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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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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四十三年,横州。
横州是个三不管的地方,面积不大,名气不小。北方是契丹人的大辽国,南边是大宋,往西一百多里是西夏。它的名气因为地理位置,也是因为这里的人。
如果三教九流说的是不太“体面”的人,那这里只能用非奸即盗来形容。街上烙饼的,卖菜的,摆摊子算命的,甚至一年看不到出几次门的小娘子若跟你掏掏心窝子说说想当年,都让你吓一个跟头。
但奇怪的事,不论你原来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逃到了这里,就到了终点了。这里没有法律,没有规则。到了这里,你就会莫名其妙的融入这里特有的规则,它不是法律,也没有监管。却人人都自觉自愿的遵守着,并其乐融融。可能没有人想过这种自由其实也是一种规则,这规则姑且可以叫做都想好好活着。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两国交界,总有些缓冲区。不管南边打北边,还是北边打南边,这个一马平川,连个城门都没有的地方一秒就会变成战场,这里的人会瞬间变成炮灰。
它没有府衙,更没有官差。既不是江南也不是首都,却莫名其妙的繁华。不是夜不闭户的君子国,却也没有成为犯罪的天堂。这里南来北往,险中求胜的客商云集,夜晚纸醉金迷,最不缺的就是钱。
大辽的八部大人唯一的儿子,皇帝辽圣宗的亲侄子,下一任皇帝最强有力的候选人耶律础此刻就站在这个大名顶顶的横城最繁华的大街上。
这个二十岁的小王爷有着超乎他年纪的沉稳,尊贵的身份,锦衣玉食的生活并没有使他骄纵而自负。事实是这个身份从小就约束着他必须比别人更努力,更勇敢,更冷酷。因为他从出生就注定是统领这个彪悍的马上民族的候选人之一。
十二岁就随父亲东征西讨,曾经三天三夜不下马背追击敌人。回到军帐落下的书该读的还得读。十五岁斩下多少敌军头颅自己已经数不清楚了。
二十岁的他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证明自己的能力了。大辽上下谁都知道,他就是下一任皇帝,所有人都对他未来的统领充满信心。
但是这次他的皇伯父,现任大辽的皇帝,一向最疼他的人却给他一个匪夷所思的任务,来横城和大宋皇帝的秘使谈和!
这种偷偷摸摸的任务竟然派他来?纵然他身份合适,但纵马驰骋疆场,挥刀血溅三尺才是他最擅长的不是吗?来谈和?还是和汉人!草原的小孩子都知道汉人就是软弱的绵羊,作为强者面对他们唯一的语言就是挥刀!
但是皇伯父的命令不能违抗,临行前还拍着他的肩膀慈爱的对他说:“君主不能只会战斗,去吧,孩子,你会有不同的收获!”
好吧,他来了。
他带着一个可笑的驼队,驼着价值不菲的货物扮成来这里寻找买主的商人,当然赶驼的都是随他出生入死形影不离的护卫。比约定时间提前到了两天,他从来不做无准备的事。
这里的繁华出乎他的意料,街上人来人往,各种摆在路边的吃食、用品兼具胡汉特色,茶楼酒肆林立。
这时又有一个伙计老远就看到这个驼队,迎上来拦路就是一顿口沫横飞,说了半天别人一句话都插不上。耶律础的眉头皱的能挤出水来。
“少主……人?”亲卫大贺塔托请他示下。
他朝他略点点头。大贺塔托早已习惯少主的面无表情。和伙计用蹩脚的汉语沟通。耶律础在马上等待,看大贺头上戴着行脚商的三角皮帽,和伙计装模作样的讨价还价心里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尽管他自己穿的也一样。这种任务,真是糟糕透顶。
终于谈妥了,驼队进入这个四方客栈后院,卸货入住。
吃了饭,天色还早,他带着大贺状似闲逛的出门。
街上鳞次节比的商铺南北货俱全,走街串巷的货郎,走江湖卖艺的杂耍,热闹非凡,丝毫看不出这是个战争阴云笼罩、无主的孤城。
他找到接头的地点,也是一个临街的酒楼,在二楼包间的窗下落座,叫了一壶酒看楼下的喧闹。
这是个三叉路口,靠一侧路边围了不少人。中间搭了个不太高的台子,仅够后面的人看见。一个光头老和尚,正在吆喝: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贫僧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只因受菩萨指引,寻找与佛有缘之人。我问菩萨,何为有缘?菩萨遂赐我香炉一鼎,并叫我鼎中插满99柱香,进入我这箱中,”他指了指旁边一个一人高,两人宽的木箱“有缘之人便能看见善财童子,见善财者菩萨保他日进斗金,家财万贯。见龙女者菩萨保他三妻四妾,儿孙满堂!”
