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眷》陆时影

2、第 2 章

　　她洗漱完，芸芸便拿来了早膳，说实话，这里的饭菜不是很符合她的胃口，总觉得少了好几样调味料的样子。她一边吃，一边思绪远飘。
　　突然。
　　宣州城破！
　　也就是说，如果城破了，李煜就危险了，李煜如果死了，她还怎么回去！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要开始练功了。
　　她一个人摸索到铁骑卫训练的校场，在跑道上开始奔跑。
　　校尉武吉看着她的身影，心中百般不解，于是便把这事告诉了皇帝。
　　“什么？跑了四圈了？”
　　武吉点点头，他绝对不会看错也不会数错。
　　李煜的睫毛颤了一下，赞同道，
　　“就让她跑吧，不用管她。”
　　武吉刚出去，李福德就匆匆跑来。
　　“陛下，虎啸将军差人来报，近日总有可疑人在城外徘徊，据他查明似是木措人。”
　　李煜写字的手有所停顿，“让他继续查，派人去纳兰木措监视，尤其是阿兰氏。”
　　他知道自己父亲的死 ，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他已知晓，父亲是被十字剑贯穿腰部，十字剑则是阿兰氏最喜欢用的剑。
　　只不过为了稳定民心，他从未对外人提起，只要他记住，便好。
　　听说，禾明鸢今天在校场跑了整整七圈，成欣很摸不透她，所以开始诋毁她。
　　“疯子，身为一个皇后，跑到全是汗臭男人的地方，我呸。”
　　心脏在砰砰跳，汗泊泊在流。
　　芸芸给她拿来擦汗的手帕，只是还没擦到脖子，就已经湿透了。
　　看她在休息，武吉终于有机会同她请安。
　　“皇后娘娘。”
　　“不用，起来吧。”她累的实在是说不出话，硬挤出来几个字。
　　“皇后娘娘快回去吧，洗个热水澡就不会那么累了。”
　　“多谢。芸芸，搀我回去。”两人一左一右，慢步走远。
　　她虽然很累，浑身酸痛，可是明日，她还要继续跑，日日不能耽搁。
　　就这样，她每日都跑，或增或减，坚持了一个星期。
　　这些，都被李煜看在眼里，他只觉有趣，便在她回红鸾殿的路上制造意外相遇。
　　“陛下。”芸芸惊呼。
　　“你这是要做什么？听别人说，你日日都来校场跑步。”他想解心中疑惑。
　　禾明鸢不屑道：“不知道不知道，芸芸我们走。”说完便换她搀着芸芸走了。
　　今日他真有点气恼，因为他故意碰见她还被冷落，心里有点痒痒的，却说不清缘由。
　　回到寝殿，想她今日嘴唇发白，就让李福德去太医院拿了些补药，去送给禾明鸢，有当归，有阿胶，也有黄芪。
　　禾明鸢见着这些李煜送来的东西，一股脑全扔在门口。
　　“看我不气死你。”
　　她蹲在门口，看李煜房间那边的动静。
　　其实没什么动静，她蹲了好久，脚有些麻，便站了起来。
　　只是一瞬间，她踉跄倒地，倒地前还下意识把手贴在前额上，免得磕坏头。
　　芸芸去外面采买了，不在宫里。
　　许是低血糖又犯了，意识恢复的很快。
　　背后正冒着虚汗，她强撑自己站起来走到床边躺下，没想到又睡去了。
　　李福德见她把上好的药材扔在门口，很是可惜。
　　他把这些药材一个个装回布袋里，送回了陛下那里。
　　“这要是搁平日，你说，她定能高兴的叫破喉咙吧。”李煜看着李福德，让李福德有点不自在，笑也不是冷面也不是。
　　“陛下说的对，这要是搁平日，娘娘定要在红鸾殿吵闹。”
　　见他不再看这边，李福德松了口气。
　　“她在干什么。”
　　他面无表情，睫毛轻颤了一下。
　　“娘娘似乎睡下了。”
　　这晌午已过，怎么又睡下了，只怕是累坏身体了。
　　“你去煎药，煎完给朕送过来。”
　　他要亲自去喂她喝。
　　既然你死活不要，那我死活也要逼你喝下去，看看是药好，还是你的身体比较好。
　　以前朕不理你，你想报复朕，想惹朕生气，想让朕杀了你，好让天下人骂朕，禾明鸢，我不会上你任何当的，你给我好好的待着。
　　过了会儿，李福德把滚烫的药端来了。
　　李煜端着这药，小心翼翼的往红鸾殿去。
　　她睡的很熟，他在旁边叫了好几声都未曾有动静。房间里是他俩的呼吸声，衬的很温馨。
　　等药温温热的时候，他捏住她的嘴，把药往她嘴里灌。
　　她被这一行为呛到了喉咙，坐起来就在那咳。
　　咳完觉得全身温热，怪舒服的。
