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齿》海云

4、泡汤的一两银子

　　夜，静悄悄的，此时正是中旬，一轮白月明晃晃的挂在树的梢头，照出了树影斑驳，也照出了那灵动于一片竹林之中的身影。

　　远处传来三声更鼓，而游动于月光之下的瘦小身影似乎像完全没听见似的，依然在清冷的夜辉中挥汗如雨。

　　她的脑袋不大，所以盛不下拳法以外的东西，在那颗圆圆的脑袋中，记得的只有这十四年来，每天的月上而练，月落而归，那一挥一转，一扬一洒，一出一收，已经熟练的不能再熟练，可是她还是每天继续练习，因为师傅说过，要想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形随意动，必须比风还快，比雷还厉，比雨还密，她不是天才，所以她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不辜负师父的教导之恩！

　　落叶纷纷，是风还是拳已分不清，月光如练，洒下一地银霜，仿佛给正在变换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圈。远远望去，她似融化在了这一片静谧的月光之中，至静而又至动！脚踩着奇怪的步伐，挥着看似随意实却密不透风的拳，让站在树上的人，嘴角扬起一抹冷艳而又鄙夷的微笑。

　　轻轻一个跃落，一身红衣的少女在落地的一霎那，远处那练拳的身影也同时停了下来。

　　二人一个面向风起，吹扬一头漫天青丝；一个背对风面，鼓起她宽大衣衫。

　　“嘀嗒……”那是汗落在飘零竹叶之上的清脆之音，终是沉不住气，她转过头，看向那个站在她身后的少女，一袭红衣被风摇戈，身后是倘大的圆月，脸上是一种清澜而又遗世的美。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师傅为何说她嫁不出去，原来这才是所谓的女子，相比之下，她终于知道为何十四年来，山上一直没有镜子？唉……果然是师傅有先见之明啊，怕她摔了镜子……

　　虽然她打断了她的练功，但不知为何？面对如此美丽的女子，她不但生不起来气，反而无端的从心底升起一股自卑。虽然觉得很可笑，但事实上的确让她有些抬不起头来。

　　良久，才见她低着头，有些不安的小声道“姑娘，这么晚了，不知道你出来有何要事？”

　　抬起秀眉，她借着月光暗自打量起了她。

　　野鸡一样蓬乱的头，面团一样揉碎的五官，枯柴一样干瘦的四肢，树棍一样瘪扁的身板，真看不出来，如此这样长相的一个人，怎么能拿得住琴瑟？果然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么？

　　见她不语，只是一个劲的盯着自己，幽云越发觉得快低到尘埃里去了。

　　好不容易，她才又鼓起勇气重新道“不知姑娘这样看十六……”

　　“我叫琴芜！”突然而来的黄鹂之音，让她猛的一怔，待反应过来时，才听她呐呐道“琴——芜？”

　　见她的反应和她的拳法完全脱节，琴芜冷冷一笑“果然只是四肢发达嘛。”

　　“咦？”这一句她有些似懂非懂。

　　“哗”的一声，她似懒得和她多语，直接抽出身后的一条长鞭，扬起时，她樱唇微启“今夜，我想看看那个能将琴瑟擒住的人，到底有何能耐？”

　　虽然不明白她为何一见面就出手，但有一点，她算是知道了，这琴府的人似乎都喜欢和她打架，见她鞭子就快挥出，幽云连忙阻止道“等一下！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出手？该不会又是那个什么琴砚找你来试我身手的吧？”

　　“哼，对试你的身手，我可没有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到底是你的拳快？还是我的鞭子快？”
　　说完，一袭阴风伴着妖异的红艳直扑自己面门。

　　一个回鹘翻身，她因躲避而变的有些被动。

　　刚一落地，像蛇一样的长鞭立马尾随而至，她一边躲避，一边说道“琴芜，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真正用意，但我觉得以这样的方法来比速度实在是有些荒唐，况且，我们以后都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说别的，这脸上也不好意思，是不是？”

　　闻言，她不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将手中的鞭子舞的虎虎生风。

　　“眦……”一个火鞭，她终是没躲过鞭尾，顿时胳膊上火辣辣的疼。

　　见她受伤，琴芜心中一笑，你的速度终是比不上我的鞭子啊！

　　趁着她失神的空隙，幽云一个弹跳，借着弹力，双腿跨在两竹之间。

　　“琴芜，就算挑战，也要有个理由，我念你是琴府的人，所以才不还手，你再无理取闹的话，我可不客气了。”

