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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美人如花隔云端 ...

  •   《清平传·第十三卷》:寰宣五年,龙虎将军回京述职,上甚悦,宴三百,君臣同乐。更有
      清平献琴,乐云舞剑,一时惊艳全场。素闻清平自小患有腿疾,右相爱若珍宝,姿容不俗,清丽绝伦,飘渺出尘。上见之,甚喜,赐婚于龙虎将军,择日与其同赴边疆。清平幽居十年,终得良配。实在可喜。

      将军府。

      一长相粗犷的男子不顾小厮的劝阻,径直闯入书房,一见面就嚷嚷开了:“将军,你昨日为何同意迎娶那腿残的女娃娃,那刑大妹子又当如何?”

      左凝一袭雪白月袍,长发高束,正埋头研究地图,闻言看了赵彪一眼,淡淡开口“圣命难为。”

      “将军赫赫战功在身,皇帝小儿欺人太甚,怎可将一身残女子许配于你……”赵彪吼得脸红脖子粗的,倒似受委屈的是他一般。

      “住口,这等浑话也能瞎嚷嚷的,老赵,你再这般满嘴胡吣,纵你有十个脑袋,我也保不住
      你!”左凝厉声喝止。

      似是被左凝的威严冷然镇住,赵彪如斗败的公鸡般垂下头,嘴里喃喃自语:“我只是替将军不值……”

      此时,耳边响起斯律温和的声音,赵彪刚刚只顾自己不吐不快,竟没发现军师也在。

      “赵都尉,你也太口无遮拦了些,在天子脚下,将军尚且谨言慎行,你又怎能如在漠北大营
      般畅所欲言。将军训你,实在是为你打算啊。”

      一番话说的赵彪既感动又惭愧,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军师教训的是,俺老赵是个粗人,
      不懂那些有的没的,只是弟兄们都有些不满有这么个将军夫人罢了。”

      左凝轻扯嘴角:“老赵,人不可貌相。”

      赵彪听得很糊涂,可见将军一副难开尊口的样子,于是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军师斯律。斯律看得一阵好笑,却还是淡淡地为他解惑:“都尉可还记得那晚的情形?”

      “什么情形?”赵彪条件反射式的反问却得来斯律一个“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当下也不在意。只听他细说道:“那清平郡主不过十岁稚儿,鲜少露面,却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尾七弧
      琴弹得出神入化,说是仙乐亦不为过。”看到赵彪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斯律严肃道“都尉不好
      此间种种,自是不解其中妙处,你一问将军便知。”

      赵彪把目光转向一旁似乎在看书的将军,却见他极为肯定的点点头。当下收起原先的轻蔑,
      复又望向斯律。

      “那七弧琴,最是艰涩难学,她小小年纪却能如此驾驭自如,实乃聪敏好学之功也。此其
      一。其二,清平郡主那般出尘的样貌,又身怀出神入化的琴技,她完全可以独占鳌头,扬名天下,却一心甘做乐云郡主的陪衬,若没有君上心血来潮的好奇,她不知还会藏拙到何时?那份气
      度,实在令人心折。其三,面对君上的赐婚,众人妒羡的神色,能做到宠辱不惊。那份沉稳与才气,实在不像一般的十岁孩童,这岂不是大大的妙人?”

      赵彪听的一楞一楞的,半晌才垂死挣扎:“即便如你所说,那女娃子有千般好,但腿残却是
      不争的事实。”

      “迂腐,那清平郡主生来腿残,并非人力能左右,你我怎可一再苛责于此。再之,娶妻娶
      贤。想那右相名满天下,虎父无犬女,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将军的稳固后防。”

      赵彪一拍大腿,点头称是,遂转身向左凝赔罪:“将军,今日是赵某鲁莽了,以后若有谁说
      夫人半句不是,我老赵第一个不饶他!”

      左凝轻轻一挥袖:“无妨。”

      待赵彪离去之后,左凝方开口:“诺之,多谢。”

      斯律了然一笑,不再言语。

      一室安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唯有左凝手中的书,久久不曾翻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右相府难得的热闹起来,众小厮随着右相容耀扬迎来送往,忙的脚不沾地;众丫鬟婆子则忙着打点着小姐的远行衣物,各司其职,毫不慌乱。右相治家之严,可见一斑。

      清苑亦不复往日的清静。

      吟风带领一帮小丫头收拾着念清的惯用之物,残雪,楼月也一改平素的咋呼,取而代之的是一派细致妥帖。赵尘曼在一旁看得轻轻点头。这几个丫头,似乎也是一夜长大了。思绪不觉飘飞至昨夜。

      相府后花园。

      容耀扬屏退众人,温言询问女儿:“清儿,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为父为你准备了丫鬟仆侍一百,护卫三百。断不会让你在漠北受半分委屈。你看可还需什么?”

