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片段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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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前些日子收拾抽屉的时候，无意中翻出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信纸。于是想起一个人，那个高中时我曾经认真对他许过诺言的男孩子，我的同桌——易川。
不知为何，从那天之后，我便总是会在夜里梦到易川。终于，在新年即将到来之时，我怀揣私心打电话给旧时同窗，决定办一场同学会，顺便打听一下易川的近况。
易川在我印象中一直是一个长相斯文秀气，言语不多，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和易川做同桌之后，我才开始慢慢了解他，发现他很聪明，爱干净，心地善良，体弱多病。
那时候，我与易川之间的感情很青涩，很懵懂，至今我也弄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爱情。
易川曾经对我说过，他很想去其它的城市念大学，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他又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怕会不适应大学生活，非常矛盾。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内心敏感的易川，于是只好找来一张信纸撕成两半，在上面写下同样的话：如果易川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我便一个月去看他一次，无论远近。写好之后，我在每张纸的右下角郑重的签上自己的名字——简惜格，然后仔细将信纸叠好，一张夹在自己的笔记本中，一张递给坐在我身旁满脸惊诧的易川。
“好好保管！如果丢了，我就永远不会再去看你，记住了吗？”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皱眉叮嘱，语气有些霸道。
“嗯。”易川白皙的脸颊有些微红，他使劲儿点头，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信纸收好，放在上衣内侧贴近心脏的口袋里。
毕业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我并没有能够履行自己当年的诺言。
从此，一别经年。
如今，当我从老同学口中得知易川的现状时，无论无何都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
原来，易川当年以全省文科第一的成绩考上清华中文系，可是却在去火车站的途中发生车祸。虽然最后易川得以勉强保住性命，但他却因颈椎受损而全身瘫痪，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梦想，终身与轮椅为伴。
从同学会归来以后，我的内心一直无法平静。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残忍的事情要发生在易川身上？又为什么，为什么我当初明明那么认真的对易川做出承诺，最终却没能实现呢？
我开始不顾一切的四处打听易川的消息。终于有一天，我从高中时的死党口中得知易川家的地址。
在一个周末，我紧握着当年自己亲手写下的半张信纸，心怀忐忑的敲响易川家的大门。
“你找谁？” 给我开门的应该是易川的母亲，因为易川的眉眼跟她极为相似。
“阿姨好！请问这里是易川的家吗？”我努力保持微笑。
“是啊，你是……？”易川的母亲有些意外。
“我是易川的高中同学，我叫简惜格。”我很乖巧的将手里刚买来的水果递到易川的母亲面前。
“哦，你就是惜格啊。小川以前经常提起你，这次终于让我见到真人了。”易川的母亲笑容温和的看着我，接过我手中的东西，侧身将我迎近门。
我站在门口换鞋，易川的母亲放下水果，转头向房间里轻声喊道
“小川，惜格来看你啦。”
我换好拖鞋，悄悄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才跟着易川的母亲向房间深处那扇半开的门走去。
在开车来这里的路上，我不止一万遍在心中告诫自己，见到易川时一定不能太激动，要保持镇定，不要让他敏感的内心受到一丁点伤害。
可是现在，就在我看到易川的第一眼时，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简惜格？！”坐在轮椅里，面容憔悴的易川惊呼，一脸不可思议。
“易川，还记得这张信纸吗？我现在才来看你，是不是有点晚？”我哽咽着走到易川面前，蹲下身将手中的信纸展开放在他盖着薄毯的双腿上，任由泪水将自己眼中的世界模糊。
“年少无知时做的事，我怎么会当真。”易川看到信纸，眼神先是一亮，但很快便黯淡下去，风清云淡的说道。
年少无知。
原来在易川眼里，当年我对他的感情不过只是年少无知。
“你的还在吗？”我低头忍住眼泪，轻声问道。
“丢了，很早之前……就已经丢了。”易川的声音清冷，波澜无惊，让人猜不出任何情绪。
听完易川的话，我胸中顿时酸涩难当，宛如被人一刀正中心口。
就在我正欲继续追问原因时，手机铃声却不适时宜的响起。我接起电话，得知公司有急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于是便匆匆起身向易川和他的母亲告别，驱车赶回公司。
焦头烂额的忙了几个小时，我终于将事情办妥，抬手看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不想回家，我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街上乱转，最后竟然鬼使神差的又来到易川家楼下。
当我满身疲惫的再次敲响易川家的大门时，易川的母亲意外的看着我说不出话。
“本来是想留你一起吃午饭的，但现在看来只能改成晚饭了。”易川的母亲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微笑着说道，让人感觉很亲切。
“好啊，谢谢阿姨。那我来帮忙做晚饭吧。”我站在易川的房间门口，轻声说道。