　　她气冲冲的把李煜推开。
　　“你有病吧，不对，陛下做的很好啊。”
　　李煜对她突然的转变有些许的沉默。
　　“陛下下次如果还要给我灌药，直接往死里灌，最好能直接呛死我。”
　　又是这不变的话术，她不是真心夸自己的。
　　“太后吵着要见你，你去她那边看看吧。”李煜临走留了这句话。
　　一路穿过御花园，总算到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喜静，所以住在了这御花园后的皇宫西郊。
　　太后坐在柳树下，很是惬意。
　　“明鸢来啦，坐。”
　　她在太后边上坐下，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
　　许久她才开口。
　　“在宫里过的可还好。”
　　“那自然是极好的，有吃有穿的。”
　　太后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把手放在禾明鸢手上抚摸着她的手，像是在安慰。
　　“欣儿她，最近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太后点了点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你莫要与她计较，她只要一靠近你，你就走，知道了没。”
　　“知道了～太后。”
　　禾明鸢撒娇的说道。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禾明鸢体能越来越好，现在甚至能拿起长枪了。
　　她拿着校场的长枪舞了两下，身后便传来了掌声。
　　“你有进步。”
　　禾明鸢循声望去，只见李煜身着常服，负手立于不远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不易察觉的赞许。
　　“谢谢啊，不过我会练的更好的。”
　　“这长枪不是乱耍就能精湛的。有时候还会伤到自己。”
　　禾明鸢左眼小右眼大的看着他，“那依你看，我该怎么耍啊。”
　　李煜被她这神情逗笑，朝她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杆长枪上，“长枪讲究的是‘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舞花’，你方才舞枪，虽说能舞几下，但只重了架势，少了神韵，力道也没使对地方。”
　　他说着，抬手虚虚一握，做出握枪的姿势，“握枪要稳，出枪要快且准，得把力气贯到枪尖去，而不是只在枪杆上耍花腔。”
　　禾明鸢听得认真，眼睛也瞪得一样大了，“听起来有点复杂。”
　　“熟能生巧。”李煜放下手，看着她，“你若有心练，明日起，我就陪你练练。”
　　禾明鸢半信半疑，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上下打量着他：“你？你还有这闲，”她阴阳怪气地说道：“陛下日理万机，可别是拿我寻开心。”
　　李煜失笑，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说话算话，明日辰时，校场见。若朕不去，任你处置。”
　　禾明鸢摸着额头，看着李煜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还是犯嘀咕，这人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可又忍不住期待，万一李煜真能教她些门道呢。
　　她今日起了个大早，化完妆。提前到了校场。
　　她握着长枪，左右张望，却没瞧见李煜的身影。
　　已经是辰时了吧。
　　“陛下该不会真把我诓了吧。”禾明鸢小声嘀咕，有些失落，正准备收枪离开回去睡大觉。
　　“怎么，这就想走了？”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禾明鸢猛地回头，见李煜一身玄衣，手持长枪，看着她。
　　“你……你怎么才来？”
　　“什么叫才来，是你来太早了吧。”
　　禾明鸢白了他一眼。
　　李煜走到她面前，将自己的长枪递给她，“试试这把长枪。”