      容念清轻轻摇头:“不必铺张,简单为上。”

      容耀扬默叹,这个女儿,是芳娘用生命换来的,品性,样貌,无不是芳娘幼时的缩影,所以很多时候,他对她的感情是复杂的,虽然一直给清苑提供着最好的物资,自己却一直没有勇气踏足其内,他,怕见到那张酷似芳娘的小脸。再加上清儿生来腿疾,他更觉得愧疚,若不是当年他的一意孤行,或许芳娘不会香消玉殒,也或许,清儿也能如正常人般活蹦乱跳,而不是如今的倚
      仗轮椅度日,尽管给了她文武双全的风花雪月四婢,但他还是,深深亏欠她的。

      红颜多薄命,有了芳娘的前车之鉴,他怎么敢再让她涉足红尘,本想着远远守候着她,忽视她,从而让她淡出众人的眼线,过一种自在的人生。却原来,是奢望。清儿身为他容耀扬的独女,此生想独立于政治生涯之外,怕是不能的了。既然无法摆脱宿命,那就迎而敌之好了。军营固然艰苦些,却是朝中最干净的所在。寒门出身的左凝也许不是清儿最佳夫婿的人选,却是最能给清儿安定生活的人。而他所求的,也无非是给清儿一个安全的港湾罢了。

      这一番苦心孤诣的打算,不想清儿竟是懂的。

      思及此,看向容念清的目光越发慈爱,因握笔太长而磨得满是茧子的手掌抚上她的脸:“清儿,爹爹知晓你的顾虑,树大招风,爹爹为官数载,如何不懂其中道理?但爹爹一生谨慎,此番即便是为你大肆铺张一回,谁又能奈我何?”

      止住容念清欲开口的意愿,容耀扬闭了闭眼,似在稳定心绪,嘴里喃喃自语:“她一生因我不快活,我总得让你过得快活才是。”

      声音虽低,近在咫尺的容念清自然听得真切,心里明白爹爹这又是在思念娘亲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虽不甚明白情爱之深,却还是能感触到爹爹对娘亲的无限怀念。

      她幽居清苑十年有余,身边来去的只有风花雪月四婢及奶娘,但人天生对父母双亲怀有孺慕之思,赵姑姑更是时时在耳边诉说着爹爹与娘亲当年的种种,她明白,他们都在关心她,想温暖她,想她活得幸福,不要心存怨恨。

      幼时是恨过的吧,看到残雪与楼月打闹的时候,听闻墙外管家抱着幼孙戏耍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心生艳羡,怎么可能不对外界传为天人的父亲心生憧憬,但等了太久太久,他都没有来。于是,也就渐渐放弃了。无忧则无怖,无爱则无殇。

      什么时候开始懂这个男人深沉的父爱的呢,是五岁那年的深夜吧,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爹爹摇摇晃晃地进了清苑,无视一干人等的惊诧行礼,只是跪坐在她的轮椅前,双眼含泪,痴痴望着她,一会儿叫“芳娘”一会儿又唤“清儿”,到最后,埋在她毫无知觉的腿上不住地说着“是我的错”“原谅我”,明明是无知觉的,为什么还是感觉到这个男人滚烫悔恨的眼泪了呢,那一刹那心间的悸动,难以言表。只是,隐隐地,碰触到了他的无奈与苦楚。从那一刻起,她便不再怨恨。

      赵姑姑在一旁看得也是颇为心酸,嘴里只是骂道“造孽呀”“造孽”,然后吩咐侍从扶了他回前院。此后,一切照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众人对那晚都缄口不谈,似乎那天的一切,只是虚无缥缈的一个梦。

      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譬如她的心境。曾以为荒芜一片的心田突然开出一朵花来,整个人都漾着别样的神采,虽然还是一样的冷冷清清,但心里却渐次地升腾起朵朵暖云。

      容念清收回神思,望着容耀扬轻声却坚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爹爹,我活得很好,不要心存歉疚。吟风姐姐她们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有她们跟着就足够了,您放心。”

      容耀扬还欲再说,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登时厉喝道“谁?出来!”

