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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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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在这句熟悉的声音里散了一半。
陆翏的视野比刚才更加清晰了些,短暂的空白过后他终于看清楚了傅缚的脸。
他的嘴角肿了一块,红色的鼓包微微隆起,有血迹顺着流下来,长长的一条,尽管模糊的紧,但是放在他脸上却显得尤其不搭,那里应该是破了,因为还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再流出来。
陆翏像是被惊醒似的,弯下腰去扶他,手碰到了又怕弄疼他,来来回回好几次,憋手蹩脚的想要找一个好位置想减轻他的痛苦。
傅缚盯着他紧张的神情看了好半天,最后没忍住笑了出来:“没事儿,你重点也行,不疼。”
陆翏没说话,傅缚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他捞过他的一支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一步步往前走。
对方的气息尽数喷洒在脖颈处,像是落了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若有似无,但仿佛又存在感极强。
“要是实在很疼的话你跟我说一声。”他嘴里说着不疼,身体却实诚得很,因为靠的近,陆翏还听的到时不时的抽气声。
有时候,条件反射也是一种无意识表达讯息的方式,再是压抑,也克制不住。
可这人好像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疼,什么是受伤了就应该安分,都这会儿了,还是那副没所谓的模样。
陆翏此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眼角的余光老是有些不受控制:“别笑了。”
这话有点没头没脑,以至于说出来之后傅缚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过来陆翏再跟他说话,奇怪道:“你是在说我吗?”
陆翏悠悠把目光瞥向他。
傅缚一秒破防,笑的更肆意了:“管天管地,怎么还管人笑啊?”
陆翏盯着他往两旁带起弧度的嘴角,没心思理会他的玩笑,只是走到岔路口的时候,他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从巷子口绕了出来,站在平时等公交车的那个地方,打了一辆出租车。
傅缚身上有伤,处处受人限制,解放四肢似的任人摆布,等陆翏扶着他在车里坐好以后,傅大爷才纡尊降贵的开口问道:“咱这是去哪啊?”
车窗留了一丝缝隙,夜风就这么毫无征兆的钻了进来。
陆翏在关窗之余抽空看了他一眼,才半倾着身子对司机说:“师傅,去医院。”
没有风声的打扰,车里的空间突然变得窄小起来,连布料在座位上摩擦发出的声音都近在耳边,感官被放大,仿佛逃不过任何人为因素的风吹草动。
“你认识他们吗?”陆翏忽然说道。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在了车窗以外的地方,看着那些不断倒退的树影,好像只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问题。
车里光线很暗,好不容易穿过遮挡物投落进来的光也是模糊不清的那一种。
傅缚就这么堂而皇之且毫不收敛的盯着陆翏的后脑勺看,听到他问了,顺口一答:“什么?哦,你说那些小混混啊,不认识。”
“不是熟人。”陆翏把头掉了回来,却猝不及防的迎上那双淡墨横扫的眼眸,他右手虚握成拳,装作不经意的抵在嘴边咳嗽了两声,接着把话说完,认真道:“那你可以报一下报警。”
傅缚不知怎的又被他逗笑了,胡话张口就来:“那是熟人的话是不是可以报两下啊。”
还没等陆翏反驳,傅缚方才被外界干扰短暂性垄断的任督二脉突然移到了正轨,咂摸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圈起胳膊拐了拐对方,非常不正经的回应道:“我,傅缚,绝对的好学生,烟酒不沾,不打架不斗殴,如假包换,假一赔十。”
傅缚的表情很奇怪,仿佛极力想让自己严肃起来,才好让说出来的话含有依据性。可是奈何这副郑重其辞的模样放在他身上却一点都不搭,不仅如此,好像还有点适得其反。
“你笑什么?”傅缚皱着眉,语气罕见的带了些气恼。
老街区这边本就离市中心不远,去最近的医院也就是多等几个红绿灯的时间。司机拐了车道方向,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陆翏笑着想把傅缚拉下车,拽第一下的时候,某傅姓好学生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好像在那方寸不大之地生了根。
“疼?起不来?”陆翏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又伸手去拽了第二下。
某傅姓好学生这回不止生了很,还发了芽。
陆翏收了笑意,清了清嗓子,跟他解释:“真没把你跟那些小混混想到一块儿去,我就是怕他们再找你。”
闻言,某傅姓生根发芽的好学生终于不情不愿的移开位置下了车。
陆翏被他此番举动折服得心口口服,想吐槽又憋了回去,生怕这位爷喜怒无常,下一秒就站在哪里生根发芽。
他们在医院待了挺长时间,陆翏帮他挂好号,又等着做了各项检查,开了一堆内用外敷的药。万幸的是,傅缚的伤只是看起来严重,但都是皮外伤,损耗不大。
只是经过这么一折腾,天色是彻底迎来了凌晨钟声的敲响,头顶的星星爬出来占满了整个夜空,挨挨挤挤的排在一起,拖着长长的线条直坠下来,再探过去时,便交融在了月色里。
陆翏平时跟奶奶住一块儿,在医院等傅缚检查的时候,打电话跟老人家说明了情况,今晚会晚点回家。出于同样的心理,他也提示了傅缚一句,毕竟受伤是大事,再不怎么严重,总归得家里人招呼一声,不然晚上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担心。
他们当时刚好在排队取药,人生嘈杂的间隙中陆翏好像听到傅缚说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忙着对单子,没太注意,后来取完药再想起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问他了。
古人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陆翏这根人形拐杖有始有终,他们上一次一起回家在一号街路口做了分别,而这次陆翏把傅缚送到了他家楼下。
准确来说,应该算是家门口,因为傅缚家就在一楼。
傅缚接过他手里的药,语气带着惋惜,再仔细听,居然还有那么几分庆幸,颔首道:“我要是再多住几层,可能就得麻烦你背着我上去了。”
陆翏:“……”
想的倒是挺美。
他本打算拐道回家,又在走出去好几个步子后掉了回来,意外的是,傅缚没有转身往单元楼里去,而是也跟着他往这个方向走了两步。
两人对视了几秒,陷入了一片毫无波澜的寂静。
缓了不知道多久,陆翏先起了个头:“要不,明天我等你一起走吧。”
他说完话,也没等回应,转身就走。
后面突掠起了一阵风,划过少年的衣角,然后再从缝隙里滚落出来,陆翏感觉到手里被人塞了什么东西,摊开一看,是他下午偷偷放进傅缚书包里的钱。
傅缚就站在风里对他笑了笑,传过来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接送费。”
那些钱还带着上一个人的体温,就这么虚虚的捏在手心,从手指神经开始发散,奔袭到身体各处。
那天风很温柔,星河如流,那些被排了号的老街道,一眼望去的时候,像是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