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修炼，只想躺平》鹤喧

6、雪翎

　　裴致刚刚和桓山掌门清波真人，并着易堂书斋、长兰谷等宗门的人进行了一场“友好”交流。

　　刚迈出桓山的大殿门，就听到左侧回廊上一个熟悉的声音，苍老得如同荒原上跋涉了几十万年的风，裴致寻声看去，果然是记忆里那张面庞，却又比先前似乎更老了一些。

　　“是裴致来了么？”

　　“松老。”裴致规规矩矩地执了晚辈礼。

　　被唤作“松老”的老人，原是桓山的老前辈松月仙人，比清波真人的师父还要长好几辈，是修真界里难得的老古董。据说他有四千岁，也有人说他有五千五百岁。

　　“果然是你。”松月欢喜道，“你师父可好？”

　　裴致听他说这话，心里暗暗一叹，松月常年隐居不见人，裴致已经近一百年没能见到他老人家了，近来有道听途说，说松月仙人“古而忘智，已然是老糊涂”，先前他还不信，如今恐怕此言并非空穴来风。

　　“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两百年了。”

　　松月“哦”了一声，许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低低地重复了一声。

　　那张脸上沟壑纵横，宛如西北边陲风蚀水侵的土地。他太老了，以至于直不起背，只能略仰着头地看裴致，一双眼皮早就耷拉下来，堪堪露出一点黑白眸子。修士筑基之后，便可以自己选择，保持年轻的相貌不变，但年轻并非是长生，松月这般长久寿元的背后，想必是不可抵偿的代价。

　　裴致能感觉到眼前的人，余下的生命已然是风中摇曳的星星烛火，也许可以断断续续地烧下去，也许在某一天的黑夜里就悄无声息地熄灭。

　　“你师兄的九微剑法练可到第四重了？”

　　掌门陶筠的九微剑法早在一百多年前就九九大成，松老显然又陷入了故去的回忆里。裴致觉得在这时强行把他拉到现实是残忍且无益的，于是便顺着他说：“刚刚练成，还未巩固。”

　　“那你可得告诉你师兄，不要贪进。”

　　“是。”

　　裴致本不打算在桓山再多留。关于结盟之事，他与陶筠、萧度、沈闻琴已经商量了好些时日，也商讨出了一套和其他大宗门讨价还价的筹码话术，这回和清波真人等宗门领袖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也没让青涯门吃了亏。此番回去，宗门内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

　　“许久没见你，来陪我老头子下下棋，说两句话罢。”松月说得云淡风轻，看裴致面露迟疑，又接着道，“年纪轻轻，心该野些，归心似箭地拘在门派里多没意思。”

　　裴致已经不算年轻人了。在他之下，已经有了许多后辈。但是面对这难得一见的长辈的盛邀，他犹豫了。

　　夕阳西下，松月别过头看了看余霞满天，喃喃低语：“傻小子，剩下的时间还长着呢。”

　　一瞬间裴致诧异松月是不是看透了自己所想，但松月耷拉眼皮下的那双眼却无任何其他的神色，这让裴致心中一哂，自己是不是多虑了。

　　“那恭敬不如从命。”

　　另一边，何琢领着她的四个小弟子挪开了巨石，矿洞口露在了众人面前，直上直下，不见可以通人的装置。

　　何琢扔了颗石子下去，矿洞很深，过了许久才听到微弱的一声回荡。

　　这么深！何琢心里吃惊，毕竟她也没亲身下过矿，但事已至此，便对身后的四人吩咐：“我先下去探路。”她将自己的灵灯化成合适的大小，踩在灯杆上，灵力御灯，下矿井深处探查。

　　越下越深，奇怪的是，如果矿井被封了许久，井中空气应该十分污浊，结果井下空气倒算不上差。

　　“下来吧。”

　　这四人中慕容越接近筑基，已经能御物而行，上下矿井不是难事，至于其他三人，蒋垣自告奋勇要看守洞口，防止被人恶意堵上，于是何琢用灯将许青苹和林笙接了下来。

　　“好黑啊。”许青苹抬头看井口，只剩一个小小的光点，“蒋垣一个人在上面会不会有事？”

　　蒋垣？何琢摇了摇头，这小子嘴上冠冕堂皇，其实要么是恐高要么是怕黑，他看了一眼洞口后那脸色白得，像刮了十层腻子。

　　“明！”何琢一声口令，她的灯中灵火乍起，照亮了四周，“在井中还是不要用明火。”

　　“你的灵力——”慕容越看她用自己的灵力燃灯，实在损耗很大，本打算关心一下，结果下一秒何琢就从储物戒里倒了一大把凝神丸，像吃零食一样嘎吱嘎吱嚼下了肚，他硬生生把关心的话咽了回去。

