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片段六十二 ...
-
全一章
周一，一般都是一周中最忙的一天。
晚上下班回家，我掏出钥匙开门进屋之后，踢掉脚上的鞋子，习惯性的把包扔到地上。就在我伸手准备按下墙上的开关时，突然听到有人在黑暗中喊我的名字。
“丛姝妍？”
“啊～～～～～！！！谁？谁在说话？！”我惊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脏几乎要从胸口中蹦出。
“是我，唐恕！姝妍，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一个低沉温婉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
“唐恕！？”我一拍脑门儿，这才想起自己昨晚似乎大概好像是捡了一个帅哥回来。
他叫唐恕，男，26岁，眼盲，是昨天夜里疯玩晚归的我在小区门外捡到的。
“你怎么不开灯？想吓死我啊！”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使劲按下吊灯开关，眼前瞬间一片光明。
“对不起，我忘了。”在灯亮的瞬间，我看到唐恕一愣，脸上的表情有些让人心疼。
“你怎么还没走？我不是说过让你白天自行离开的吗？”我侧身从唐恕身边走过，眉头微皱，在心中将自己骂了一万遍。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你能不能……再收留我一段时间？”唐恕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喂，你有没有搞错？养只流浪猫还可以愉悦我的心情，养你能干什么？”我一边揉着刚刚被摔疼的屁股，一边侧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唐恕脸上的表情。
“我……我可以帮你洗衣服、做饭、收拾家，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为你做。”听完我的话，唐恕竟真的认认真真的把自己能做的事情，一件一件说给我听。
“算了，算了！说的我好像跟地主婆一样，就知道剥削你。如果我心地不善良，昨天半夜能把你捡回来吗？真是的，好心没好报！”好吧，我承认，我一向不是一个坦率的人，所以我永远也不会告诉唐恕：其实我很孤单，很想他能留下来陪我一起生活，哪怕他并不爱我。
“姝妍，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唐恕伸手扶着玄关的墙壁慢慢转身，双眼迷茫的望着我微笑，语气温柔到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姓唐的，你刚刚不是说自己会做饭吗？我饿了。”我摸摸自己微烫的脸颊，试图将注意力转移。
“会倒是会，可是你的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我只在炉台傍边找到一点面条，所以就做了汤面，你喜欢吃吗？”唐恕一边伸手摸索，一边小心翼翼的向前迈步，闻声向我的方向走来。
“凑合吧。”我急急忙忙向厨房跑去，跟饿狼似的。
“别急。你先去洗手，我盛好了给你端过来。”唐恕险些被我随手丢在客厅地板上的杂志绊倒，模样有些狼狈，但语气却依旧温柔。
“事儿真多。”我低头看着自己白白净净的双手小声嘟囔着，然后默默走过去将地上的杂志收好归位，极不情愿的去洗手。
等我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唐恕已经盛好两碗面条，坐在餐桌对面，侧头微笑。
我拉开椅子坐下，抓起桌上的筷子尝一口面条，味道还不错。于是我裂嘴笑着埋头吃起面来。
面条吃到一半，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唐恕自始至终未动过自己面前的碗一下。
“你怎么不吃？”我抬头，嘴里含着面条，口齿不清的对唐恕说道。
“你先吃，不用管我。”唐恕再次侧头，仍旧面带微笑。
“啊！”我突然一愣，‘啪’的一声放下手里的筷子，急忙把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的面条吐回碗里。
“怎么了？是不是我做的面条不好吃？”唐恕听到声音，微微皱眉，脸上的表情有些担心。
“唐恕，你……”我伸手指着唐恕，激动的说不出话，最坏的想法涌上心头。
唐恕一愣，完全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我一个箭步冲到唐恕面前，正准备伸手掐住他的脖子跟他来个鱼死网破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摆在他面前的那只碗是空的。
