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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漠北青烟袅袅起 ...

  •   漠北。

      真正极寒的天气便是这样了吧,风似利剑般割得皮肤生疼生疼的,水更是冰冷入骨,放置帐外片刻便凝结成薄薄的冰面,食物更是粗糙得难以入口,这里,是真的荒凉。既没有盛京的繁华生气,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空地;也没有盛京的锦衣玉食,满目所见的唯有小姐书中所言的“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旧布袍与粗粳米。原来,同属寰朝,生活竟是可以有如此天壤之别的。三年了,楼月不得不再次对现状发出不满的感慨,这才缩了缩吹得有几许凉意的肩膀,麻利地接过侍从刚递进来的热水,准备侍候自家小姐梳洗。

      在这破地方,热水竟都成了稀罕物事,士兵除了负伤有“特殊照顾”抑或是作战神勇有此奖励外,平日是见不到热水这尊大佛的,那冷冰冰的凉水,才是他们惯常打交道的,就连最高主帅龙虎将军,每日也只是享有一壶热水的特权罢了,还真是寒碜得让人心酸,偏小姐说这样才是“训兵之道”——既可强身健体,又可最大限度地锻炼士兵的意志和激发其奋进的动力。这些曲折的大道理她是不明白啦,她只知道她很不高兴,为小姐有些不值。想小姐打小吃穿用度哪样不是顶尖的,到了这,处处都得将就。想想就觉得憋屈。

      正兀自生气,却是寡言的落花掀开了帷帐,一看她的神色,哪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却也不多话,只是接过水,淡淡说了句:“小姐才醒,似乎又有些犯病,你去先生那抓剂药回来。”

      楼月闻言,不由急得跺跺脚,嘴里忙问:“好好的,怎么又犯病,可是昨夜睡得不踏实?”

      不待落花回答,把铜盆往她手中一塞,急急说道:“我这就去把先生找来。”

      说话间,人已跑出老远。还是这样毛躁的性子,落花无奈地摇摇头,端着铜盆进了内帐,这是容念清来之后做的变更,左凝派人将主帐一分为二,外边是他的领地,除了一张木床,一张案桌上堆放着成叠的军务外别无其他,简单的一如他给旁人的感觉,单调,冷清。

      内帏则在风花雪月四婢的精心布置下,俨然是盛京容念清闺房的再现。纯白如雪的帷幔将床榻笼罩在一片若有似无之中,折叠式的镂空雕花躺椅挨着帐门,如宝塔般庞然大物似的存在,是左凝派人特制的书架,各色书目将其填塞得满满当当,书架边的小几上摆放着卓家小姐送的“绕梁”,吟风总是细致地其整理得很干净,莲花形状的小鼎中飘着缕缕檀香,不知情的人误闯进来,会有种恍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的迷糊感,这样低调的奢华在盛京是无伤大雅,在这极寒极贫的漠北,却是有些过了。

      容念清知晓丫头们是心疼她,因而虽觉得有些不妥倒也听之任之了。

      在吟风的侍候下穿上最厚重的裘衣,却还是觉得浑身发凉,这漠北,最难捱的,莫过于冬天这让人骨凉的气候了,偏那些士兵还只是穿着薄薄的冬衣出操,日复一日,从不间断。

      想到这,容念清问在身后为其疏发的残雪:“前些日我让你给沣世子送的书信可有回音了?”

      残雪将她的头发松松地用丝带束上,才伶俐地答道:“我昨个儿才问了专管信件的胡大哥,他说这两日准来,到时他会给咱送过来。”

      容念清略带疑惑:“胡大哥?”

      吟风接口道:“小姐你不认得他,是个极憨厚的汉子,就是说话有些结巴,配咱伶牙俐齿的残雪,正好‘啥壶配啥盖——刚好’……”

      话未说完,残雪已面带羞涩地去撕吟风的嘴:“好啊,还说是做姐姐的,怎么也学楼月那蹄子满嘴胡沁,只一味儿地拿我取笑……”

      俩人登时闹做一团,容念清对着镜子一笑,镜中清丽无双的俏脸回给她同样的笑容,容念清抚上自己的脸颊,神色有几分恍惚,不知不觉,已是三个年头过去了,昔日的诸多不适应也终是消逝在时间的磨合中,曾经略显稚嫩的俏脸已经长开,即使在这狂风凛凛的漠北,她的肌肤一如初来般白皙,一双眸子清澈见底,眉宇间那份自如更为其增添了几丝魅惑。

