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天 ...
-
江燚话音落下后的数秒，时黎都僵在原地诧异地望着他，睫毛轻颤，但是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响，以至于她产生了心脏仿佛在喉咙口跳动的错觉。
“……哈，我开玩笑的。”
原先忍不住屏住的呼吸到底还是开始流动，江燚吐出一口气，认命般地挥了挥手。
时黎因为刚才的话浑身紧绷，看见他抬手下意识退了半步，像一只炸毛的猫。
江燚的手顿在原地，随后卸力一般坠下，荡在身侧。
“班长，你有这么讨厌我吗？”
时黎大概永远也忘不掉这一刻他的眼神，盛着些许哀伤和自卑，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当时的江燚比现在矮一些，和她差不了太多，这样小狗狗般纯粹而祈求的眼神让时黎鬼使神差伸出手，轻轻落在他毛茸茸的头顶。
短而硬的头发有些扎手，她顺着摸了两下，感受掌心的发丝被压下又掘强地竖起。
“……我没有讨厌你。”
时黎收回手，不小心擦过江燚的耳朵。
她的手在冬天一向很凉，冰冷的触感转瞬即逝，他的耳朵却后知后觉地痒。
“但是殉情不可以，我们都要活到一百岁。”
闻言，江燚从恍惚的状态回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班长，就算世界末日不来，我们也很难活到一百岁吧……”他笑着抬头，呼出的气弥漫成一片水雾，“而且都世界末日了，人类都会灭亡的。”
时黎静静地注视他在那一刻很爽朗的笑容，胸口蓦地传来一阵悸动，也弯起嘴角。
“很浪漫啊，那就是全世界一起殉情啦。”
最终玛雅预言的末日没有来临，世界与以往一样运转。
不过也带来了细微的差别，那天清早要体检的时斌提前半小时把时黎送到学校，阴差阳错让她的心里埋下一小颗情窦初开的种子。
江燚的手在时黎眼前来回摆动：“喂——班长，回神了——”
时黎眨眨眼，拍开他乱晃的手。
“你怎么坐在这里？”江燚重拾刚刚被忽略的问题。
“……看星星。”
江燚听罢仰头，停顿几秒后忍不住感慨：“哇，真的有好多星星，你不说我都没有注意。”
然后顺势坐在她的旁边，手里的塑料袋随意放在他们中间的台阶上。
“那我也看一会吧。”
两人之间格外安静，在身后溢出的吵闹声中让人愈发难以忍耐。
时黎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指指身后问：“你刚不是去买水了，不送进去吗？”
“不急。”江燚耸耸肩，“我看李昱雯也没醉。”
……？嗯？
“你怎么知道她没醉？”时黎有点震惊，瞪大眼睛询问他。
江燚双手往后一撑，不是很在意台阶上的灰尘，脑袋微微后仰，看向天空。
“猜的。”
“……”
时黎扭过头，懒得理他。
“诶，班长别生气啊。”江燚哈哈笑了两声，“喝醉的人不是那样的，我知道。”
察觉到他的声音忽然有点低落，时黎于心不忍，试探着又把头扭回来。
刚好对上他的眼睛。
和平时吊儿郎当的眼神不太一样，现在更像是放下些许防备的野兽。
时黎吞咽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口水，像是要把忽然出现的紧张一起咽进肚子里。
“你……”
门啪地打开了。
“诶班长江燚回来没……哦哟卧槽你俩坐这干啥呢？”
没仔细看路一脚把塑料袋踢翻后，周连差点跌倒在旁边人身上，还是江燚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才站稳。
时黎幽幽地看着江燚移开手后周连胳膊肘上多出的一个黑手印。
江燚显然也瞧见了，正盯着自己的手发愣，随即转头看向时黎。
与他眼神对视的瞬间，时黎嗖地站起来，退开几步，浑身散发着“你快去洗手别过来！”的嫌弃，同时不露声色地拍着自己屁股上的灰尘。
江燚：“……没良心。”
周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印上一个黑掌心，踉跄着站稳之后开口。
“吓死我了，江燚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进来，在外面坐着干啥？”
江燚弯腰拾起地上被踢下台阶的塑料袋，幸好几瓶矿泉水都没滚出来。
他把袋子往周连怀里一塞。
“太吵了，外面清净。”
“……哦。”
周连呆愣愣地抱住要往下落的塑料袋，见江燚递完水之后转身就走，急急忙忙喊住他：“诶等等，你不进来吗！？”