众人虽不相信但都哈哈大笑起来。本来就是看个热闹,是真是假又如何呢。这时有人起哄,“那谁也没看见,又该当如何呢?”
老和尚挥手一扬:“那就何处来何处去,该干嘛干嘛去!”说的众人哈哈大笑,一时气氛倒热烈起来。
人群中真有人跃跃欲试,起哄叫道:“老和尚,你倒说说,怎样才能进去看呢?”
和尚答:“贫僧不为财帛,只为佛缘,出来赐老衲一个铜板即可。得见,贫僧分文不多取。不得见,一个铜板照旧。”
众人心道:一个铜板就能看,就是什么也看不到也不算吃亏,真得见了也不用多付钱,这么说倒不像是骗钱的。
在场大多是商人,真不真的讨个吉利也不错,顿时就有人解囊。
耶律础坐的高,又身材颀长,恰能看到木箱上方。轻轻繓口茶,心道:我倒是看看这老和尚用什么把戏骗人。
从上面看木箱分两层,中间有隔板,隔板上有容两指宽的圆孔,下放一香炉密密麻麻燃着香,浓烟弥漫,若想趴在小孔上,看不看得见都得让烟熏的够呛。
这时已有不少人挨个进去。时间都不长,被熏的鼻涕眼泪模糊一片,出来都说什么都没看到,大部分人一边咳嗽抹泪一边解囊付钱。也有骂骂咧咧一文都不给扬长而去的。老和尚也不追,给就拿不给也不怪。
耶律础看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意思,隔板后面什么都没有,众人进去看得到什么才怪。老和尚一天下来看来也挣不到几个铜板。看暮色将晚下楼往回走。
街上行人并不见少,但多了些匆忙之意,二人随着人流慢慢往客栈走。这时有个小小身体快速从耶律础身边挤过去。他并未多留意,只看见似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灰突突的袍子,又瘦又小。多年战场的经验他的感官异常灵敏,让他捕捉到极微弱一点线香的味道,那小孩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不一会,后面人群有人大喊:“我的钱袋,我的钱袋不见了。
人群马上围着喊叫之人形成一个圈。只见那人两手在胸前从上拍到下,又低头在地上转着圈寻找。口中焦急嚷着“刚才明明还在的,刚才明明还在腰间的!那是我好不容易凑够的本钱,来这里进货的呀,这可怎么办呀……”说罢坐地大哭。
四周议论纷纷,却没有人上前插言。看了一会,大家事不关己纷纷散去。大贺塔托看看耶律础:“主人,走吧!”
少主从来不是爱看热闹的,今日倒是奇怪了。
耶律础若有所思,默默转头往回走。
第二天下午,耶律础带着满头黑线的大贺又来到这家酒楼,坐在同样的地方往下看。
此时已有不少人进去又出来,当然是什么也看不到。耶律础在人群中寻找,果然,有个小小身影站在人群中,好一双贼亮的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盯着出来的人掏钱袋。看来是在寻找目标。
耶律础漏出不易察觉的一笑。
“大贺,你的钱袋呢?拿来!”
“钱袋?....”
虽然疑惑,他还是立刻从腰间掏了出来递过去。
耶律础掂掂重量,眼睛又看看四周,抓起桌上两个核桃塞了进去。满意的往腰间一塞“走,看善财童子去!”
大贺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