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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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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徐,”叶洱知用下颌和肩膀夹着手机道,“怎么这么早来电话了?”
“嗐,这不刚跑完一个晚上的单子,现在刚到家,”电话那头的徐郭语气听起来还挺开心,“今天来我这?我家楼下新开了一个馆子,据说味儿正,怎么样,我请你?”
叶洱知笑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开始叠被子:“怎么突然要请我啊?你是又有了点积蓄,钱多烧手了?你有这请我的功夫,不如花花心思攒点老婆本。要不我请你吧,我最近收了不少稿费,请你一次绰绰有余。”
徐郭啧了一声:“怎么着,瞧不起人是吧?这段时间我是一个活接一个活地跑,咱俩都多久没聚了,这顿说什么也得我请你。”
叶洱知还想商量一下:“要不各付各的?你这钱也赚得不容易……”
“谁的钱赚得容易啊?照你这么说,那大家都不花钱了,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晚上来不来吧,给句痛快话。”
叶洱知知道徐郭一向好面子,这种时候自己多数情况都拗不过他,只能先应着“来来来”,等到晚上付账的时候再偷偷把钱交了。
挂断电话,叶洱知进入卧室旁边的洗漱间,刚把牙刷拿起来,就听到玄关传来沈师侨换鞋的动静。“侨,今天你走这么早啊?”叶洱知从洗漱间里探出脑袋道。
“嗯,有一个刚来的小年轻不会办事,项目出了点岔子,今天早上有个急会。”沈师侨对着客厅里的一面镜子整了整衣领道。
叶洱知点了点头,说了一声“路上注意安全”,就又钻进洗漱间了。
五分钟后,叶洱知从洗漱间出来,路过玄关的时候,往门口望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电脑包。
叶洱知有些奇怪地走过去,因为两人当时买电脑和电脑包的时候都是照着同一个款式买的,所以当叶洱知看到这个电脑包的时候,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的。
“诶?我昨晚上传完存稿之后把电脑放这儿了吗?奇怪,我一般很少用电脑包啊……”叶洱知咕哝着,拉开电脑包的拉链,看到了装在里面的黑色鼠标。
叶洱知心里咯噔一下。他记得他的鼠标是白色的,那这个电脑包就是……
叶洱知迅速跑回屋里抓起手机给沈师侨打了个电话,刚显示拨通,就听玄关的方向传来了熟悉的铃声。
沈师侨忘了带电脑,还忘了带手机。他什么都没带就这么去上班了?叶洱知不敢置信地挂断了电话。这下可怎么办?都过去五六分钟了,沈师侨这会儿走到哪儿了他都不知道,根本没可能去给他送东西。
叶洱知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沈师侨无论如何总是要用手机在地铁站里刷卡的,所以他早晚会意识到自己没带东西然后原路返回。
果然,大概五分钟后,沈师侨急急忙忙地开门进屋,取走了自己的电脑包和手机。叶洱知听到他开门的动静时就已经往门口的方向看去了,也幸亏他看了一眼——沈师侨又忘了戴领带了!
两人急急忙忙地忙活了三四分钟,沈师侨这才成功带齐东西出门。
送走沈师侨后,叶洱知往沙发上一躺,将手腕挡到眼前。沈师侨最近越来越容易忘记东西了,最一开始也就是偶尔忘记东西放哪、要说什么话,再往后一点,时常忘记自己要干什么,甚至有的时候干着干着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做手头的这件事,后来经常丢三落四,叶洱知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给他送过多少次东西了,到现在,他甚至忘了拿任何东西就去上班了。
叶洱知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给徐郭发了一条消息:【今天晚上我可能暂时去不了了,家里有点事,咱们要不改天再约?】
对面很快回了消息:【行,那就算我欠你一顿。】
【好。】
按完发送键,叶洱知将手机放回茶几,叹了口气。现在想来,其实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有预兆了,只是当时的他和沈师侨都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而已。
这样下去,沈师侨接下来会忘记什么,叶洱知根本不清楚,一切对他来讲就像一场永远无法醒过来的噩梦,后面会发生什么,他想不出来,也不敢想。
然而,两个星期后,事实就给了叶洱知答案。
最近入春,开始能见着雨了。这天的雨下得烦心,拖拖拉拉飘了一天的毛毛雨,结果正好赶着晚高峰变大了,叶洱知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望着外面一时半会儿大概停不了的雨,思索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去地铁站接沈师侨下班。
就在这思索着的功夫,在电脑旁边沉寂了一天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叶洱知拿起来一看,是沈师侨。不知道为什么,沈师侨这会儿给他打电话,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倒不是因为这个时间点,也不是因为外面下了一天的雨。这种预感更像直觉。
叶洱知无奈地摇了摇头,暗自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接起电话,叶洱知率先问了一句:“怎么了,侨?”
