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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智出伪以乱仁义 ...

  •   “我不对?”李晖笑着,“是啊,自然没有你们对,黑的能说成白的,错的能说成对的。”

      张梓槐摇晃着站起来,他一只眼睛被血迷着,独眼看着李晖。“我不知道你为何对读书人有如此大的成见,但你说的那种道貌岸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是我。我从七岁开始读书,如今已经寒窗二十载,如今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就能有机会学以致用,报效社稷。李大人,如果是你,习武二十载,在上战场的前一天被人莫名奇妙缴了兵刃,关起来不让你上场,试问你能心平气和地说一句,我无所谓吗?”

      李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倒是很能说会道。”

      张梓槐道,“不错,我寒窗二十载,能说会道不过是些基本功。我这基本功拿来和李大人您谈判,是因为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误了你们的事。我自然也可以把这基本功用在他处。比如你看,旁边就是集贤馆,我的友人都在那里,他们的基本功都比我好。如若他们知晓了我的遭遇,不论是走上层路线联名上书,还是走市井路线创作些童谣话本,动静闹大了你们受责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会影响禹燕两国的邦交战略。这是任何一个禹国人都不想见到的。”

      “好家伙,你一个人不参加考试,就影响两个国家的邦交战略,你这么厉害,怎么不上天呢?”李晖叹道。

      “我是巧舌如簧,极尽夸张之能事,还是确有这种本事,这不重要。”张梓槐一只眼睛看着李晖,眸中火光灼动,“重要的是李大人你,在这坐着,看着门里的那位,难道仅仅是为了喝这口凉茶吗?”

      李晖一掌扫掉桌上的茶碗,虎爪如风,电光火石间掐住张梓槐的脖子,凑到他脸边说,“你在教我做事?呵,我现在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张梓槐脖子被掐着,勉力说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你我二人,谁做事也没按照规矩来,有什么差别……”

      李晖狂笑起来,“有什么差别,有什么差别!”他蓦地看向张梓槐,目光在他的脸上,却又好像穿过了他,看着他背后的某种法理命运。他缓缓地松开了掐在脖子上的手,“罢了,别说我欺负读书人……”

      张梓槐被放开,捂着脖子一阵干咳。但他直觉他的谈判成功了。果然,李晖说,“你先回去处理一下头上的血,燕国皇子让你做什么,你全部照做,不要打草惊蛇,我们的人,会全程紧紧地盯着你。”

      “殿试。”张梓槐提醒道。

      李晖用铁履踩着地上碎茶壶的陶片,咔嚓咔嚓地响着。“呵,说一套做一套,是你们这种人惯干的。我应了,就会尽全力做到,你大可放心。”

      张梓槐闻之对李晖深深作揖,道,“有劳了。”而后,他捂着满是血的头,狼狈地走回医馆。

      陈云阙杵在门外,看见张梓槐笑了,问,“哟,白白净净一张脸,拿去沾了豆腐乳了?”

      “莫笑了……帮我包扎一下吧。”张梓槐道。

      陈云阙便在医馆外堂帮张梓槐处理了伤势,道,“你平白误了前程,又平白遭顿毒打,再好的脾气也该恼火了吧?”

      张梓槐道,“我做错了事,被打也是该的。”

      “哦?你做了什么错事?”陈云阙问。

      张梓槐叹道,“不仁不义。”他戴了个文士帽,盖住头顶的绷带,又找了个领巾,遮住脖子上的指痕。

      “不仁不义?”陈云阙在一旁奇道,“此话怎讲?”

      “就是我要做的事。”张梓槐整理好了仪容,道,“我出门了。”说着对陈云阙略一点头,算是礼数周全,然后抬腿迈出门去。

      张梓槐去了孙骁所说的面摊,点面的时候说了暗号,然后趁端碗吃面的时候,将孙骁写的亲笔纸条贴在了碗底。店家收完碗之后追了出来,当然张梓槐料到了,所以也没走太远。店家说钱收多了,还给他两个铜板。张梓槐颠了颠这俩铜板,便感觉出其中一个有问题。他收好铜板,往回走去。

      长乐街熙熙攘攘,街上做生意的,买东西的,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张梓槐自感和这个气氛格格不入。他也不知挑米的,贩茶的,卖盐的,算命的,哪些人是真的生意人,哪些人是御林军扮的,盯着他的。按理说,他该直接回去,避免做出任何引人误会的多余的事情。但是,张梓槐偏偏去做了一件多余的事。他排了很久的队,去买了一份有名的小吃,牡丹肉饼。

      当张梓槐揣着牡丹肉饼回医馆的时候,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尤其是当对上孙骁期待的笑脸时。

      “还顺利吗?”孙骁问。他见张梓槐回来,差点从床上下地来迎接,被张梓槐眼疾手快地按回了床上。

      “按你讲的,挺顺的。”张梓槐一边给孙骁垫靠枕,扶他坐好,一边说着。

      “他们什么时候来接我?”孙骁眼里闪着光芒。

      张梓槐把面摊老板给的铜板取出来,道,“你们的人只给了我这个。”

