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难违》墨繁清欢

3、怀桂篇（2）

　　传来一声诡异的猫叫。嗯，怎么说呢，就是，绝对不是猫能叫的诡异。
　　我提高了警惕，手已经悄悄探到宽大的袖子中。想不到吧，我克服了重重困难带来了我的小短刀。
　　几乎是听到破窗的一瞬间，我睁眼，抬手甩出了自己的梳妆盒。来的人带的居然是大刀，一刀就劈开木头盒子，珠宝散落一地。我不顾上心疼，狠狠在他手臂上划一刀。嫁衣宽大行动不便，我还没来得及躲身，刺客已经抓到了我的袖子。我侧身借力甩掉外衫，刀锋擦着我的腰刮了一道。
　　我脱口一句脏话，宣告着这些年的宫廷礼仪全部告废，回想起那一天杀鸡的快感。
　　但是人明显没鸡好杀。他出刀又快又狠，几个交手我的身上又添了一道血痕，小短刀最多划到他手腕手臂，根本够不到要害。刺客也不敢轻易暴漏自己心脏致命处，怕我偷袭。一阵脚步声从远到近，刺客被逼急了眼，直接一刀砍过来。但刀还没落下，就被一把剑逼到了一边。
　　刺客见行刺无望，转身要跳窗而逃。我下意识扔出飞刀，直中刺客后心。眼见他像一只死鸟砸落下去，我才后怕起来。
　　刺客要跑时，赶来的侍卫还没开弓，就被我扔飞刀的准头和狠劲惊到了。被那袭墨黑一瞪，反应过来，训练有素地抓刺客，封锁驿站。
　　那袭墨黑，就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脱下外衫披在我身上，扶我去了旁边的空房休息。
　　此后我便高烧不退，大夫说我是被吓到了。夏朝护送我的侍卫一律斩杀，北域的侍卫等回去再处理。夏朝皇帝震怒，几乎将整个驿站的人都严刑拷打一遍，老板更是奄奄一息，一时间京城人人自危，生怕被莫名其妙牵连自己。
　　然后，然后我珠宝呢？我喜服呢？你们夏朝不赔偿的吗？我开始肉疼。后悔当时拿了最贵的砸。刚到夏朝就一干二净的小私房啊……
　　我在北域带来的侍女机灵，故意在修补嫁衣的时候，让太子看见。尴尬的是，太子正巧拿着皇后娘娘的懿旨，宣旨我的嫁衣由夏朝绣女接手，根据旧嫁衣再织新的给我，至于珠宝，也已经给我备了一份新的。
　　好，扶我起来，我可以接旨了。
　　嫁衣没做出来之前，我以北域公主的身份进了东宫。太子殿下给我指了一个僻静的侧殿住，正合我意，我也不想跟那些莺莺燕燕搅在一起。再加上我扔飞刀的事情被人传了出去，都在传北域女子彪悍善武，那些侍妾都是避着我走。
　　北域侍婢迎郎日，犹记刀光满洞房。
　　身边的侍女说，公主真像沈妃娘娘。我的母亲，也是这样在人群的最边缘，冷眼旁观。
　　我也试着拿起绣绷穿针引线，襻脖缚袖洗手做羹汤。但始终没有母亲的味道。三月后，我穿上赶制好的嫁衣，补完了一场隆重的婚礼。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娶正妃。拜天子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皇后娘娘。
　　皇上跟皇后感情并不和睦，皇后那次举后印彻查冤案那次，彻底触怒了皇上，立了贵妃，甚至初一十五都宿在了贵妃宫里。皇后娘娘威仪地坐在那里，与皇上隔了一道空隙。
　　我被喜娘送进了偏殿，桌子上放了垫肚子的点心，一口一个，小巧玲珑，是母亲经常给我做的样子。我恍惚，以为这里还是北域。喜娘说，这是宫里特有的小点心，太子殿下吩咐给我准备的。
　　我咬了一口，跟母亲的还是差点味道。喜娘见我眼圈泛红，急切道：“侧妃娘娘可别哭啊，一会儿弄花了妆就不好了。”
　　我吸吸鼻子，别过头不去看那盘小点心，想压下那股思乡的念头。
　　母亲是夏朝人，这一直是我隐隐感觉到的。
　　太子殿下一身酒气地过来，倒是眼神清明。进来就跟我约法三章。
　　我大概理解了一下他文绉绉的语气：同守盟约，两国修好。
　　他手里的蝴蝶玉坠，跟母亲给我的样式一样，只是新旧不同。他把玉坠交到了我的手里，补上了这段故事的前因后果。
　　沈家的三小姐与文家的大小姐是手帕交，风云变换，一个流亡下落不明，一个作为家族隐退的筹码抬入皇家。沈家出事之后，文皇后不惜秘密出宫，劝说文家不要避世，后来才有举后印跪前朝的壮举。
　　“我答应了母后，保住沈家的最后一人，保住她妹妹的骨血。”
　　“母后说，当年戏言要结为儿女亲家，没想到最后还能成真。”
　　文皇后，有胆有识，有绕指柔情，有巾帼壮志，身居弱势后位，居然还能隐隐抗衡皇帝。
　　我被文皇后所作所为折服，用北域大礼将两枚蝴蝶玉坠供起，正衣叩首。
　　夏朝皇帝看不上北域，但倒是舍得在北域人面前花钱，文皇后说不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子，除非大宴，免了我好多入宫的次数。
　　沈家世代簪缨，我母亲一把双剑，可做到雨中不沾衣。可能文皇后，怕想起儿时好友。世家如履薄冰前路茫茫，国家苛政暴政民不聊生，她要费心谋划的太多了。明明可以做金丝笼里的盛世花，却偏要谋划寻常男子不去细做的。
　　夏朝皇帝忌惮文家已久，已经动了杀心，可他选了最恶心的一种。
　　皇后文氏，闺阁之时行为不端，与沈氏女磨镜，更是违逆天意，欲比男子。一夜之间，传遍都城。
　　为止流言，太子不惜杀了一批人，斩首闹市。他不敢相信，流言的尽头是自己的父王。当年皇后举后印平冤案，可载入史册的贤后忠臣之举，就这样被传言出了不堪的内情。
　　文家举兵逼宫，皇后更是带着侍女侍卫杀到了贵妃宫门口，就差一步，就能将贵妃和狗皇帝送上黄泉。
　　太少了，皇后能用的人，太少了。皇帝说这是天佑真龙。
　　我知道，我离死也不远了。为了帮助皇后，我把从北域带来的侍女们用上了。她们善武，也愿意，博自己的一点出路。
　　夏朝皇帝已经对风雪天灾的北域虎视眈眈，又何惧牺牲一个和亲公主。
　　我握着手里的小短刀，换上我带来的北域华服，冷眼看着院里的刀光冷铠，和盘子里的黄铜酒壶。
　　“你们夏朝皇帝，为了残害忠良，不惜诬蔑文家，污蔑皇后。若文家长女是男子，哪有你们跳梁小丑什么事情！这世间，本就没人配得上文家长女，她远超朝堂上任何一个男子！”
　　血顺着脖子一路下滑，沾脏了衣服。
　　母亲，对不起，怀桂再也回不去了，穿不了你做的衣服了。
　　太子侧妃，北域怀桂公主，善飞刀，身旁侍女皆配短刀短剑，后与皇后文氏意图谋反未成，痛斥夏朝，刚烈自刎。时人震惊，闺阁女子多有仿效之兆。皇帝将其枭首挂于边城城墙之上，发兵北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