　　禾明鸢接过，只觉入手沉重，与校场这杆枪质感截然不同。她依着昨日李煜所说，尝试着运力出枪，可动作依旧生硬。李煜在旁耐心指点，从握枪的姿势到出枪的节奏，一一纠正。
　　禾明鸢一遍遍的跟练，总算能用力出枪了。
　　待禾明鸢停下，微微喘着气，李煜才道：“比昨日强些，但还需打磨。”
　　她与他在一起时，常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香，挺好闻的。
　　日头渐渐升高，李煜看了看天色，对禾明鸢道：“朕得去上朝了，你自己再练会儿。”
　　“哦哦，你去吧。”李煜看着禾明鸢认真的样子，对她很是欣赏。
　　朝堂上，李煜跟群臣们一起商讨国庆日京城里的布置。
　　户部尚书成武出列奏道：“臣已着人采买彩绸灯笼，拟于朱雀街至承天门沿街悬挂。”
　　李昭站了出来。
　　“城南护城河沿岸，可架设彩灯长廊，让匠人用竹骨绷纱，绘些民间故事、丰年景致，夜中点亮时，既能映水成趣，也能让百姓在那放花灯。”
　　李煜点了点头，命三殿下李昭去置办护城河的装饰。
　　“禾相，让光华寺在城中设些摊位，摆点免费茶水与甜点供百姓食用吧。”
　　“臣遵旨。”
　　大臣们纷纷点头赞同。
　　国庆日，不上朝，不上班。
　　外面热闹非凡，宫人们一个个全都兴高采烈的结伴出游。
　　禾明鸢一点动静都没有，走过去一看，人影都不见了。
　　好在芸芸还在。
　　“禾明鸢起这么早干什么去了。”
　　“陛下，娘娘练枪去了。”
　　李煜听人这么一说，挑了挑眉，抬脚就往校场方向去。
　　这么努力，不像是装的。
　　还未走近，就听见“呼呼”的风声，伴随着长枪破空的锐利声响。
　　他隐在廊柱后，瞧见禾明鸢一身劲装，正全神贯注地舞枪。
　　晨光洒在她身上，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却丝毫没影响她的动作，枪尖划过，带起层层气浪。
　　李煜静静看了半晌，直到禾明鸢收势，才缓步走出。
　　“今日是国庆日，你不出去玩一天吗？”
　　国庆日？她不知道今日是国庆日，芸芸也没来得及跟她说。
　　“出去看看吧。”李煜看着她，眼神好像只允许她这么做。
　　“我这样子出去？算了吧，我回去擦点粉。”
　　李煜想说不用，但是还是尊重了她的想法。
　　禾明鸢弄完花了一个时辰，走到宫门外时，发现李煜站在那等她。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走。”
　　“太后让朕跟你一起去。”
　　禾明鸢看着那辆装饰得颇为华丽的马车，眉头紧紧皱起。
　　过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几分执拗道：“我才不要，我自己慢慢悠悠地走。”
　　“从宫里到街市，走要走很久的，”李煜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见她不回头，他有些生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
　　禾明鸢一身常服与来往的人融入在了一起。
　　白日里，她与芸芸一边品尝甜点一边看霓裳楼的戏。
　　【锣鼓响，幕布拉开。台上红灯高悬，女将军秦良玉披银甲、跨骏马，枪尖斜指地面，鬓边一朵红绒花随动作轻颤】
　　秦良玉（亮嗓，声调激越如裂帛）：
　　自将胭脂换铠甲，敢教须眉让几分！
　　昨日绣床描凤影，今朝沙场扫烟尘。
　　（马童持令旗急上）
　　马童（叩首，声惶急）：
　　将军！敌军围城三匝，粮草快断了！
　　秦良玉（勒马转身，枪尖挑落檐角残雪，声如金石）：
　　慌什么！（扬枪指日）看我这杆梨花枪，能挑得胡尘千里，还怕破不了这小小围城？传我令——
　　（枪尖猛地向上一扬，红绒花骤然翻飞）
　　卸了钗环束了发，女儿也做护城人！
　　【鼓点密集，秦良玉持枪亮相，幕布骤合】
　　戏结束了，禾明鸢都沉浸在这戏里，真是唱的她热血沸腾。
　　“好！唱得好！”这话传染了在场的所有人，所有人都开始拍手叫好。
　　她若是也能像这将军这么厉害就好了，保家卫国，赤胆忠心。
　　正想着，她感觉有人在轻轻碰自己胳膊。转头一看，是李煜，他正冷脸着看她：“怎么，看入迷了？”
