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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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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先生,这并不似是为君之道。”小皇帝皱了皱眉。
在书房渡步的太傅立刻吹胡子瞪眼:“皇上还小,不懂这些在所难免。知识要博而广,情爱之事也应当有所涉猎。”
“可是先生,这类诗你已讲了一月有余……”
“臣尽心竭力替皇上规划,皇上不领情也就罢了,何苦要这等为难臣。”太傅阴狠狠地看向小皇帝。
听到这话,小皇帝瞬间没了言语。
他虽然年龄尚小,但也能感受得到,傅公公并不想让他待在皇位上,派来的太傅也并不十分上心。
只因为他年龄小吗?
……
江北,柘皋县。
在这片饱受灾荒的土地上,尽是残垣断壁,风烟漫天,大水褪去,便是大旱。
死了的人太多,大多都被潦草地埋在地下不深处,时不时还能嗅到丝丝腐臭;活着的自不必说,更是没有多少人,全都足不出户,恨不得饿死屋子里——这也总比染上一身脓疮好得多。
象征着帝王权威的宣诏亭不比别的建筑好上多少,就像是官家少爷被丢到乞丐堆里也一样吃不上饭。
原本金碧辉煌的宣诏亭落满风沙,基本看不出曾经的颜色,上面值钱的东西也被走投无路的广大群众砸了下来,有几节柱子还松松垮垮地垂了下来——总之不太权威。
当地活着的官员听说朝廷要来赈灾,立即亲力亲为哼哧哼哧打扫了一上午,收效……甚微。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毕竟好东西都没了,再打扫也还是简朴纯真。
于是一场繁琐的接旨仪式就在这个不甚权威的宣诏亭里举行。
……
熏香点燃,鼓声响起,司仪领着观察判官进了宣诏亭,跪进诏令。
太守身着暗红色官服,头戴乌纱帽,微微颤颤跪下接旨。
太守又庄重地将诏令跪授给了司法参军,司法参军步上宣制台,黄卷一开,洪声道:
“源帝即位赦归绥元年八月壬辰
门下。慰民之济。辛卯年初至壬辰年夏,?之国土西南瘟疫横行,加之水旱,二年期间颗粒无收,政府空虚。朕遂念百姓疾苦,命户部侍郎崔吉为钦差大臣至柘皋,三千军,五十郎中且至,挟十万石米粟以振灾用。以辅台德。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圣旨毕,柘皋县大大小小官员尽是松了一口气,心中不期,都有活路了。
这个地方等赈灾指令已等了太久,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太多康乐家庭家破人亡,百年成果付之一炬……这场浩劫,终是盼来了朝廷的垂怜。
只是,代价太过沉重了。
柘皋县的人们吃了这些月来第一顿饱饭,朝廷派来的郎中也给伤者病者把脉上药,死了亲人的哭天抢地,坚持要看一看至亲的尸首,被一旁的士兵拉回了屋里。
“阿娘,我还是饿……”
蓬头垢面的妇人搂住了那个孩子,双目呆滞:“乖,阿娘给你唱首曲儿,小田睡一觉,明早起来就有饭了……”
“阿娘……”被唤做小田的孩子小声抽噎起来。
这一声哭像是唤醒了那个妇人,她当即泣不成声,抱紧了孩子开始痛哭起来:“小田,阿娘对不起你啊,是阿娘没用,连顿饭都不能让你吃上……”
周围的人见了唏嘘一片:
“可怜啊,听说这个女人家里充了兵,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可不是嘛,她也不容易,拉扯上个孩子,还得种地,碰上这烂年头,啧啧……”
一个脸上满是麻子的男人哼道:“有什么可怜的,这娘们儿就是个给脸不要脸的婊子,死了男人还装什么贞洁烈妇,活寡妇还差不多。”
妇人听到这话,用哭得发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歇斯底里地叫道:“你胡说!大郎他才没有死!他说过他会活着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小田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小田显然是被吓到了,眼里噙着泪珠,他虽然尚不懂“婊子”“寡妇”这一类词的意思,但直觉告诉他那是对自己阿娘的辱骂。
他从妇人怀里挣出来,上去死死咬住刀疤男人裸露在外的小腿,麻子脸男人猝不及防,惨叫一声,一拳捣在了小田的肩上,小田疼得闷哼一声,但就是死活不松口。
妇人慌乱着去抢孩子,却被麻子脸男人当胸踹了一脚,重重撞在地上。
其他人早已退得老远,显然并不打算帮助这对可怜的母子——热心对自己毫无益处。
这时男人已经扼住了小田的喉咙,妇人强忍疼痛站起来扳着麻子脸的手。
官兵吹哨,众人让道,只见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御马而至,一身素衣,却也抵不住眼神凌厉,意气风发,模样生得极好,举手投足之间也尽显端仪——显然,不是这里的人。
随军称“公子”,少年下马提剑,当即断了麻子脸一只手。
疼痛感是迟来的,麻子脸男人疼得在地上打滚,哭爹喊娘:“来人呐!官府杀人啦!还有没有天理啦?!”
少年看着那只断手,像五条蛆虫一样附着在小田细瘦的脖子上,流出令人作呕的猩红液体,他皱了皱眉。
出乎意料的是,小田似乎并没有被怎么吓到,反倒用手把那个断手掰了下来,随意扔到了地上。
麻子脸在不停地哀嚎,忽见凌光一闪,那把沾了血腥的剑就插在了离自己眼睛不到一指的地上,他咽了口水唾沫,登时停下了。
少年开口:“我大?男儿保家卫国,男子从戎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你却在此地苟且道人闲话,还惨无人道欲至孤儿寡母于死地,其罪当诛?”
“不,不是我,那小屁孩扑过来的……官爷,你看,我这牙印,他今天非得咬我一块肉。这,我不打他,掉肉的就是我呀。”
“那随意辱骂士兵妻儿呢?!要不是他们守着这河山你的肉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来人,拖进衙门,杖责五十,让他尝尝鲜。”少年已然不想再和他废话。
“官爷?!官爷!!操!什么狗屁东西!!!就凭你们还想打我!!!我日!!操!!啊!!……”
叫嚣声远去,少年俯下身递给小田和妇人一包烧饼:“抱歉,可否告知孩子父亲的姓名。”
妇人答曰:“田卫。”
少年命人去寻郎中,他微微颔首:“将士的尊严至高无上,为国冲锋陷阵,是他所愿,无论生死。”
“谢谢官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