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齿》海云

48、一刹那，一相思，一辈子

　　昨夜，梦中似乎下了很大的雨，哗哗的声音吵的她睡的很不安稳，但却难以睁开眼睛，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人抽去了般，软绵无力。

　　待的天明，窗外的万丈阳光倾窗而入，枝上鸟声啾啾，在一片盎然中，床上的人费力的睁开了双眼。

　　青色的幔帐随风摇戈，一阵风，一场梦，梦中那种若有若无的心痛，竟隐隐约约的萦绕在清醒的边缘，明明是梦，为何感觉竟如此的真实？仿佛，仿佛就像是前生发生，今世留恋一般，让人失落的整个人心情跌落谷底。

　　“幽儿，你醒了？”

　　话音落处，但见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落座在自己的床前，缀着星辰的眸子莹光点点的含笑着，手上正端着一只墨绿色的药碗。

　　压下心中那一丝落寞，她疑惑他的眼中的那份灼华。

　　“你？……我这是怎么了？为何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先不要问那么多了，来，趁着药性正好，赶快喝了吧！”说完，一手托药，一手将她抱起斜靠在自己的怀里。

　　感觉到一丝如同曼佗罗花的淡淡香味沁入心脾，再加上那隔着布料的温热体温，让幽云如同一只被烫到的兔子，“腾”的一声从他的怀里跳了出来。

　　这一大副度的动作，霎时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的她当场冒出丝丝冷汗。

　　见状，楼兰也顾不得心中的那丝不适，赶紧将药碗放下，眉头紧蹙：“有没有流血？让我看看。”

　　见他当场就要掀开她的衣服，幽云连忙捂着衣裳下摆，“噌噌”后退：“没事，没事，没有流血，你不要看了！”

　　见她对他还是那般的疏远与一脸戒备，他的心更是涩了一分，但只是片刻，眼中那抹伤色便又被笑意所覆盖：“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看看，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无需这般的防着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明白吗？”

　　本是一双微紧的眼闻言蓦地变的圆睁，他的语气，何时竟变的如此温柔？不是那种妖媚的柔，是那种听着会让人心跳漏半拍的温柔！

　　“我……我没有……”

　　见她越是退缩，他的心就越是难过，他真的想，真的想扳过她的肩大声的质问她：自己到底算是什么？这般的低声下气，这般的小心翼翼，这般的温柔相待，难道她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珍惜吗？

　　自己真的贱的连感情都不配值得被重视吗？

　　缓缓站了起来，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先把这碗药喝了，喝过后，我就走！”

　　“噢……”

　　只要他不看自己的身体，别说是一碗药，就是十碗她都喝。

　　药一入口，一股腥味顿时滑入舌苔，充斥着整个口腔，从碗边缘看了眼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人，她硬是揪着头皮仰脖喝下。

　　接过喝空的药碗，将一颗风干的蜜枣塞进她的口中，他转过身，便带上了门。

　　麒麟角，药中圣品，可救人于垂危之际，但却要以活人之血做为药引，熬上足足七个时辰，期间火候定要一致，过大或过小，都将影响药性，正所谓多则一分会溢，少则一分会亏，为了这碗药，他从昨日一直精神不怠的围绕于庖厨之中，满心欢喜的等待她的苏醒，没想到却是这样一番让人伤心的境地！

　　苦笑的将自己放逐在一背椅上，只是还没待他闭目，眼角处就闪过一道身影。

　　一个蹙眉，下一刻人便离开了椅子，紧随其后。

　　来人一直到了一处昏暗的地方才停了下来，见对方虽是故意将他引至如此，却又待他到了，不肯以正面示人，楼兰心下略一不快，当下开口道：“不知阁下将我引至此处，有何欲意？”

　　黑色的身影裹在一张宽大的披风内，看不清他的身形，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身高约有七尺，背宽肩阔，下盘扎实，一路如此的疾驰，不但没有丝毫的气喘，反而呼吸平稳绵长，看来……

　　“王交代给你办的事，如何呢？”

　　游移的思绪突闻这句话蓦地中断，心神微微一凛，他看着他，眼眸紧眯：“请阁下报上姓名！”

　　“看来‘未央楼’近来的办事效率是越来越低了……”

　　袖中的拳头已然握紧，脚步也暗暗挪了个方位，只待对方稍有动作，他便如迅捷的豹子一般，遏制对方的行动，这个人？在不知是敌是友之前，绝不可掉以轻心！

　　“就算‘未央楼’里的人都是一群废物，难道楼主也是和他们一般，就连我都认不不出来了吗？”