　　此处是这是井道底，却不是矿洞尽头，一行人准备沿着眼前唯一的横向洞道，继续向前探索。

　　“您说这矿洞里会不会藏着什么沉眠许久的妖兽？”许青苹小心翼翼地跟在林笙身后，攥着她的衣角，时不时探出头来看队伍最前方的何琢。

　　“害怕就回去，叫蒋垣下来。”慕容越本是好意，但他一介皇子，常年尊贵，这样的话从他嘴中说出来，冷淡无情，怎么听都是嫌弃的意味更大。

　　许青苹有些委屈，小声辩解道，“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我不是神人，怎么可能不害怕。”

　　画面一瞬间变成自己言语冷漠，欺负了师妹，慕容越刚想替自己辩驳，林笙却突然停下步子叫住了何琢：“何师叔。”

　　这不大的洞道中石块散落，十分硌脚，林笙却一脚下去“嘎吱”一声，似乎踩断了一块朽木，众人这才注意脚下乱石泥灰中，间杂了一些灰白的朽木。

　　“何师叔，你看这块木头。”林笙捡起一块递到何琢灯前，“这似乎是雪翎木。”

　　“雪翎树早已绝迹，这里的雪翎木……”慕容越皱眉。

　　“没错。雪翎树早在三千前就已经绝迹了。”林笙看许青苹仍然不解，继续道，“天狩宗当年驯养了许多的雪翎鸟，而雪翎树的树种只能通过这种鸟儿吞食排出后才能成活，后来天狩宗覆灭，其豢养的雪翎鸟也失散死伤，豢养雪翎鸟得秘法也失传，三千年前雪翎鸟彻底绝迹，同时雪翎树也灭绝。现在修仙界常用乌灵木，也是因为雪翎木没了的替代品。”

　　“你是如何认出来的？”何琢问。

　　“我父母在中洲就是做的木材生意，自小见过各种品类的木材，包括已经这种已经绝迹的雪翎木。如今中洲皇庭的御座——”林笙说着，眼神却飘往慕容越的方向。

　　慕容越如何不知她用中洲皇庭的事故意恶心他，替许青苹报刚刚言语上的一仇，于是接着她的话继续道，“如今中洲皇庭的御座，便是用雪翎木制成。林总务的女儿，就不必谦虚什么木材生意了，谁不知道，整个中洲皇庭用度一应由你们家掌管。”

　　“九皇子夸张了。”林笙仍旧面不改色。

　　何琢无奈看向两个人，好家伙，一个皇商一个皇子，自己带的队还真是“藏龙卧虎”“金枝玉叶”。她也别埋怨什么，两贵族青年“伺候”她一个人，这福气不是谁都能享的。原先这两个人一直没有什么话聊，何琢只当他们相处不来，如今看来还真是早有“渊源”。可不管他们两个如今怎么样，现在都在她手下做事，内讧何琢是一万个不允许，于是给了许青苹一个眼神，许青苹虽然修为不佳，但好在人不算呆，看得懂眼色，立马把话题拉回正轨。

　　“三千年前就绝迹，这里有这么多雪翎木碎块，那是不是说明……”

　　“雪翎木极坚硬，千年难腐，但如今腐烂破碎成这个样子，很可能，”林笙看向何琢，“是天狩宗时的产物。”

　　“将这么珍贵的雪翎木用来挖矿？”许青苹面露吃惊，这可是用来做皇位的珍宝，“万年前和如今相比可真是沧海桑田。”

　　“既然是天狩宗的旧矿场，最好能找到一些上品灵石。”何琢道。

　　“最好？那不好呢？”许青苹问。

　　“不好啊？”何琢摇摇头，“那就当参观古矿场遗迹，等试炼完了，回去叫易堂书斋的学究来进行古矿场的保护挖掘，然后你们的修仙史课程里，就会多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何琢这只是调侃，试炼的收获可不仅仅在于仙草灵材，还包括机缘巧合、风险危机后的阅历与参悟。

　　四人继续向前探索，不算宽阔的矿道里静得很，只听得四人凌乱的步声和呼吸，许青苹在刚刚林笙和慕容越气氛不对的谈话后，越发谨小慎微，不敢多说一句。

　　终于豁然贯通，别有洞天，四人到达了宽敞的开采区。

　　“这里确实很多年没有再开采过了。”何琢加大了往灯里灌输灵力的力度，此刻她的灵灯亮得如同一个小型太阳，这也使得她不得不又往嘴里塞了一大把凝神丸，“探查一下，都小心些。”

　　然而矿洞里除了废弃的一些工具外，还是什么都没有，除了许青苹捡了几块没有朽得透顶的雪翎木和碎灵石外，众人皆是两手空空。

　　“这几块灵石已经没什么灵力了。”慕容越因着方才言语有些冒犯，故而这次出声提醒许青苹。

　　许青苹忙摇头道：“不不不，我捡只是因为它们成色好看，回去可以给师姐妹们做首饰。”

　　慕容越不置可否，他没理由也没立场去苛刻要求许青苹一个小女孩儿，况且何琢也没有禁止，反倒是夸了两句许青苹眼光不错，这几块灵石颜色确实鲜亮，不比珠宝逊色。

　　正在他们一无所获，苦中作乐时，蒋垣的传音符将他的呼救声放大在了洞穴之中。

　　“何师叔，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