      落花任由其笑闹,只是体贴地往容念清膝上又加了一床小锦被,那是她这几日连夜赶工制出来的,选的是容念清一贯喜欢的素净颜色,只是在四角处淡淡地绣了几株腊梅以添精致。

      每到入冬时节,小姐总是瘦削得厉害,来漠北后,这症状不见减退,倒像是更严重了些,她不是不担心的,却又毫无办法,只好竭尽所能地让小姐更暖和些罢了。

      容念清摸了摸绵软的锦被,晶亮的眼眸满是暖意:“多谢你,落花。”

      落花摇头,残雪又跟过来大惊小怪道:“原来这几日姐姐你是在忙这个活计,”艳羡地触摸着被上的腊梅,不住赞叹:“真好看。落花姐姐,你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妙手啊!”

      见她越说越夸张,落花破天荒地开起了玩笑:“你若是能把和楼月调皮捣蛋的心思分半点在针线上,想给你那胡大哥绣什么不成?”

      容念清闷笑不已,这个落花,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这嘴伶俐的,与楼月相比,丝毫不遑多让啊!

      果然,残雪也很是意外,半晌才反映过来,这闷嘴葫芦姐姐也成了打趣她的一员了,顿时炸毛,猛扑到落花身上,不住挠她痒痒,直把落花弄得连连告饶,正笑闹着,却是楼月风风火火地带着斯律进来了。

      若说来漠北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与眼前这儒雅男子的相识相知了吧,容念清朝斯律露出一抹笑:“诺之,你来了。”

      斯律收起惯常的温暖笑容,草草点点头致意便蹲坐在她轮椅旁为其号脉,确认只是小小伤寒之后才放缓神色,却还是止不住数落:“你身子很弱,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好生将养着吧。”

      容念清淡淡摇头:“恐怕不成,今日张大嫂分娩,我得去替她顺产。”

      斯律有些恼怒:“你这身子,再吹寒风,想一个冬天都抱着药罐子不撒手了么?”

      容念清笑着打岔,语气中难得的透出几分自傲:“诺之,我的医术可是你教的,自己身体的情况还能不了解么,小伤寒罢了,没事的。”

      吟风端来热茶,跟着劝阻道:“先生,由小姐去吧,我们会尽量照料好她的。”

      斯律看了看坚定的容念清,又看了看以恳切目光望着她的残雪落花,不得不缴械投降,从衣袖中掏出一张药方递给吟风:“罢了罢了,你照着这药方去我帐里配药吧。”

      吟风笑着接过,才拉着残雪出了帐。

      容念清见斯律又一次对自己的固执妥协,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痴痴的笑,被他宠着,如同哥哥一般,真好。

      斯律无奈,却也只能退让,三年的相处让他充分明了这个女子单薄的身躯之下有着怎样坚毅倔强的灵魂。既然劝止无用,竭力护住也就是了。

      犹记得她初见军中伤兵残将时的不忍神色,然后立志跟从他学医。三年光阴,天资聪颖再加上日复一日的努力,她终究是小有所成了。谁能想像,漠北一带享有盛名的“医仙”,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罢了。

      心思转换间,却见她小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下垂,竟是又睡了。

      楼月诧异:“怎么这会子就犯困了。”正转身欲去添火炉,却是落花将其拽了出去,疑惑地转头一看,却见斯律正俯身抱起轮椅上的容念清,动作小心翼翼,仿若怀里抱的,是全世界。

      斯律静静地望着床上的人,眼底划过一抹晦涩,半晌,他才徐徐起身,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帐房,却是自己的随侍竹影急忙迎上来:“我的好少爷,你一早又去哪吹风了,病还没好全,仔细又添了病。刚熬好了药,趁热喝了吧。”

      斯律苦笑,却不分辩,只是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 一如他如今的心境。

      什么时候开始,他亦会像个毛头小子般对着她频频失神。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不能以平常
      心对待她的腿残,恨不能以身代之。什么时候开始,他会贪婪想要陪在她身边,看她笑,陪她
      哭。是那个凄寒雨夜下的那双坚毅的眼眸,还是那份死也不放手的倔强,或许更早,早在那个她
      抚琴的夜,他就已迷失……

      “咳咳……”咳嗽依然不见好,头也有些微微的重,果然被竹影料中,风寒加重了。斯律微倾着身子咳着,缓步走至书桌旁,一笔一笔地写下昨夜上后山采摘来的草药药性,又把刚做好的草药标本小心翼翼的夹进书卷中,像在给自己心爱的人画眉般,细致而耐心。

      竹影看着自家少爷的举动,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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