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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番外2皇帝 ...

  •   遇见许净这件事,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意外。

      对许净的印象,是巧舌如簧、巧言令色、能言善辩、口蜜腹剑、圆滑世故。毕竟她是许丛山一手教导出的,还未蒙面时,我如是想。可她跟我想象中并不同,她不会像她爹爹那样,拿好听的糊弄人。也不会擅用言辞为自己脱罪,哪里能比得上最懂我心意的少思呢?

      我曾经以为,我很喜欢很喜欢少思,这一辈子心里再无旁人。可人心易改,又难以捉摸,少思亦不像从前。在潜邸的时候,她善解人意,宽容大度,太子总不可能只有一位女眷,她入府晚,又是罪臣女,一开始只能先留在我身侧侍奉。很快她就有了身孕,只是在一次争端中不慎小产,害她至此的是重臣贵女,但我并不惧所谓重臣,为顾子嗣,也为不让少思难过伤身,我毫不犹豫的赐死了元凶。那事过后,她很急迫的想得孩子,我大抵不懂得她的索求,但我确也想她为我生下嗣子。第二次有孕正值她风寒期间,她的身子承不住身孕,再次小产。

      她说是她没有福气,恐怕要辜负殿下。我说不会,倘或她无福消受,那这潜邸无人有福。既下承诺,我便要为她做到。因此其他人侍寝后必获一盏汤药,名为坐胎药,实为避子汤。这么做虽不厚道,可那些无趣又寡淡的女子即使真有了孩子,我也未必会厚待,如此一想还不如从未有过。

      苦心人天不负,于登基初年,少思终为我产下一位公主。可惜女儿有先天弱症,即使汤药不离手,即使少思与我不惜折寿为她积福,最终也没能留得住。少思伤心欲绝,我只能日日陪着以防她想不开。

      若说她打起精神,还是在二年初的时候,她忽地说要我提前采选,我不大懂得其中道理,也是很多年后才清楚,京城中好几位出挑的贵女生辰在五六月份,倘提到三月,她们便不能入宫采选。预先看过贵女的画像,多是相貌平平,有一日我同少思提起一位让我略有印象的陈姑娘,不过是因为她父亲刚办了件要紧差事让我满意,可她却记的清清楚楚。后来她将陈氏遣走了,我大抵了解缘由,但这不要紧,左右不过一个姑娘,我本属无心,失去女儿后她难得有开怀的时候,倘若这样做她能略略愉悦些,我也不会计较的。

      殿选当日我不时去看她的神色,课绩好的冯氏说要多留几个,她狠狠蹙了眉头,而到后来我状似无意打发几个出挑的,她却高兴。七在我朝不是吉数,因此最后还要再挑一位,我没有想到她会亲自举荐人,且她挑的那位还是许丛山的女儿。但只要是她张口,我能做到都会尽力。

      新人册宫嫔后,她有些听风是雨。我已极尽温和的维护她,可她总是难以开怀。她时常患得患失,杞人忧天。宫嫔多有自己的打算,她没有母家,没有依傍,因此我肯多疼她一些,以弥补她失子的缺憾。可这不代表她能为所欲为,其中就包括谋害皇嗣、戕害嫔御。我一直以为我很了解她,却没想过一个失掉孩子的母亲,也会让旁人历经失子的痛楚,会因一句话取人性命。

      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我只能面对。那日我虽有责怪,但并不打算责罚,但她忽地像变了一个人,指责我背弃誓言,待她不似从前。我不知所措,但所谓的帝王之心作祟,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抚慰她,如今宫内不缺宫嫔,听话懂事的比比皆是,何愁找不到解忧人。

      比如不精言谈、酒量不好,却会弹琴的许净。她永远让我捉摸不透,我不知她的欲求,更不知她的软肋。但她的沉默寡言让我想起韶华年纪里的少思,她原本纯良,却为何走到这步?少思重病逝去,死难瞑目,我又是惋惜,又是心痛,这段感情中我到底应怎样对待,始终我也不懂。