江燚的目光略过他手臂上的印子，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不了，我先回房休息，你们玩。”
说罢脚底抹油，两三下晃没了影，周连想拦也没机会。
他哀怨地扭头，打算向时黎问问情况，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只听时黎的声音从旁边打开的房门里传来：“水来了。”
“哪呢哪呢？”
“在外面呢。”回答的声音比刚刚模糊不少，似乎说话的人在往蒙古包更深处走。
于是一个两个三个脑袋接连冒出来，瞧见周连怀里几瓶水，忙问，江燚呢。
周连眨眨眼：“跑了。”
“？？？”
“你就这么放他跑了！？要你有何用？”男男女女叽叽喳喳地数落周连的不靠谱，送到嘴边的瓜都被他放走了。
周连唯唯诺诺，支吾着不敢开口反驳。
忽然王悦竹盯着周连的手臂疑惑道：“你这胳膊上是啥？”
周连这才低头，见到那个触目惊心的黑手印，刻在他的身上，映在他的眼里。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明白了江燚那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下透露着怎样的心虚，以及刚刚时黎为什么转瞬间不见人影，直奔蒙古包内侧的洗手池。
“江！燚！你还老子清白——”
把水胡乱扔给王悦竹，周连嚎叫着跑向江燚和包子所住的蒙古包，旁边的人呼啦散了一半，嘻嘻哈哈尾随过去看好戏，剩下一半人则把水拿回房间，随机开一瓶给李昱雯喝。
之后又吵嚷了一会，人群终究还是散了。
和剩下的人齐力把李昱雯安置在大床上，听着她沉沉睡去，时黎终于松了口气，简单洗漱后躺在小床上精疲力竭，抬眼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11点了。
这么躺着才意识到周围有多寂静，除了李昱雯的呼吸声外，时黎几乎什么也听不到。
辽阔的星空和万籁俱寂的草原包裹着时黎，疲惫后知后觉地攀附上身体，她的意识摇摇晃晃，随时就要陷入昏睡。
“滋滋——”
耳边的手机振动了两下，有短信传来，时黎强撑着半睁眼，查看是谁这么晚还扰她清梦。
-【江燚】睡了吗？
她眼皮上下打架，手指在按键上翻飞。
-【时黎】还没，快了，什么事？
似乎怕她下一秒就睡着，对面的短信很快进来了。
-【江燚】那就不打扰你了，快睡吧。明天早上叫你们看日出。
时黎眼睛从字上扫过，已经困得有些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回了个“晚安”，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睡得很深，一夜无梦。
直到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
旁边的李昱雯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但无济于事，恼怒地吼道：“谁啊！”
“我，你爹。”
……这个对话怎么似曾相识？
时黎抬手舒展，伸了一个完整的懒腰，感受身体里那种濒临散架的快感。随后慢吞吞爬起身，像幽灵一样飘去开门。
江燚附耳在门上，听里边没有动静，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再敲几下。
门忽然向里打开，江燚原本倾斜的重心失去支撑，猝不及防向前栽去。
江燚：！
身后的包子：！
时黎什么都还没看清，眼前一团模糊的影子便向她袭来。
然后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门外的包子在江燚快摔倒的刹那眼疾手快伸长胳膊去捞，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即使这样，冲击力仍然使时黎不由得后退一步，一只手紧紧攥着门把手，另一只手落在了……江燚的腰上。
短袖薄薄的布料下，少年的身体温热紧实，一如她那天在大巴上瞥见的那样。
时黎掉线般呆滞地眨眨眼，恍惚间意识到，方才脸颊上也擦过相同的触感。
三人维持住诡异的平衡后，江燚急忙拉开距离。
怀中瞬间空落落的，她抬眸前望。
“我、你……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我只是想听听你们起床没……”
外面还充斥着夜晚的昏暗，面前少年慌张的神色隐入无边的朦胧里，时黎看不真切，脸颊残存着痒，像一点火星沾染陈年累月的易燃物，转眼间烧起一片燎原的炽热。
“……啊、嗯……没事。”
时黎食指轻微挠着脸颊，表情同样的不自在。
