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黑jack

2、西行

　　“唉，”尘熠转头看向身旁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的人，发出了这十天来不知第几声叹息，顺便将火上的鱼翻了个身。
　　身旁的人闻声将注意力转向尘熠，看他又是一脸沉默地看着自己，调皮地向他扮了个鬼脸，便继续观察起地上的蚂蚁。
　　尘熠：“……罢了罢了，捡都捡了，不能后悔。”心里这般宽慰着自己，事实上尘熠后悔死了。那日捡到他后，基于这小傻子什么也不记得了，只知道他在这等他爹给他求取媳妇儿。尘熠没法，总不能一直叫他傻子，坐在那苦思冥想却脑中空空，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一抬头，发现沐浴后终于能看清五官的小傻子蹲在他膝前仰头直盯盯地看他，那双眼睛乌黑又明亮，尘熠只望了一眼就别过头来。
　　“你叫阿鲛吧，尘鲛，在外要叫我哥哥，听到没”
　　“阿鲛……”小傻子跟着念，像是幼童在牙牙学语。
　　路途十几天，尘鲛说话越来越流畅，而尘熠的荷包也日渐消瘦。

　　事情源于尘熠刚捡到他时见他瘦的过于厉害，走在路上远远看去像一根竹竿在左蹦右跳。为了旁人以及自己免于惊吓，尘熠一路上尽量选择往有人烟的路线走，领他去酒楼吃饭，再配一些养身子的药，十几天来花销可谓巨大。
　　这方想着，尘熠就看着尘鲛拿起他刚烤好的鱼，认真端详了一番，动作中带着迟疑与嫌弃，缓慢送进口中。尘熠暗暗咬了咬牙：“日后别想着让自己再带他去酒楼了。” 倒开始嫌弃他的手艺了。

　　心里是这般想着，手上却开始不自觉盘点身上所带的盘缠，前面不远处有个中等城池，够领他吃一顿了。过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颇为恼羞成怒地狠狠将包裹重新放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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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西沉，夕阳的余晖为这座古朴庞大的城池晕染出些许温柔。
　　萍乡客栈中，店主人徐大福站在柜台边，一只手杵脸，一只手拨弄着算盘，神情颇是愁云惨淡，嘴里唉声叹气。忽地眼前一暗，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伴随着低沉冷淡的声音：“老板，住店。”
　　徐大福定晴一看，来者应是两名男子。为什么是应呢？两人中一人黑色劲装，衣身有些地方貌似被树枝刮破，显出些许不羁的浪子游侠风范，只是那脸色也是黑沉沉的，确是男子无疑。另一人衣色豆青，看身高和衣饰应该也是男子，只是头上盖了个女子才带的妃色帽围，身形高挑细长，一身衣着也更加干净整洁，一只手还拽着那黑衣男子的袖口。让老板不确定起来，“或许是个个子高的女子呢。”

　　这两人赫然就是在赶路的尘熠二人。

　　不过这并不不影响徐大福赚钱，刚刚还愁云惨淡的苦瓜脸瞬间喜笑颜开，一对八字眉似要撇到面容外。“客官是要一间还是两间？”

　　“一间上等房，烦请备些汤水沐浴，晚些再送来酒菜。”
　　“好嘞，小二！上等房一间，领客人过去。”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店小二麻利地应下，领着尘熠二人走向客房。

　　走进屋中，尘熠径直将剑放在桌上，躺在墙边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而尘鲛乖乖地站在门前，两只手不安地搅动着，前面碍事的布刚一进屋就被他掀到一边，露出了里面那张堪比女子美艳的脸。纵使过度的消瘦折损了这份美貌，看过的人仍是会赞叹一声“美人”。

　　“坐下”，尘熠身形未动，淡淡出声。尘鲛悄悄呼出一口气，重新扬起笑容，搬了个小矮凳坐到尘熠旁边，发现尘熠并没有阻止，便继续蹬鼻子上脸。上身前倾，一只手搭在摇椅椅背上，一只手揽住尘熠，尖尖的下巴窝在尘熠的肩甲处。呼出的气息吹到尘熠的脖颈，酥麻感蔓延全身，尘熠强忍住似要溢出唇齿间的声音，用力将尘鲛推开，一向平稳的气息变得紊乱，昏暗的房间掩盖住他通红的耳尖。

　　尘鲛被这股大力推坐到地上，仰起头看向突然起身的尘熠，瘪了瘪唇，以为他还在生气进城时自己贪玩不看路，不小心弄脏了一个人的衣衫，将去酒楼的钱赔了进去这事。

　　尘熠静默了一瞬，长长呼出一口气，似是无奈，伸出手把还在地上坐着的尘鲛拉起来，警告他：“说话就说话，别总靠的那么近。”

　　“哦”，尘鲛委委屈屈应下，但并不想听尘熠的话，不过眼下直觉应该乖乖的。这茬过去，尘鲛又凑近过去，不过没敢离的那么近了，“尘尘，你别生气了，我日后一定乖乖走路的。”