对面沉默了好久,久到叶洱知问了第三遍的时候对面才有回应:“小知,我……我……我忘了出地铁站之后,该怎么回家了……”
叶洱知瞪大了眼睛,握着手机的手一个没拿稳,手机从手里滑了出去,砸到地上,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对面的沈师侨大概听到了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问道:“小知?喂?还在吗?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叶洱知猛然回过神,颤抖着拿起手机,本来他想问沈师侨周围有没有出租车,有的话拦一辆打车回来,但话刚到嘴边叶洱知就改口了,现在这种情况他根本不敢让沈师侨打车回来,万一再忘记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个代价他付不起。“我,我没事,你站在原地别动,我这就过去接你。”说完,挂断了电话,迅速换好衣服,拿起家门钥匙就下了楼。
叶洱知出来得急,想着反正一路都在车上,也基本用不上伞,出门的时候就没拿。今天他的车限号,等终于拦下一辆车后,叶洱知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半。出租车司机见状,好心地说了一句:“先生,出来得急啊?后座那里有我的一把伞,你要不拿去用吧。”
叶洱知摇了摇头,道:“谢谢,不用了,麻烦您送我去地铁站。”
司机应了一声,打了一下方向盘,将车汇入了来往车流中。
叶洱知望着窗外不断向后奔去的景物。突然,眼泪毫无预兆地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手上。
察觉到手上的透明液体,叶洱知有些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叶洱知有些慌张地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可是过不了多久就有新的眼泪继续顺着两颊滑落,擦了半天,本来半干不干的袖口彻底湿了。司机从后视镜一看,连忙道:“您这是怎么了?没事吧?后座车门下边的小箱里应该有一包纸巾,您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叶洱知略带着鼻音道了声谢,也没推辞,从纸巾包里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不停流出来的眼泪。
到了地铁站,叶洱知一边打开车门一边给沈师侨拨通了电话:“喂?侨,你现在在什么位置?”
电话里,沈师侨语气听上去有些疑惑:“什么什么位置?我在家啊。”
“在家?”叶洱知猛地停住了脚步,“你刚刚不是说……”
“说什么?”
叶洱知站在地铁口附近,手里拿着手机,就那么静止在了原地。他突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测,在这个猜测冒出来的瞬间,他感到一股寒意从每一个毛孔往身体深处渗透。春天的雨并不暖和,淋在身上冷极了,让人感觉自己仿佛还身处于冬天。
过了许久,叶洱知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侨?”
“嗯?”
“你还记得我十几分钟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这次沈师侨沉默了一会儿,大概在思考,随后,他有些奇怪地道:“十几分钟前……你和我说过话?”
话音刚落,叶洱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地上,幸亏扶住了旁边的一棵树。他使劲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你还记得从地铁站回家的路?”
“嗯……”沈师侨思索了一会儿,“一开始确实不太记得了,但后来又想起来了,怎么了?”
“十几分钟前,你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忘了怎么回家,我让你在原地等我去接你。”
这次,沈师侨沉默了很久,久到叶洱知以为他已经挂断了电话,接着,电话那头传来沈师侨的声音:“抱歉,我……我不记得了……”后面沈师侨好像还说了什么,但叶洱知一概没听进去,他只知道自己后来挂了电话,扫开了旁边的一辆共享单车,以最快的速度要赶回家。路上跌了几次,脚踝被蹭破了皮,但叶洱知统统没在乎。
他骑着车到小区外,把车往旁边一扔,一路跑回了楼。
……
沈师侨到家后心里一直感觉不太安宁,直到叶洱知给他来电话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沉默地站在玄关旁边,几乎是在听到楼道里传来电梯的声音的同时打开了家门。
叶洱知浑身湿透了,他在电梯里一直在打哆嗦,在电梯开门的那一刻几乎是飞出去的。跑到家门口,发现沈师侨正在门口站着,他想也没想,两步并作一步到沈师侨跟前,拽着他的领子大声问道:“沈师侨!你看着我!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叶洱知注视着沈师侨的双眼,生怕他下一秒就是一句“不记得”。
几秒钟的时间,对于叶洱知来讲简直就像几个世纪那么长。直到沈师侨将他紧紧拥在怀里说了一声“记得”,他才感觉自己的灵魂一点点归位。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你是叶洱知,是我的小知,我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你。”沈师侨说着,在叶洱知湿漉漉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叶洱知的眼眶倏地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