      “铜板?”孙骁拿着上下左右端看一番,皱眉沉思。

      张梓槐去寻了个趁手的工具,从孙骁手里要回铜板,沿着铜板边缘仔细摸索,摸到一条细缝,然后用工具抵着细缝一点点仔细撬开。

      “嚯!这么厉害!”孙骁惊叹道。

      张梓槐道,“是挺厉害的,这么薄的铜板能做出夹层。”

      “不不不,我是说你,你好厉害,竟然知道怎么弄。”孙骁道。

      “考试作弊,研究过这些旁门左道。”孙骁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分开铜板。不过和他想的不一样,铜板里面并没有夹着什么东西,只是切面内侧不太平整,摸着有些刻痕。张梓槐便判断这可能和印章一样,要印出来才能看得明白。所以他去寻了红泥来。

      等张梓槐找到红泥回来的时候,只见孙骁已经啃起了牡丹肉饼,打开的铜板被他丢在一边。

      “这肉饼太赞了!”孙骁嘻滋滋地看着张梓槐说,“我刚来的时候就吃过一次,让侍卫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离开这儿就吃不到了,真没想到临走前还能再吃一回!老实说,我从你一进门就闻到香味了!对不起了,把你的肉饼抢了。”

      张梓槐无语,叹道,“没事,本来就是买给你的。”他坐下,铺好宣纸,打开红泥,准备研究铜板里的秘密。但,张梓槐动手的时候突然有个闪念,这铜板里传递着怎样的消息,和他张梓槐有什么关系呢?真正有关系的人,反而事不关己地在啃肉饼。张梓槐有种感觉,他就像过年回老家,被亲戚要求去指点小辈功课,结果小辈在一边玩,变成了他在替孩子做功课。

      “你在做什么?”孙骁塞着满嘴肉饼,凑过来看,到底还是比老家的小孩有良心一点。

      “我觉得铜板内侧是阴篆,印在纸上,或许就是能看得懂的阳篆。”张梓槐一边解释,他仔细地在铜板内侧均匀抹上红泥,然后将宣纸平整地覆在上面,揭下后,纸上呈现出两个奇怪的图案,由一些点和竖线组成。这难不成是什么奇门密语吗?张梓槐陷入沉思。

      孙骁吃完了肉饼,抹抹嘴,指着图案道,“嗨,也没那么复杂。这是两个字,这个是‘明’,这个是‘午’。”

      张梓槐面露惊奇,“你认得?”

      孙骁点点头,“当然,这套符号本来就是我编的。而且这不用印出来,是用手摸的。刚才你出去的时候,我已经摸过了,读完了,才去拿的肉饼。”

      张梓槐看了看他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红泥,又看了看只剩下包装纸的牡丹肉饼,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叹口气道,“看我像没头苍蝇一样,很有意思吗?”

      “是挺有意思的。”孙骁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本来以为请你去帮我传递消息已经很为难你了,你把东西给我,就不会再多管了。但我没想到,你这么仗义,不仅买了好吃的,还真心实意地帮我。我本来觉得,在禹都一件好事都没有,一个好人都没碰到,挺难过的。但是遇到你,感觉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张梓槐心中苦涩,他自知他只是想做点什么削减心中的愧疚,但孙骁竟信以为真,以为他是个好人。不过反过来讲,一个肉饼就被收买了,相信别人是好人的人,他被骗也是应该的,被骗成什么样都不冤枉。思及此,张梓槐也没有那么愧疚了。

      于是,张梓槐一本正经地道,“我这人有个毛病,做事情做一半,没有看到结果,会非常难受。因为这个毛病,才说想弄明白铜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以免我白去了一趟。你早说你看得懂,我就不多此一举了。”说完,张梓槐琢磨着他可以走了。

      但孙骁显然还想接着聊,他道,“这铜板传信啊,是这么回事。我家二哥,他小时候伤了眼睛,后来就盲了,书信什么的都要别人念给他。但我想同他写信,又不想给人知道,于是就想出了一套符号,刻在铜板上,用手指触摸来读信,这样我们就可以写些悄悄话了。一开始只有我们两个这么玩,大哥不知道,我就故意不说让他猜是怎么回事。我大哥不如你,他连铜板要撬开都没发现。”

      张梓槐闻之试探着问,“这么说,只有你和你二哥懂这套盲语,你二哥现在正在京城?”

      孙骁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他当然在家了,他出门一趟很不方便的。我这不还没说完吗?后来,我大哥要弄暗部,他就把我这套东西借鉴过去用了,所以现在燕国暗桩传递消息都用的这个,实际上是我发明的。”孙骁露出志得意满的灿烂笑容,仿佛一个等夸的孩子。

      但张梓槐没有夸他,他只是盯着铜板看。

      孙骁等了又等,见张梓槐没有称赞他,满脸写着失落。“你在看什么?”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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