　　随着黑衣人的缓缓转身，他看到了一张如同鬼魅的脸，那张脸，与其说是脸，倒不如说是一张纵横交错的梯田。

　　那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疤，有的深的几乎都可以见到骨头，可能是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骨头处已经结了突起的褐色肉块，狰狞的如同那地狱里的魔鬼。

　　这样越发显得那双犀利的眼睛犹如黑夜里的两把鬼火，幽幽的渗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绿光。

　　“慕容千秋——”

　　当初那个闻名大金的美男子，何时竟变的如此模样？

　　像是看透他的心思，鬼面人冷笑一声，道：“楼主果然好眼力，没想到慕容如今的模样，楼主竟然还能认的出来？果真应了中原的一句老话：有些人，就是化成了灰，也都可以认出来的！”

　　见他阴阴的盯着自己，楼兰也不退缩，直视道：“楼某一生虽不是好人，但至少没做过对不起慕容公子之事，不知道你此话何意？”

　　“呵……果真是在中原呆久了，竟然连中原的说话习俗都学会了，楼主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奸细啊！”

　　眼神蓦地一冷，他不悦道：“慕容公子此番前来，处处言语带刺，不知是楼某哪里得罪了阁下不成？”

　　“得罪？哈哈，多么可笑的词啊？！你又怎么会得罪我了？应该说是我得罪了你，才落的如此的下场……哈哈……落的如此的下场啊……哈哈哈……”

　　见他先是突然失常的大笑，接着越笑越大，笑到最后眼角竟然有着些许湿润的晶莹之光，楼兰原本阴冷的眸子随着一声轻叹，逐渐恢复了正常。

　　“慕容安答——你又何必如此呢？”

　　停下笑声，他看着他，眼神呆滞而又空洞：“安答？——你在叫我安答了，呵呵……我没听错吧？安答？呵呵……”

　　蓦地收起嘴角，他逼近他，眼中阴骛尽现：“楼主不是刚刚问：为何慕容如今的脸变成了这般？”

　　“那我就告诉你，这归根究底还要拜你所赐了，当年，你虽是奉命被派到中原，可阿若却不这么认为，她一心以为是我用了狸猫之计，才让她心爱的人和她相隔万里，你知道吗？任凭我怎样的解释？她都不相信我，哪怕是我跪下来求她，她都不相信我！你应该知道，她对我而言，有多么的重要！有多么重要！我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容许……”

　　像是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想起心爱的人，他的脸一会欢喜，一会痛苦，一会阴狠。

　　“可是，可是因为你，她却不相信我，哪怕是让我留在她的身边做她的侍卫，保护她，她都不愿意，只因她不再相信我了！破釜沉舟……我抢过她腰上的弯刀，只因让她相信，你的好安答就一刀一刀的划了这张脸，最后……她才同意让我留在她的身边，呵……大金国第一的脸也只是换的一句‘同意’而已！呵呵……”

　　原本早已沉寂的过去，因他的这席话而变的浮出水面，那段镏金的岁月原以为成了前尘之事，没想到，却是如此的不堪重提！

　　闭了闭眼，他淡漠的语气在那段疯狂之后，越发显的苍白：“慕容公子，如今的楼兰已不再是当年的楼兰了，如今的我，只是大宋一个普通的百姓罢了，往事如云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眼神一凛，他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那些腥风血雨的日子，楼兰——不打算继续下去了！所以，关于王上所要楼兰拿的麒麟角一事，恕楼兰无法做到了。”

　　“是无法做到了？还是你已做到，只是不想将它交给王，转送给了别人？”

　　“当初王要我拿得麒麟角，也本是想将它做为礼物，送给大宋的丞相——秦桧，以望两国能更好的协助下去，如今麒麟角也算是给了秦家，只是殊途同归而已！”

　　只要一想到那个同样姓秦的男子，他的心既是痛恨又是佩服，那个男子，几乎花了他整个“未央楼”的人力，不眠不休一个月才让他的身份有了端倪。

　　他？可真是让自己生平鲜逢的对手啊！

　　“你这么说——是想背叛你的使命吗？你应该知道背叛大金的下场是什么？！”

　　“我只是遇到了比使命更为重要的东西！”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她在庙会上看到那只“凤竹簪”时所说的话，那种感情？他现在忽然明白了，一刹那，一相思，一辈子，豁然开朗！

　　“哼，你也有为了一个女人不惜背叛大金的一天！”

　　“‘情’之一关，古往今来皆是英雄冢，你我都是凡夫俗子，又怎能逃过此劫？”

　　良久的注视之后，黑衣人终是一甩袖，扬长而去，只是离去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一丝叹息，悠远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