　　禾明鸢兴奋的脸颊微微发烫，点点头，又摇摇头：“当然入迷，这戏里的女将军，好威风。”
　　李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戏台方向，慢悠悠道：“威风自然是，却也残酷。”
　　禾明鸢没接话，心里却更坚定了要把枪练好的念头。
　　就算不是为了李煜，也要为了自己的百姓。
　　这时，戏楼外传来一阵喧哗，有小二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外..外面有地痞闹事！”
　　两人快步走出戏楼，只见街心围了一圈人，中间传来女子的哭喊声与男子的呵斥声。挤进去一瞧，是几个地痞流氓在拉扯着一位卖花的姑娘，姑娘怀中的花散落一地，哭得梨花带雨。
　　禾明鸢怒火中烧，准备跑下去惩治他们。
　　奈何手中没有武器。
　　李煜按住了躁动的她，“你就待在楼上，我去。”语气冷冽。
　　李煜飞身下楼，走到那几个地痞流氓面前，周身帝王的威压瞬间散发开来。地痞们起初还嚣张，对上李煜那冷冽如冰的眼神，顿时慌了神。
　　“这不是，这不是皇帝陛下吗。”说完，动作也迟疑起来。
　　“光天化日，国庆日，欺凌弱女子，该当何罪？”李煜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地痞们吓得腿都软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旁边围观的百姓也纷纷指责起这几个地痞来。
　　李煜身旁的侍卫上前，迅速将地痞们控制住。
　　卖花姑娘见状，连忙朝着李煜的方向屈膝行礼，哽咽着道谢。
　　李煜摆了摆手，示意侍卫将地痞们带往官府，又从兜里拿出了些银钱，递给卖花姑娘，让她收拾好散落的花，早些回家。
　　处理好这些地痞流氓，李煜重新回到楼上，禾明鸢立刻迎上去，眼神里满是佩服：“陛下，你好厉害，轻轻松松就把他们吓得一动不动。”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不堪。
　　她其实有的时候的确不该对他那么坏。
　　李煜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晚上护城河有演出，李煜便叫禾明鸢一起来看了。
　　护城河旁，灯火璀璨，水面上漂着各式花灯，映得夜色都温柔起来。
　　忽然，所有的所有的灯都在河上亮起。
　　护城河上，薄雾轻笼。
　　忽而乐声缥缈，几位“飞天神女”自远处高台翩然“飞”来，裙裾若流云，双臂舒展如翼。
　　她悬于半空，纤手轻扬，粉白花瓣簌簌飘落，似一场梦幻花雨，引得岸边众人纷纷仰头赞叹。
　　李煜也被这奇景吸引，目光专注地望着“神女”。禾明鸢在旁鼓掌。
　　“好！好！”
　　就在“神女”们荡至画舫正上方，花瓣落得最密时。
　　其中一位“神女”手腕猛地一翻，花篮里藏着的几枚淬了毒的飞镖，裹挟着破空之声，直直射向李煜！
　　禾明鸢瞧见飞镖射来的瞬间，魂都快吓飞了。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那个念头——
　　李煜绝不能死！他要是死了，自己就彻底困在这个鬼地方，再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双臂死死拽住李煜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往侧后方一掀。
　　李煜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踉跄后退，踉跄中只瞥见寒光掠过。

　　“嗤——嗤——”
　　两声轻响，像布帛被利器划破。
　　禾明鸢只觉后背一阵尖锐的刺痛炸开，仿佛有烧红的针狠狠扎进肉里。
　　她想低头看，却再也没有了力气。
　　“明鸢！”李煜惊怒交加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她眼前一黑，晃了晃身子，倒在他的怀里——还好，他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