　　尘熠凉凉地看了一眼假装乖巧的尘鲛，那张分外惹人心乱的脸，在不慎明亮的烛火下一半镀上光晕，恍若仙人，而另一半隐匿于黑暗中，又让他平添了丝妖异，圣洁与邪恶矛盾又似乎理所当然地融于这个人身上。

　　尘熠的心跳，乱了节奏。

　　恍过神来，尘熠暗骂了自己一句。先不提尘鲛再好看他也是个男子，况且心智宛若稚子，而自己刚刚居然可耻地心动了，这与那些好娈童还自诩风流的纨绔子弟、达官贵人有何不同？

　　视线下转看见自己“哦，倒也是有所不同，自己穷……”
　　“尘尘……”尘鲛带着哭音的声音把神游的尘熠拉回现实，才发现自己刚刚把自己穷的结论说了出来，把本就做错事的尘鲛吓到了。

　　“没怪你，坐好，一会儿沐浴完就可以吃饭了。”

　　尘熠安慰好尘鲛，让他乖乖沐浴，而自己，颇是仓皇的走到门外，手下没控制好力度关门的声响，惊得匆匆路过的店小二浑身一震，侧目看向他。
　　“咳咳”尘熠掩唇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店小二内心不知怎么骂他呢，不过面上却不显，低头赔笑一声便要转身离去。
　　“诶，那个……”尘熠叫住转过身的店小二，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扬起颇为和善的微笑，“不知这位小兄弟贵姓？”
　　“嗐，什么贵不贵姓的”店小二将肩上的抹布利落地拿在手上，擦拭着门窗上的灰尘，嘴上也不停歇的一直在说，“小的姓朱，因家中排行老六，父母就起名为朱重六，客官找小的是有什么事嘛？”

　　“这位朱小兄弟，我与弟弟自旧都那边来，欲投靠在赤溪城做生意的表叔去，哪里想到盘缠未带充足，已所剩不多了，想问问朱兄附近哪里容易找个短期的活干。”

　　朱重六上下打量了一下，“唉，现下世道不安稳，生意不好做啊，临时雇人的也少，索性这里凭借机关保佑，一直还算安稳，你会做些什么，我看看推荐你去哪里合适。”
　　“会些拳脚功夫和医术……”
　　听到医术二字店小二朱重六的眼睛蓦地一亮，“医术？你医术如何？”
　　“尚可”尘熠谦虚地答道，相比于师傅了凡大师这个在世华佗来说，他的医术确实只算是尚可。

　　朱重六听此眼神暗了下来，有些失望，但又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继续介绍，“是这样的，大概一旬前我们城主在周边巡游时突然昏倒，疑似中毒，全城的医者都过去看诊了，然而竟无一人知道中了何毒，城主他至今仍未醒。现在一切事物都由城主的长子暂代替主持操办，”说到此，朱重六眼皮耷下来，带着担忧，看来这位城主很得城中百姓的心，“这不，前几天上面张贴告示，凡能治好城主甚至或诊出城主中的毒，必有重赏。客官既然会些医术，不妨去试一试，若诊断不出来也不会追责，到时候你再去城西的百草堂也不妨……”

　　和店小二朱重六聊完，尘熠端着厨房那边送过来的吃食再回厢房，看见尘鲛已经洗好了乖乖坐在圆桌边，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苍白的脸边，发丝还在滴水。
　　尘熠皱了皱眉，将吃食放在桌上，打掉一旁某人伸过来的爪子，抽出一条干净的脸帕，动作有些粗鲁的擦着尘鲛未干的发。
　　“疼！”尘鲛轻呼一声，微弱的发出抗议。
　　“疼？疼怎么不自己好好擦干？”尘熠恶狠狠地说，手下的动作却轻柔不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头发要擦干才能干别的”
　　“知道了知道了……”尘鲛嘟囔着，尘熠却知道他认错认得积极，下回绝对还敢。

　　尘熠将头发擦成半干，又帮这祖宗梳好头，才开始吃饭。这位小祖宗呢，早就在尘熠给他擦头的时候就见缝插针，吃的不亦乐乎，现下已是捧着他平坦的肚子一脸幸福满足。
　　“这没良心的，”尘熠心中轻啐了一声，囫囵将桌上的剩菜打扫干净。

　　月上中天，万籁俱静。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缝映在尘熠的脸庞上，照出脸上那双仍然睁着的双眼，眼中毫无睡意。

　　他在想明天的城主府之行，不知为何，他总有点心神不安。似乎有一朵乌云要凝在这座城池上方，风雨将至。

　　“尘尘……好吃……”床上的人不知在梦里梦到什么好吃的了，说着梦话还傻笑出声。

　　尘熠揉揉眉，低笑一声，神情是他自己都未发现的温柔。罢了，只是过去看一眼，也许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