“唔……现在几点？”
动静这么大，身后的李昱雯总算是睡不下去了，揉着眼睛爬起来，瞧见门外仍不见天光，嗓子有些沙哑地问道。
时黎走回床边摁亮手机，小小的蓝色显示屏上跳跃着白色的线条，切割她残存的理智与铺天盖地的羞赧。
“3点26。”
“……？”
李昱雯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捏捏耳朵确认：“几点？”
“额，现在27了。”
“我靠江燚你脑子有病吧！三点多来敲我门？”
李昱雯从床上弹起就要追着他打，方才还要愣神的江燚总算反应过来，身手敏捷地躲开了第一波攻击。
“不是……姑奶奶，你没看学校安排吗？今天早上看日出啊！”
李昱雯想起来了，她猛地急刹车，拖鞋没收住，直直地飞出去，撞在包子的小腿上，把他原本在一旁乐呵呵吃瓜的笑容撞碎了。
包子吃痛弯腰，揉着小腿埋怨：“……怎么还误伤。”
李昱雯尴尬地捡起拖鞋，把他们俩推出门口，砰一声关上了门。
“诶你什么意思？”江燚又习惯性叫嚣。
“换衣服！”
“……哦。”
听见门外的声音蔫蔫地，还带着些许委屈，时黎忍不住勾起唇角。
套上郑华晴给她塞的唯一一件外套，时黎二人终于出门，准备去看日出。
刚刚周围还尚且寂静的蒙古包，现在隐约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可以看到陆陆续续有人影出来，向东前行。
他们四人融入疏松的人群中，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草地里，和昨天下午不一样，晨曦时分的草地还很平静，或许是昆虫也在沉睡。
天空仍然是暗的，但东边已经呈现出稍浅的蓝色，像晕染开的蓝色墨水。
走了大约几分钟，到一块地势略高一些的小坡，大家逐渐占位置站定，等待日出的到来。
不知是不是环境使然，即使人逐渐多起来，声音仍然是轻的，窸窸窣窣，像自然的白噪声般。
时黎把帽子戴上，整个人缩在外套里，瑟瑟发抖。
难怪地理书上说日出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她穿着外套都忍不住地哆嗦，嘴唇冻得有些发白。
余光偷瞄周围几人，李昱雯和她差不多，也在搓自己的胳膊取暖。包子穿着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下半张脸缩在衣服里，看起来很闲适。江燚……已经抖成筛子了。
也对，他穿着短袖来的，能不冷吗？
时黎探出脑袋问：“江燚，你还好吗？”
另外两人闻言也扭过头去看他，江燚极力克制自己哆嗦的幅度，试图假装自己不冷。
“我、挺好、的。”
如果他牙齿不打颤的话，可能听起来更有说服力一些。
“你怎么穿着短袖就出来了？”
李昱雯接过话茬，继续问道。
“我没、想到会、这么冷。”
别说，听上去还有微妙的节奏感。
包子的声音闷闷的，从衣领里传出来：“学好数理化……”
“？你说、什么？”江燚显然没太搞懂他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地理教过，日出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包子的眼神从远处移向江燚，“一看你就没好好学。”
“……”
江燚语塞，他一个学渣能说什么反驳呢？
不由自主地，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时黎，可怜巴巴的，仿佛在说，班长救救我。
时黎笑着解围：“没事啦，我们老师讲得浅，带一下很快就过去了，他现在肯定记得了。”
江燚点头如捣蒜。
包子叹气：“班长你就惯着他。”
江燚洋洋得意：“我们班班长，当然惯着我！”如果他是狗，可能尾巴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李昱雯忍不住幽幽吐槽：“你怎么不结巴了？”
忽然周围传来低低的笑声，像水纹一样扩散开，时黎几人不明就里地张望一番，顺着笑声回头，看到了一个……行走的铺盖卷？
只见绿色的草地上不明物体在移动，浑身上下都卷着白色被子，独独露出脑袋和一双脚。
裹在被子里的周连精气十足，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
“早啊各位！”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12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