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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完结撒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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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区常见的人有安娜、戴安娜、安东尼和伊恩。安东尼和伊恩的出现率最高,伊恩来自韩国,除了吃饭时间以外都毫无表情地在公共区域兜兜转转,还在上高中,因为准备和妈妈一起回韩国,不会再在这里呆很久。而安东尼总是试图跟病人和护士搭话,虽然他口齿不清的声音很难被人听明白,看着五十多岁,嘴边总是有些湿润,走路时好像用腿拖着脚,吃完饭总是一嘴残渣也不擦干净。安东尼喜欢拉着人的手一起祷告,画的画上也都标注着十字架。安娜是个二三十岁的胖妞,很容易大哭大笑,对人没有攻击性,但曾经多次用头撞墙或尝试自杀,愤怒时也会用脏话骂医护人员。
有时昕澈觉得除了自己和医护人员,其他人都是群演,因为昕澈主动跟他们搭话时没什么回应,只有当他们想跟昕澈传达信息时才会说些有意义的话。比如安东尼曾主动问昕澈是否结婚,还握着她的手为她和丈夫祷告。安娜主动坐到昕澈旁边,当昕澈问她当天过得怎么样,她像背书一样说过得糟透了,之前神让她感到空虚,所以她让她妈妈把所有衣服都送给了另一个女生,现在她想把衣服要回来,只得去跟那个女生谈。昕澈觉得她在暗示剧社有人勾引茶茶,想把茶茶从她身边夺走,但她假装听不懂,这样就不会有什么情绪,因为她绝不怀疑茶茶对自己的忠心。
昕澈的饭量逐渐增大,医院的一日三餐满足不了她的胃口,茶茶提出每天探视时做点小食给她带来,她觉得很温馨。但晚上时她还是被一阵阵的焦虑包围,有时担忧家里没有收入还不起房屋贷款,有时担忧茶茶让自己一直留在这生活戛然而止在今年,有时担忧茶茶申请成法定监护人转走自己的存款,有时担忧被医生诊断出严重疾病增加药量到失去自我。昕澈在起居室里找到一本自己听说过的书,可是看了两三天也翻不了页,那些字句就像迷宫一样把昕澈圈在其中,旋转缠绕着让她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无奈中她只好看着油管上的脑残国产剧,一日又一日地荒废着年华。
一个周五,公益牧师来看望每个病人,和昕澈聊了聊她为什么进来。因为他身上弥漫出的安详和坦诚,昕澈细细陈述了自己的感想,总结道“有时我相信自己,有时我相信别人,但大多数时候我相信自己,我真希望一切都能恢复到过去的样子。”牧师回答“我们人人都会遇到生活的改变,可能是变老、父母去世或者生病,一旦改变了,就不可能再回去了”,他转头看着坐在一旁的戴安娜说,“所以我们要放手,记住,要放手,我期待下次再来时你就不在这里了。”不知为什么,昕澈觉得牧师是特意转头看向戴安娜的,事实上是为了暗示昕澈不要再纠缠剧社的事情,和他们撇清关系,生活虽然不能恢复原样,至少能从这里出去。
住院满两周时,昕澈终于能看懂杂志上的文章了,也能跟病人短暂交谈不会魂飘到别处,她终于对现实世界有点真实感了。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医生同意她周末和茶茶一起在医院以外相处一两个小时,昕澈像撒欢的小狗,逛街买衣服,看海逛公园,去餐厅逛电影院,她觉得一切都回到了以前,没有威胁,没有恐惧,没有演员,生活就是原本该有的样子。
六月二十九日,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来找昕澈聊天,告诉她作为病人拥有的权利,以及她将在隔天迎来申诉病情的第一次机会。她告诉昕澈,有权利获得关于自己在服什么药、有哪些副作用的信息,也到时间可以向法院申请律师辩护了。昕澈笑了笑说自己明白了,但她也有预感,自己马上要出院了。
六月三十日,医生批准昕澈回家过夜,作为出院治疗的观察期。昕澈和茶茶去了本市一个农场动物园,骑了马、喂了羊驼和兔子,还和一只金毛玩耍了很久。她飘忽不定的心思终于安定下来,能够集中注意力和陌生人长时间交谈,也能坦然和茶茶聊自己的病情。当晚在家她也睡得很好,因此第二天中午当她回到医院,护士和茶茶简短交流后,昕澈出院了。
昕澈把七月一日出院写到了在剧院拍摄的拍立得照片上,照片上的她一脸兴奋,在空中开心跳跃的姿势被永远定格下来。医生最后的诊断是妄想失调症,再晚点治疗可能发展成思觉失调症/精神分裂症,至少还需要服用九个月的十毫克奥氮平和盐酸异丙嗪,但没有医生告诉她最开始发病是因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昕澈正在读心理学的社工朋友告诉她,这次生病的起点可能极早于发病时间,她应该从前到后捋清楚,自己找到最初的地方,这样才能完全治愈,降低以后复发的几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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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昕澈现在还是坚信从头到尾事件都是自己记述的这样,但亲爱的读者,也许你能帮她找到从哪里开始她出现了妄想,帮助她完全治愈这场荒唐的疾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