“你的面条呢？”我吃惊的站在唐恕身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不饿。你上一天班也累了，多吃点吧。”唐恕左手扶着桌沿，轻舔自己苍白干裂的嘴唇。
“啊……那个……不饿也得吃啊，我去给你盛吧。”我巨尴尬的收回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在心中暗骂自己是个白痴。
“不用，不用！面条本来就不多，我全都盛给你了。我不饿，真的！”唐恕慌忙起身想要将我拉住，却不曾想一时用力过猛没能保持平衡，一头栽倒在我身上，和我抱了个满怀。
“这都什么年月了，又不是旧社会，还能让你吃不上饭？”我咬牙忍痛，用手掌轻柔被唐恕撞疼的下巴。
“姝妍，我刚才撞到你哪儿了？要不要紧？疼不疼？”唐恕脸色有些微红，胸口轻轻起伏着，似乎并不担心自己。
“没事儿，我又不是面捏的。你老老实实坐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去打电话叫外卖。”我扶着唐恕，帮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然后退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努力平复自己因为刚刚的拥抱而瞬间凌乱的呼吸。
在等外卖的过程中，唐恕一直听话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但我却发现他的右手始终隐在长长的衣袖里别在身后，似乎有什么不想被我发现。
“唐恕，你手里……是不是拿着什么东西呢？”我的好奇心永远会战胜一切。
“啊？没……没有，什么都没有。”唐恕一愣，下意识的将右手向身后藏了藏。
“那你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我越发觉得唐恕的反应有些奇怪，于是皱眉继续逼问道。
“没有，我手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唐恕一急，白皙的脸颊又开始泛红。
“我不信！快点让我看看，不然我就要把你赶走了哟！”我站在唐恕旁边不依不饶的说道，已经伸手拉上他的右胳膊。
“姝妍，别赶我走！我没骗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唐恕一听要被我扫地出门，慌忙将自己的两只胳膊都伸出来，俊脸憋得通红，急声辩解道。
当我看清唐恕一直藏在身后的右臂时，一下子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溢满眼眶。
原来，唐恕没有右手。
唐恕的右前臂到手腕处便消失不见，那里只有一团光秃秃的软肉，正随着他胸口的起伏而微微抽搐。
我捂着嘴拼命忍住哭声，不想让唐恕知道我现在后悔纠结的样子。
“姝妍，你……没事吧？”唐恕蹙眉，他侧耳仔细聆听周围的声音，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对不起！唐恕，对不起！”我一边摇头，一边哽咽着伸手轻轻握上他停在半空中白皙修长的左手，一个劲儿道歉，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几个嘴巴。
“没关系。其实都是我不好，本来应该在刚遇到你的时候就告诉你，可是我却害怕……怕你会觉得我的残肢恶心，嫌弃我。”唐恕勉强对我露出微笑。
“不会的！唐恕，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嫌弃你。”我拉住唐恕想要藏到背后的右臂，将它引到嘴边，慢慢低头把自己温热的唇瓣覆在他冰冷的残肢上，发自肺腑的说道。
从那之后，我再没有提起过有关唐恕眼睛或是右手的任何话题，只是安安静静的让日子一天天从指缝中溜走。
直到有一天，一个长相阴柔的男人上门找唐恕，才将我们这看似平静的生活打破。
送走那个举止有些轻浮的男人之后，我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关掉，在黑暗中和唐恕一起默默的坐在沙发上。
“想问什么？说吧，我都会告诉你的。”唐恕首先开口将沉默打破。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被别人知道的过去，我没你想的那么八卦。”我侧头看着轮廓有些模糊的唐恕，突然想要逃离。
“真是个不怎么可爱的女人呢。”唐恕摇头轻叹一声，在黑暗中伸出左手准确的将我拉住。
