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荒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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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仍旧，昔日熙攘的邺城，大盛的中心之地，却是繁华不再，草木深深。
尘熠走在其间，努力将眼前破败的景象与曾经的记忆联系起来。
“姝仙楼”、“聚宝阁”……
这空荡的城池中，尘熠像幽灵般穿梭着，嘴里念着昔日辉煌的名字。就这般走走停停了大半日，他在一处私人府邸处停了下来。
“相府”这三个字从他唇齿间溢出来，微不可闻消散于空气中。
五年时间，竟可将日月更换。
他的深仇大恨，支撑他在这乱世如恶鬼苦苦挣扎的唯一念想。竟早在两年前随着大盛的灭亡而自缢于府中。
那人这么轻松便死了，被不明真相的文人百姓冠以忠君爱国之典范，流芳百世。尘熠一想到这，便浑身筋骨紧绷，恨不得化为野兽，拆其坟，毁其尸。
最终理智制止了他，那人党羽仍残存在朝野之上，未有万全之策，他不能轻举妄动。流言可以毁圣人，更遑论他这天地间一蝼蚁，他可以不在乎别人对他的丑化，可尘家不能，他不能让已逝之人，还要遭受这样的侮辱。
尘熠最后再看了一眼宰相府，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他此次不顾危险前来，是为取回一物。
看到安稳趟书房暗格中缺了一角的玉佩，尘熠松了一口气，还好，它在。拾起玉佩安防妥帖，此行也便结束了。正待尘熠抬步要走时，一阵咿咿呀呀如鬼魂哭号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在这空旷得甚至听不到鸟鸣的死城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尘熠皱眉望向声源方向，定在原地。
这里不该有人的。
两年前，大盛被压迫剥削已久、自发组在一起的起义军推翻，皇城中商贩走卒慌乱逃走，而选择留在城中的人，皆被那杀红眼的起义军屠了个干净。
积尸草木腥，人间炼狱场。
起义军杀完了人，抢够了东西，拍拍屁股走了，另择地为都，而这里便开始荒凉下来。
这些年国家权力交迭频繁，往往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处都是流民，在哪里看到人并不稀奇。
当时被屠完城后，看那些拿刀的“官兵”走了，人们便陆陆续续的回来。故土，总是难以割舍的。
可没成想，这片故土回以他们的第一件礼物，便是瘟疫。便是在王朝稳定强势之时，面对它都不免小心谨慎，稍有不慎便是伤筋动骨。而在这节骨眼上，它更是成了地府送来的催命符。
正值争权抢夺激烈之时，各方势力的想法出奇一致——封城。
城里的人，哭喊，拍门，挣扎，到最后，悄无声息。
负责收尸焚烧的人后来提及，都说呀，那死状太过惨烈，吓得他们两天不敢睡觉。老人们说，那里现在是鬼城了，里面住满了惨死的怨鬼。大盛重鬼神，便是再凄惨的人，也只敢在邺城的外围讨生活，内城是绝对不敢进的。
尘熠没有想过，除了他居然还有人敢进来这里。
“咿——”突然升高的声音拉回了尘熠的思绪。巧了，偏偏他不信鬼神，不仅不害怕，反倒来了兴趣。
思考了一下，便向着声源处。“倒要看看是什么装神弄鬼”
待尘熠走到相府后院时，声音已经非常清晰。曲调像是他旧时在茶馆里听到的戏曲，只是这唱曲之人唱的着实不在调上，听不出来是哪首。不过即使在调上，凭借他那脑海中寥寥几首词曲，怕是也认不出。
声音是从最右侧厢房传出，尘熠缓缓走近，正欲敲门，旁边的窗户突然被里面的人暴力推开。一个仿佛头顶着鸟窝，枯草般的头发将整个面部盖的严严实实的人与尘熠正面相对。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尘熠勉强稳住了体内的三魂七魄，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刚还在屋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翻窗而出，一把抱住了还没缓过神来的尘熠，嘴里嘟囔着你就是爹爹给我娶的娘子？怎么又高又硬的，长得还没我漂亮。
这个拥抱实在不算美好，那人不知多久没洗过澡了换洗过衣服，这一抱住，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鼻味道霸道地闯进尘熠的嗅觉。一下子就把尘熠熏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十多年的风霜雨露早就磨硬了尘熠的心。
他自己也没想到，再一次见到自己的泪水居然是被熏得。
尘熠攒起力气将那满嘴疯言疯语的人推开，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整个人才算活了回来。想起那罪魁祸首，转头恶狠狠地看向还坐在地上发愣的某人。
那人感受到了恶意，下意识抬起头看了尘熠一眼，突然感觉无比委屈。竟开始嚎啕大哭，满地打滚起来。
尘熠揉了揉跳动的额角，感叹自己抽什么风非要过来一探究竟。
等了一会见那人没有停下来的欲望，尘熠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东拼西凑出来的那点和蔼，拿出包裹里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糖块给他，温和地劝他不要哭了。
哪知那人不看糖块，盯着尘熠，带着哭后特有的鼻音与沙哑控诉：“你刚刚打我”
尘熠敷衍的回答：“嗯嗯，对不起，行了吧，赶紧起来。”
“不行，你让我再抱一次”
“……”尘熠的耐心告竭，站起身来，满脸冷漠的俯视那个小傻子。语带威胁，“起来”
被人定义为傻子的某人感受到了危险，瑟缩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尘熠暗自松了口气，庆幸这人还算识相。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抱是不可能给抱的，那种熏死的感受尘熠并不想在体验一回。
靠着身上散发的冷气成功将小疯子骗着跟他走了。手上拿着尘熠给的干粮和水，在尘熠警告的眼神下不得不违背身体的冲动，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手里的吃食。
离开的路上路过了与相府比邻而居的陈府，尘熠看了一眼牌匾，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谁还记得那残败院落，曾经住着整个邺城最芳华绝代的人。文人骂他妖颜惑主却又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百姓间更爱津津乐道的则是他与大盛最后一位皇帝间的爱恨纠缠。
而尘熠永远记得，那次清晨打扫间无意间远远看到的那抹身影，一席白衣站于竹林间，带着几分清冷与孤绝。尘熠想，那时的他和外界传言一点也不像，和他之前认识到的也不太一样。
尘熠抬头看天边的云朵，努力将那些陈年旧事抛出脑外。却又忍不住想起那人的结局，据说在起义军攻城前就死了，死因不明。
那些绮丽的故事，也已随着国破而破碎。
转头看旁边的小傻子，发现傻子趁他发呆的间隙开始玩起食物来。尘熠果断拍了一下那鸟窝似的头，警告了一下。小傻子呜咽了一声乖乖的细嚼慢咽起来。
走之前尘熠简单查过此人的身体，瘦的厉害，应该有几天没吃过东西了。偏都这样了也不晓得跑出去找吃的，给他吃的也不知道要吃，像是没有感觉般，要不是被自己发现，怕是要活活饿死。
“唔”，尘熠想，“短期之内的目标就是养好小傻子并成功为其找好下家。”
失去人生目标的尘熠给自己暂定了个新目标。人生荒诞漫长，总得找些理由让自己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荒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