      没有人教会我们如何去爱,怎样爱才是对的。即使我是高坐明堂的帝王,也参透不了人间真情。

      很多时候我想在热闹中寻个安静,而这份安静唯有她能给我。去了哪里宫嫔难免聒噪,而她却擅长沉默。我必须承认对许净我的感情难以分说,是很多种情感的交织,她的确在某些方面与少思极其相似,可她在我眼里着实是她自己。至于‘阿念’这个令人误解的小字,不过是我欲重新开始的证据,我不希望走到最后和少思一般,形同陌路。如她的名字一样,她是纯洁无暇的,倘或有一日她变得满腹心机,那么阿念二字会提醒我,可以放下,但必得善待。

      日子越过越好,我与她有了一个又一个孩子。我逐渐发觉她不喜欢阿念二字,虽她从未言明,可察言观色是我自幼习得的。于是我直接称她为‘阿净’,可事实证明,多此一举只会引人误解。譬如当年她的古琴断弦,我非得刨根问底,结果牵出她亡母旧事,我觉得应该换一话题,我自小学笛,那时常给长辈吹曲。而少思学笛,不过是为更得我喜欢。让她学笛,是我想有朝一日二人共奏一曲,一定名扬京城。可又渐渐发觉她并不喜欢,若非我要求,她多半都在调琴,谱琴曲。就连颐宁当年提出想学音律,她也让颐宁先学琴,至于笛子,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陪衬。

      可是当时并不懂,我不明白许净为何厌恶这些,而我又不敢触碰她厌恶之事,惧怕像当年一般,她也与我决裂。有些事隐忍不发,并不能无端消失,反而成为我们之间最大的阻碍。我原以为,即使最初我目的并不纯粹,可只要我竭尽全力的补偿,便能让她也拿出真心待我。

      原来帝王,也有得不到的东西。有些东西是权柄、金钱换不来的,譬如真心实意,譬如男女之情。做皇后,她并没有让我大失所望。就像昏礼时她承诺的,她恪尽职守,管束六宫,可我始终觉得,她就像朝堂的文武百官,只是君王的皇后,而非我的妻子。即使我们有了六个孩子,即使她这一生都不能踏出宫城,至死会守在我身旁,可她的心还稳稳当当地藏在她的心房里,不曾许我。

      我有时觉得自己贪心,她已经为我做了足够多的事,有些事我们心照不宣,有些事装糊涂都很默契。我为何偏要较真,去探索她真正的心意?可我很执著,直到生命的临终她才为我答疑解惑。

      原来她误会我把她当做房氏的影子,这数十年夫妻,她竟然这样想我!我虽气恼,但更遗憾,遗憾没能道破自己的心意,后悔这一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去。其实我都清楚,当年她产后的血崩是假,那不过是因我的无情,她对我失望,不愿再侍寝的逃避;其实她的小字是阿浣,是她故去的母亲亲自为她起的,她一直很喜欢;其实当初若非房氏提议,她本该嫁给贺家第二子,那夜她醉酒是为他迎娶陈珂,她写‘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亦是纪念那段从未得到的感情;其实她并不喜鸢尾,她最爱的是海棠…

      当我想解释这一切的时候,思绪却混乱不堪,我知晓自己大限将至,想说的话来不及道完。即使开始我着实对不住她,可我已竭力用这些年的诚意去使她欢愉。

      阿浣,即便早些年是我荒唐,辜负了你。可自你有了阿宣后,你便早已脱离了她的影子,而只是你自己啦;阿浣,你膝上有旧疾,冬日不要嫌麻烦,定要用上我送你的那对护膝;阿浣,将来的日子风霜刀剑便只能自己抵挡了,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凡事不要逞强,凡事还有孩子们帮你;阿浣,你如今可记清了殿宇坐落之处了?可还会像昔日一样,去哪儿总是走冤枉路,让我又心疼又觉得好笑:阿浣,其实那日你提起陈珂时我想告诉你的,你也值得一个一心一意待你的人。

      阿浣,我小时候学诗书最聪慧了,每个太傅都称赞我才思敏捷,可是这么些年,我大概还没有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可这些话我还来不及说给你听,就要离开人世了。

      下一辈子我不做皇帝了,你也不要投在许家,但愿我们都生在和乐之家,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一生唯有彼此,再无旁人。

      遇见许净这件事,是我毕生之幸,我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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