白老师看着还不放心的孩子，摸摸她的头鼓励说。
　　兰雨并不担心明天的考试，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心情反而放松了，也许是有人陪着自己吧。她感激地看着旁边高大的老师。

　　回到招待所，第一次住旅馆的兰雨有些不知所错的站在洗漱间，白老师耐心的帮她调水摆好东西，指导她各种设备的用法才出去。
　　真舒服！兰雨头上搭着毛巾，一身背心短裤的出现在正坐在窗边喝茶的老师面前。
　　“咳咳……”白老师扶着头猛咳起来，突然被水呛到了。兰雨则好奇的看着突然喷茶的老师。
　　“那个，小雨，房间开了空调会有点凉，多穿点衣服，别冻着了！”这丫头还真不长心眼儿，他头痛的想着，急忙拿了东西冲进浴室。
　　会凉吗？兰雨还是听话的把体恤运动裤套上。本来她在家睡觉就只穿背心短裤的，想到要跟老师住一间房间，她觉得那还是应该听老师的。
　　因为学校的资金有限，他就要了比较合算的标准间，现在想想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小雨也不小了，仿佛带着荧光的纤长的少女身形又浮现在他眼前。
　　他在里面发了半天呆出来时，电视里正放着《美人鱼》，而兰雨已经靠着床头睡着了。
　　看来这丫头今天真是累惨了，他看着兰雨略显疲惫的小脸想 。走过去小心的把她半干的头放到枕头上，拉好被子看着她，突然又想到她还没干的头发，用手轻轻的揉着。
　　有人说头发软的人脾气好，这丫头的头发就很软很柔和，颜色也浅，几乎是棕色的，仔细一看还有一点懒懒的弯，难怪看起来总是乱蓬蓬的。跟她的脾气倒是很像，看起来淡淡的，其实却很怪。喜欢钻一些艰深的理科题，经常突然指出老师的错误，不分场合不给面子。要是不开心了，表面也看不出生气，只是突然很沉默，以后就绝不再理你了。眉毛长长的，但颜色很淡，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但高高的鼻梁告诉你，她可不是一个软弱好欺负的人……呵呵，淡淡的灯光下，他看着熟睡的兰雨轻轻笑了起来。

　　考试很顺利，但等待却是漫长的。直到一中报名的时间到了，兰雨还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只好被向阳拉着坐上镇长大人的专车到一中去报到。
　　向镇长帮她交完学费办好手续，就拉着她去见自己认识的老师。大家都知道她是全县的第二名，都一个劲儿的夸。兰雨自己呢，基本上一个上午都晕乎乎的见人就笑，根本没看清自己的新学校是什么样子的。看她一点都没有开心的样子，向镇长不断劝解她不要担心钱的问题，学费他早就跟镇里的几个厂子联系好了，人家三年的学费都给她解决了，他已经帮她存好了。兰雨也非常感激向伯伯，但看着外面已经金黄的稻穗，她还是很沉默。
　　也不是说一中没有成都的学校好，只是想到还要靠镇上的资助上高中，将来还要上完大学才能有一份稳定的好工作，她就对自己的未来没有足够的信心。
　　刚回到家，就见圆圆气喘吁吁的向他们跑来。
　　“小雨，你们是去一中报名了吗？一中大吗？肯定很漂亮吧，好羡慕你啊！”马上又摇头说，“不是，不是，白老师叫你去学校，好像有急事，你快去吧。”
　　什么事呢？难道是那边学校有消息了？兰雨心跳突然加快。快跑到学校时，看见白老师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她了。
　　“给你，自己拆开看看吧。”白老师拿给她一个宽大的蓝色邮件，这是快递。
　　“谢谢！”她清楚地看见寄信人是“私立成都紫荆实验学校”，一下子心跳的好快，看见里面的录取通知书，她立刻傻了。
　　“我考上了，太谢谢老师了！”兰雨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跳起来抱着白老师，突然有一种想大哭一场的感觉。
　　“呵呵，恭喜你了，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
　　他第一次看见她露出如此孩子般的笑脸，觉得这样就满足了。轻轻摸了摸她软软的乱发，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感受这种温暖的柔软了。

　　想到兰奶奶，兰雨还是有点不放心。奶奶这么大年纪了，耳朵又不好，没有她在身边怎么办？放弃这个机会，留在县里上中专，留在奶奶身边……
　　“能去成都上学不是该高兴吗？而且听说全市就你一人考上了，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啊？再扯下去这万年青就要成秃子了！”
　　看着满腹心事，扯了一堆树叶在地上的兰雨，刘阿姨打趣说。
　　“阿姨……”转身看着熟悉的微笑的脸，兰雨欲言又止。低头看着脚下青色的叶片，心里更难受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这还需要徘徊吗？而且还拿树叶发泄，真是又自私又不懂事！
　　“好了，小脸都要拧出水了！”
　　刘阿姨一脸心痛的看着低头的兰雨，把她拉到一旁的椅子上，温暖干燥的双手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阿姨知道你在想什么，好好去成都上学吧，兰奶奶我会帮你照看的。以后你和阳娃都去上学了，我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无聊……相信阿姨，只要你将来有出息，兰奶奶就满足了……”
　　“谢谢阿姨……可是我舍不得你们！”忍了这么长时间的眼泪终于轻易的滑落脸颊，咸咸的，酸酸的。她努力的想做好每一件事，努力的想每天都看到奶奶高兴的笑脸，努力的想赢得老师和长辈的认可。从来不觉得累，也没有觉得委屈。只是在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哭得像个伤心的孩子。

　　去成都的头天晚上，在花坛纳凉的兰雨看见了消失快一个月的陆一然。虽然还是简单的浅色衬衣牛仔裤，感觉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听说你要到成都上高中？”他蹲在一处花台的树阴影下打量着她说。
　　“嗯，可以拿奖学金。”兰雨有些奇怪他的语气，而且他为什么要蹲在黑漆漆的地方说话呢？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真是厉害啊……你们学校在成都什么位置？”他低下头笑着问。
　　“离机场很近，我写给你吧。”他也会写信吗？兰雨简直不能想象。刚想回屋拿纸就被他拉住了。
　　“写我手上吧，我要去成都学开车，已经联系好了。”陆一然直接把左手伸给她。然后看着她因为光线不好把他的手拉到近脸，认真地写着地址。手心凉凉的，痒痒的，还有轻轻的气息拂在上面，她低着头像在认真研究他的手似的。
　　兰雨也确实在研究陆一然的手。骨节明显的大手上满是老茧和伤口，不知道这人一天都干什么了。刚写好邮编，就听见向镇长在叫她，她转头回了一声，陆一然就跑了。
　　“小雨，你跟谁在那么黑的地方说话呢？”
　　“哦，我们班的陆一然，他也要去成都，说是去学开车。”兰雨老实的说，向同样出来纳凉的向阳一家走去。
　　“小雨啊，你去成都上学的事全镇都知道了，都很替你高兴。但以后要是有人问你地址电话之类的，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知道吗？你还小，不知道社会的复杂，以后要小心不要被人骗了……”向镇长语重心长地教育道。这孩子人是挺聪明的，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也没有防人的意识。
　　“嗯……”兰雨是个听话的孩子，但同学应该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