      花丛后滚出推搡的两人,娇俏的脸上满是讪讪,不是残雪和楼月又是谁?残雪嘴里还在低声埋怨:“楼月,都怨你扭来动去地搞出了声响。”

      楼月不忿地还击“还怨我,若不是你一听小姐要带你去便乐不可吱,然后莫名其妙地掐我,我们又怎么会给相爷发现踪迹。”

      残雪无言,她只是太高兴了想验证一下是否身处梦境罢了,怎想一掐就掐到楼月那妮子身上去了,真是大大的失策。

      容念清闻言哑然失笑,这两人倒是窝里斗上了,又想着爹爹怕是不喜下人这般无礼吧,不安的目光刚瞄到容耀扬,不想正对上他含笑的眼,却听他说道:“你性子太静,有这俩丫头倒也可以解解闷。”复又对她二人说道:“私下里随意些倒也无妨,只是在外切不可放肆。”

      这算是给颗糖再打一棒么,楼月偷偷地朝容念清吐了吐舌头,嘴里还是和残雪一起应道:“奴婢遵命。”

      容念清将她的情态看在眼里,好笑地摇摇头,这个丫头,不知怎的,竟然一点也不怕爹爹了,常常无所顾忌的样子。不过这样才是女孩儿该有的顽皮吧,或许正因如此,她也好,爹爹也罢,对楼月总是分外宽容些。

      她哪里知道,这些时日,容耀扬一改往日对念清的不闻不问,变得百依百顺起来,原本十分俊秀的面容更显得儒雅非凡,在朝叱咤风云的容相,在楼月残雪几人的眼里,也只是一个爱女至深的父亲罢了。

      似乎是敬若神明的人突然从神坛上走了下来,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是像凡人般有喜有忧,心里只觉得更加亲切喜爱。

      容耀扬不知楼月等人的心念活动,还在谆谆告诫相关事务,不远处静静守候的赵尘曼看得一阵眼热,驸马和小姐,都过的好好的呢,想来公主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小姐,这些贺礼如何处置? ”吟风的询问声打断了赵尘曼的回忆,她往桌上一瞥,堆成小山般的礼物包罗万象,当真是琳琅满目。

      自那日赐婚的旨意下来后,府里每天都会收到各种名目的贺礼,虽说管家会过滤掉大半,但
      还是会把一些精巧物事送入清苑来。偶尔,容念清也会选一两件,但多半是赏赐给众人。

      此刻,容念清正把玩着一本线装旧书静静发呆,凝神一看,礼单上注明是“定远侯世子”。赵尘曼心下一惊,这已是第七份礼物了,这情义也未免太厚重了些,小姐她……担忧地望向容念清,正对上她如清亮的眼,当下疑虑尽消,小姐还不知人事,应该无碍。一颗心安然坠回肚子里。

      “吟风,照前几天的规矩办吧。”容念清似乎思索了一下,顿了顿,才说“书留下。”

      吟风答应一声,复又转身忙话去了。

      容念清缓缓推动轮椅,在赵尘曼身前定住。轻轻拉着她的手,很久很久。

      “小姐可是有话要与姑姑说?”赵尘曼抚着容念清的发,轻声问道。

      “姑姑。”容念清喃喃地唤着“姑姑”“姑姑。”一声又一声。不舍而凄切。

      赵尘曼也跟着一声又一声地应着,双眸含泪。正欲开口劝慰,却听容念清淡淡叙说道:“姑姑,我自幼失怙,这么些年,您如同娘亲般陪着我,教我弹琴写字,为人处事,却浪费了自己
      最美的韶华,是我的自私耽误了你……”

      “小姐,别这么说,姑姑的一切都是公主给的,所以,能替代公主陪着小姐,姑姑也是极开心的。”

      “不,不够,”容念清摇摇头,“姑姑,您是喜欢爹爹的吧?”

      面对问得斩钉截铁的念清,赵尘曼怎么也无法开口否认,只得尴尬地转过头去“小姐——”

      “姑姑,不要把我当成孩子,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孩子。你看爹爹的眼神,每次都会让我难过。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顾忌呢,娘已经故去那么多年,那柳绵柔也只是爹爹替我打的幌子罢了,想来娘也是不愿爹爹孤独至老吧,权当是为了我好不好,姑姑,我走后,您代我陪着爹爹好不好?”

      赵尘曼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容念清的头,没有开口。在容念清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却听她低低说道:“小姐,你还小不明白的,有些人,是无法替代的,而感情,也是不能有丝毫将就的。”

      容念清困惑,赵尘曼却是低低叹了口气:“小姐放心,姑姑自会替你照顾好相爷,至于感情的事,随缘就好,不必强求。”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么。 ”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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