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花》豌豆Z

10、中考

　　“志愿单我现在发下去，你们回家一定要拿给父母看，填好周一交上来。另外要说明的是，今年开始取消师范招生，说是要改建成一所中专学校。而且听市上领导说，我们县将在几年内建成一所五年制师范专科学校……中师那一栏大家就不要填了……晚上的动员大会每个人都必须参加。”班主任郭老头在讲台上宣布道。
　　教室里马上乱成了一锅粥。
　　“小雨肯定是填一中了，我就惨了，六中都不敢填……”圆圆看兰雨拿着志愿单发呆，打趣地说。
　　“据我所知我们县好像没有六中吧？”向阳拿着单子讥笑她说。
　　有些担心的看着发呆的兰雨，推推她道：“晚上去我家吃饭哈，我爸有事跟你说。”
　　兰雨心不在焉的点头，为什么正好今年取消了呢？她真的是欲哭无泪。为什么不能等新师范学校建好了再取消中师呢？去年都还在招生，她们学校成绩最好的一个学姐就考上了，还听说明年可能就会回学校实习呢！怎么说不招生就不招生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对学生太不负责任了吧？她第一次有了想指天骂地的冲动。
　　政教办公室里，白老师拿着志愿单，右手轻敲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晚上，向镇长家。
　　“小雨，试试阿姨的酸萝卜老鸭，这是阿姨新学的菜，听说很补的。”
　　向阳的妈妈刘阿姨热情的给兰雨夹着菜。从小兰雨就是向阳家的常客，跟刘阿姨更是特别好，两人经常一起看电视，直到全部节目都说“再见”。
　　“谢谢阿姨！”兰雨难得有一天心思没在桌上丰盛的晚餐上，周围的一切都感觉很不真实，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气闷的密闭空间。
　　“一会儿向叔叔跟你说点事，放心，是好事。”向镇长笑着劝解今天看起来有些消沉的兰雨。
　　“什么好事？”向阳马上狗腿的问，他觉得父亲大人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难得啊！
　　“小雨啊，你们马上要填志愿了吧？”向镇长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我昨天到城里开会就听说了，原来的师范学校要拆了改建为中专，以后就没有中级师范了，最低也是大专了。你今天就在为这事发愁吧？”
　　“嗯……”兰雨有些茫然，以后要高中毕业才能报考师范院校了吗？本来以为三年中师就可以工作了，现在起码得多上三年高中了，也许可以考虑职高？
　　“别泄气啊，小雨可是我们九龙中学考上一中的唯一希望，我还等着你给我打破这零的纪录呢！你放心，我已经跟镇上几家厂子联系好了，只要你能考上一中，就资助你的全部学费，将来要考上大学，大家还继续支持你。”向镇长笑着向她保证。
　　“谢谢您！”兰雨很感激他们为她做的一切，但多上四年的学才能工作，让她还是有点举棋不定。兰奶奶年纪大了，现在耳朵几乎完全听不见了，平时只能看口型明白别人说的话，她实在很放心不下。不知怎么的她又突然想到了陆一然，她经常听兰奶奶说，陆一然只要看见了总会帮她干活，这让奶奶直夸他。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估计可能不会再上学了……

　　中考的考场设在九龙镇邻近的一个大镇上，兰雨就和圆圆走着去了。
　　开考前教室外的阳台上，兰雨、向阳和彭少爷凑在一起看风景。向阳满脸黑线的看着有气无力的兰雨和嘴里不断唱着“都是你的错”的彭涛。
　　“你们俩怎么回事，马上要考试了！”
　　“都是你的错……”彭少爷两眼迷茫的注视着前方。
　　“该死，你就不能换一首吗？”都听几十遍了，向阳忍无可忍了。
　　“我是一个容易受伤的男人……”彭少爷一脸痛苦状。
　　“……”
　　六月的天已经有点闷热了，窗外金色的阳光照在绿叶上有一层麟光反射开来。躲在树叶下的蝉仿佛用尽全部生命力量的鸣唱着，是因为短暂所以不甘沉默吗？兰雨在风扇下面昏昏欲睡的想着。
　　她正好又坐在进门第一个靠窗的位子，凉风习习正好眠。她也确实睡着了！
　　白老师有点不放心兰雨的情况，这几天这孩子都迷迷糊糊的，淡淡的眉宇间总有让人心痛的茫然。当他违反规定走到考场时，正好见她趴在桌子上睡大觉，试卷扔在一边。
　　“起来，起来！”白老师有些火大的用教鞭敲着她的桌面，“你睡多久了？试卷完成了吗？”
　　“呜……白老师……”兰雨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夏日炎炎正好眠啊！
　　“试卷做好了吗？给我好好检查一遍！你睡了多长时间了？”白老师拿过试卷发现已经做完了。
　　“大概一个小时。”兰雨看看电子表不确定的说，还有半个小时啊！
　　“什么？两个小时的考试你就睡了一半时间！”白老师真的想抽她了，又有点哭笑不得的看着还没完全清醒的兰雨，只好继续用力的敲桌子。
　　“那个，白老师，请你出去好吗？按规定考试时间非监考老师是不能进考场的。”监考老师不得不走上前提醒显然快气疯了的白老师。
　　“不好意思，请您多帮忙监督一下他们。”白老师用锐利的眼神警告了兰雨一眼才走人。
　　监考老师也很郁闷，正好坐在他对面的女孩瘦瘦高高的，长得很是标志端正，但一头乱糟糟的棕色短发，大眼睛无精打采的。开始他不自觉地就看着她发呆，但很快就发现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赶快走过去想叫她，翻开旁边的试卷一看，题几乎完美的答完了。他就是教数学的，看到最后一道很复杂的大题都已经答好了，让他很受打击，才开考半个小时啊！
　　他也就不去管她了，直到九龙中学的白老师突然出现。他也知道这位白老师的利害，正担心他会打人时，就奇怪的看着他脸色复杂的只是用教鞭猛敲那个孩子的桌子，虽然很生气还是压着自己的声音。看来每个老师都还是比较溺爱成绩好的学生，监考老师笑着摇摇头。