　　谁知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地上的美人更是气的秀眉都拧了起来。

　　一甩鞭，她抬起头道“不许说琴府，凭你也配做公子的侍卫？好，既然挑战需要理由的话，那我琴芜就以三卫之长的身份宣称，如果你能打败我手中的这把‘火蛇’，那我就允许你在琴府，并将三卫之长的身份转让与你，如若不能——”

　　眼神蓦地收紧，她冰冷的唇再次开启“离琴府有多远，就滚多远！”

　　抬起头，看着圆月好半天后，她突然低头道“能不能换个赌注，譬如，如果我赢了，你就给我一两银子，但如果我输的话，我就离开琴府，你也不用我给你一两银子，怎么样？”

　　修长纤细的手指泛出月光一样的白，咬了咬贝齿，她从嘴中吐出“先赢了我再说！”

　　灵蛇一样的长鞭在她话音刚落时就如长了翅膀般蜒上她所立足的竹竿。“啪”的一声，周围数十根竹子纷纷被齐腰斩断，切口如同被利器砍过一般。

　　抱着另一根竹竿，幽云像猴子一样龇牙咧嘴道“琴芜，明早你主动到琴砚那里去承认，这些竹子可是你毁坏的，否则他万一要我赔钱，怎么办？”

　　“哼，等你离开了，我定会去说！”说完，又朝她招呼起了“火蛇”

　　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她低语道“罢了，就当是为了那一两银子吧！”

　　一地的清辉上是不断晃跃着两个身影，一个鲜艳如火，一个素淡如云；一个主动进攻，一个攻守并用……

　　远处不知何时传来一阵琴音，一拨一挑中，如清泉流动；一捺一按中，如空谷回音，清脆的、悠扬的，给这月下的两人平添了几分意境。

　　“琴芜，今夜本是良辰，我们又何需在此兵戎相见呢？”

　　“少啰嗦，你尽管使出你的本事便是！”红衣女子明显有些体力不□□额上密密沁出的一层香汗，不自觉的让幽云放慢了进攻。

　　就这样，因为银子，幽云始终和她保持在不分伯仲之间，虽然期间她因故意放松而又挨上她的一鞭，但她始终保持进进退退。

　　而对方似乎也瞧出了她的应付，想她堂堂的江湖“火蛇美人”，何曾受过如此羞辱？一气之下，她硬是拼了十分真力，将鞭子舞的出神入化！

　　顿时旁边的树木纷纷倒下，所到之处，催物毁木，见她已有些失控，幽云也无心念战，只求着能以奔跑的方式慢慢消耗她的体力，否则，一旦自己真的和她动起手来，误伤了她可就罪过了。

　　师傅曾说，这世上有两样东西要学会珍惜：一个是女子的容颜！一个则是善良！
　　而她，显然不需要珍惜前者，但就算如此，珍惜别人的也一样吧！

　　思绪翻飞间，她已飞跑了有三里有余，见到一个凉亭，她驻步而入，抱着柱子回头看了眼身后，见对方还没追过来，这才抹了把额上的汗，大口喘着气。

　　“……提着一口真气……跑这么远……还真有些吃不消……”

　　一语未了，就感觉身后一道熟悉的鞭风迅速向自己袭来，一个转身，她刚避过，第二鞭又相继补上，刚想回避，忽然眼中出现一个白色身影，鞭风已迫在眉睫，而那身影，似乎像感觉不到似的依然背对着自己，怎么办？躲还是不躲？

　　“火蛇”的威力她不是没见识过，况且现在被招呼上一鞭，绝对比前两鞭还要严重，想阻止都已经来不及了……

　　眼一闭，牙一咬“豁出去了！”

　　疼！那是被火烧过而又撕裂的疼！背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背了，连吸一口气，她都觉得是在抽筋！相比较而言，她真的希望此刻那被自己压在身下精瘦的背是自己的，虽然搁着她疼，但好歹没有现在的疼啊！

　　用手撑着地，她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嘀嗒……嘀嗒……”一滴，两滴……

　　这次是血滴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月亮不知何时隠起，一片昏暗下，她本就瘦小的背部漆黑一片，黏黏的，似乎粘的很紧。

　　转过头，她对着她勉强一笑“……这次可不能算……中途出现了……意外者……”

　　“噗通”一声，听到身后人昏倒在地的声音后，白色的身影这才缓缓转过了身。凝视了地上的身影许久后，琴砚似叹了口气，悠悠道“带她去‘晚晴楼’！”

　　闻言，本有些呆住的红衣少女猛的一惊“公子？”

　　“不必多言，自此那里便是她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