“啊！”我不由惊叫一声，瞬间跌进唐恕怀里。
唐恕拥着我，将脸埋在我颈间，声音低沉且断断续续的向我讲述着他那有些坎坷、有些无奈、甚至有些肮脏的，不为人知的过去。
原来唐恕自小便眼盲，他的父母狠心将他丢在路边，任他自生自灭。后来唐恕的养父捡到他，并将他抚养长大。可是在唐恕十六岁那年，他的养父也因病去世。唐恕又变成孤身一人，流落街头。在唐恕二十岁的时候，他遇到一个名叫老黑的男人。老黑把唐恕带到自己开的夜店里，强迫他出台伺候男人。开始时唐恕说什么都不肯，将客人打伤后，逃跑了无数次，但每次都因为眼盲而无法逃脱。最后，老黑暴怒，将唐恕抓回来砍断右手，留在店里干最苦最累的活。这样的日子，唐恕一过就是六年。直到前些日子，在那个长相阴柔的男人的帮助下，唐恕才终于得以从噩梦般的生活中逃脱，一路流浪到这座城市，并遇见我。
唐恕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似乎是沉浸在对过去的恐惧之中。
我伸手握住唐恕冰凉的指尖，想要说点什么去安慰，但最终却只是低头轻轻吻上他已经起了一层薄汗的额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将我从睡梦中唤醒的时候，我赤\身\裸\体的侧躺在唐恕身边，眯起眼睛看着睫毛微颤呼吸均匀的他，勾起嘴角微笑着低声说道
“唐恕，不管你的过去怎样，从今天起，让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吧，好吗？”
这时，唐恕突然转身，用右臂的残肢紧紧将我搂住，额头抵着我的下巴，声音轻轻的说了一个字。
“好。”
半年之后，我用自己这些年工作攒下的钱帮唐恕开了一家盲人按摩店。因为唐恕长相讨喜，为人又老实认真，所以按摩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渐渐的，唐恕不再能像从前那样每天留在家里，为我洗衣做饭。经常是我下班回到家，他却还在店里忙着。
这天，我打开门，发现家里还是一片黑暗，顿时心情沮丧到极点，一个人摸黑坐在客厅里，开始怀念起以前每天回到家有饭香和唐恕忙碌的身影的日子，眼泪竟不知不觉从眼角滑落。
过了一会，我听到声响，知道是唐恕回来了。于是我皱眉屏住呼吸，有些赌气的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默默的在黑暗中看着唐恕摸索着换好鞋子，向厨房走去。
我眨眨眼睛，伸手擦干眼泪，踮起脚尖悄悄站到厨房门口，看着唐恕动作熟练的系好围裙，然后开始洗菜，切菜。
突然，唐恕转身面向我站的方向，微微侧头。就在我以为唐恕已经发现我在的时候，他却抬手轻拍自己的脑门儿，摇头低声自言自语道
“哎，我怎么又忘了姝妍说过晚上回家要先开灯的呢。”
唐恕说罢便放下手里的东西，用左手扶着餐桌慢慢向我走来。
当唐恕摸索着经过我身边时，我忍不住一把将他抱紧，双手环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低声抽泣起来。
唐恕一愣，但很快便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用左手微凉的指尖轻抚我的眼角，柔声说道
“坏孩子，欺负我的眼睛看不见，先回来也不说一声。”
“唐恕，以后不要再那么辛苦了，我可以挣钱养活你。”我继续将脸埋在唐恕胸口，闷声说道。
“我就说嘛，你这女人一点都不可爱。抢了我要说的台词，让我怎么收场？”唐恕轻笑一声，语气有些无奈。
我皱眉，用力将唐恕推开，转身把墙上的吊灯开关打开。泪痕未干的站在唐恕对面，看着他大声说道
“说我不可爱？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准备怎么收场。”
唐恕仍旧侧头微笑，不紧不慢的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小盒子，单手将它打开举到我面前，语气认真的低声重复着我曾发自内心对他说过的话。
“丛姝妍，不管我的过去怎样，从今天起，让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好吗？”
我看着静静放在盒子里的戒指，视线渐渐模糊，吸着鼻子嘟嘴小声说道
“钻石那么小，你以后一定要挣钱给我换个大的，听到了没。”
“嗯！”唐恕很郑重的使劲儿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失焦的双眼中闪耀着幸福的光芒。
（完）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片段六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