　　等待成绩的时间并不是那么漫长，在兰雨还没理清自己的思绪时，决定每个学生命运的数字就下来了。对于农村的孩子们来说，上学几乎是他们唯一的出路。虽然轰轰烈烈的改革开放已经开始了，小镇上也建起了几个大工厂，在大伙儿的心目中，那还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那天下着小雨，看了一晚上《还珠格格》的兰雨一直睡到中午，直到向阳冲进去把她挖起来。
　　“小雨，你考上了，522分（总分530），全县第二名。”向阳涨红着脸兴奋的说。
　　“哦……”兰雨有些淡淡的，看兰奶奶很开心的样子，她才笑了。
　　“怎么不开心啊？全校就你考上噢，一班的李超差0.5分，这会儿正在学校抱着他爸哭呢！你怎么没点反应啊？要我能考上一中，我做梦都得笑醒！”向阳奇怪的看着一脸平静的兰雨，这人也太镇定了吧？
　　“看来你也考得不错啊？”兰雨看着面前明显兴奋过头的大男生。
　　“我当然考上了，总分476，上二中绝对没问题。我是什么人？凭我的聪明才智，那还不是信手拈来！”这人已经忘乎所以了。
　　“哦，差点忘了，白老师叫你马上去学校一趟，好像有事跟你说。”他这才想起正事儿。
　　没打伞，兰雨漫步向学校走去，一路上都有人给她道贺，好像全镇就她最后知道自己考上了有名的一中。其实这段时间她仔细研究了在校门口领到的宣传册子，这都是一些民办的中等专业技术学校。她已经选中了一家新办的计算机学校，可以给考上重点中学的学生减免学费，将来也能安排工作。
　　想到兰奶奶已经开始拜菩萨了，她突然觉得眼睛里有点刺痛，抬头发现上方有把青蓝色雨伞，陆一然正在左边看着她。
　　“恭喜了，班长，这次应该请客了吧？”他笑看着她。
　　“谢谢，你呢？”这人每次都叫她班长，有礼得让人发毛！本来想问他考上了那所高中，话到嘴边又改了。
　　“我啊，好像也上了二中线吧。”陆一然不太在意的说，反正他也不打算去读。
　　“哦……”兰雨也不知说什么，问他将来的打算？这好像不是自己该关心的，自己的事还没理清呢！而且他总给人一种成熟可靠的感觉，好像不用担心什么。
　　两人慢慢的向学校走去，今天的陆一然好像格外有兴致，偶尔还能讲几句笑话，就是内容很冷。

　　到了政教办公室，白老师有些皱眉的看着没有带伞的兰雨，但很快微笑着让她坐到了他前面的椅子上，打量了她一会儿说：“考上了一中不是该高兴吗？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啊！”
　　这孩子心事全写脸上了，自从填志愿以来就没开心过。
　　“现在呢，有一个坏消息，有一个好消息。”白老师打趣地看着沉默的兰雨。
　　兰雨看着神秘兮兮的白老师，觉得这人今天都怪怪的，什么事这么开心？眼角都带着笑。好消息就是她考上了省重点中学，坏消息是什么呢？还有比取消中师更坏的消息吗？
　　看面前的孩子皱着细长的眉陷入沉思，白老师决定还是直接告诉她好了，不然又不知道她要胡思乱想到哪儿去了。
　　“坏消息就是你可能上不了一中了，”他停了一下，见她还是低头没有反应，只好接着说，“好消息就是，今年成都有一所私立学校要在全省招收十名资助生，通过考试的学生将享受三年高中全额的奖学金，包括生活补助。毕业后考上全国前十所重点大学的学生，学校将继续提供学费和生活费。我已经向市里推荐你到成都参加考试了，你想去吗？”
　　说完白老师有趣的看着她突然睁大的眼睛和发呆的表情，这孩子的眼睛很圆很大，但不是厚重的双眼皮，是一种薄薄的单眼皮，带着浓密的微翘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轻盈……
　　“那个，可是……”这无疑是一个天上掉下的大馅儿饼，但兰雨还是有点揣揣的，不能确定这算不算好事。
　　“呵呵，我知道，你是担心自己会晕车影响发挥吧？放心，我已经向学校申请了在考试前一天就带你过去，休息一下第二天你没问题吧？” 白老师摸摸她的头好笑的问，他早就听说了这孩子有晕车的毛病，一坐车就整个人都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