我帮易川的母亲摘菜、洗菜，适时的答上几句一般长辈都会随口问问的事情。
快四点的时候，易川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你……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当易川看清站在他母亲身后的我时，急忙用两只瘫软的手腕将被子夹起，试图盖严自己的下身。
“就这么不想见我？”我皱眉，心里感到有些委屈。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再回来。”易川垂下长长的睫毛，深吸一口气，有些尴尬的轻声说道。
“没有就好。因为刚才你还没醒的时候，阿姨已经跟我说了，以后我可以随时过来这里，陪她聊天。”我偏头，双手挽住易川母亲的胳膊，得意的看着易川说道。
易川一愣，随即便轻叹一声，偏头不再看我，只是一心一意的用左手腕挽住床边的护栏，努力起身。我站在一旁，看着连起床都如此困难的易川，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
“托着他的后颈和腰，一定要慢一点儿。”易川的母亲站在我身边，轻推我的胳膊，小声说道。
“哦。”我感激的看着易川的母亲，急忙上前一步，动作有些僵硬的伸手托住易川的后颈。
就在我准备将手伸到易川的被子里扶住他的腰时，他原本安静的双腿却突然如牵线的木偶般抖动起来，而且随着摆动幅度的不断加大，空气中逐渐弥漫起一股浓重的味道。
“出去！简惜格，你快出去！”一向给人感觉文弱的易川，此时却瞪着眼睛冲我低吼，额上青筋爆起。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震惊，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惜格，你先出去吧。”易川的母亲飞快的冲到自己儿子面前，一把掀开被子，手法熟练的按摩起易川早已绷成奇怪角度的双腿。
不知何时，易川的母亲已经抱着一堆脏衣裤站在我身边，一脸憔悴，但语气却很温柔的轻声对我说道
“进去看看他吧。这么多年，他不容易。”
我眼圈通红的看着易川的母亲微微点头，然后起身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推门而入。
易川半靠在床上，眼帘微垂，被汗水打湿的发梢贴着额角，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我走过去，轻轻坐到易川床边，正欲开口，却听他声音沙哑的低声说道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不会走的，我想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对易川的话，我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
“你走！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易川似乎在强压自己的情绪，声音感觉有些颤抖。
“这不是怜悯。也许你不知道，其实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很喜欢待在你身边，看你微笑，听你说话，目光始终追随着你的背影。只是当时我不懂，不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究竟是哪一种，但现在仔细想想，那应该就是爱情吧。”
“爱情？像我这样连自己的大小便都管不住的人，还配谈爱情吗？”易川抬眼看着我，语气中的不屑，十分有七分是对着自己。
“易川，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种轻易就会放弃的人。”我将目光对上易川，表情严肃，随时都可以把自己的真心掏出来摆在他面前。
“那为什么你当初没能遵守诺言？我在这床上整整躺了八年，每天都会在梦里见到你，然后哭着醒来，可是你却一直没有出现。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不会轻易放弃’？简惜格，如今你想要的爱情，我已经不能给，也给不起了。”易川低头别过眼神，语气平静的让人看不到希望。
究竟是什么，把一个曾经心高气傲的男孩子折磨成现在这个心如死灰，面容憔悴的男人。是残废多年的身体，还是当初那不曾兑现的诺言？无论怎样，我终究都是对不起易川的。
事到如今，我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对易川有所隐瞒。
“我想让你看看，当初……我轻易放弃的理由。”我牵动嘴角，努力想要给易川一个微笑，但终究敌不过内心的酸涩，泪水汹涌而出。
当我伸手将内衣背扣打开，把身体完完全全呈现在易川面前时，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己内心深处背负多年的包袱就这样简单的样放下了。
“怎么会这样？惜格，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易川盯着我左边胸壁上犹如蜈蚣般蜿蜒丑陋的伤疤，挣扎着大喊，泪水顺着他削尖的下巴不停滴落。
“刚考上大学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左边的乳//房里有硬块，后来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不好的东西，需要做手术切除。后来，医生告诉我，只要五年之内我的病不复发，不转移，就可以算是治愈了，她还说我那么年轻，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对人生失去希望。于是我便强迫自己忍受后期治疗带给身体的所有痛苦，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过。终于，熬过了五年，我还活着。可是我却再没有勇气去见你，因为我害怕让你看到我丑陋的身体，害怕你会嫌弃我。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对不起，易川。”我轻吸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内衣穿好，随手套上一件衣服，再次坐到易川床边，终于可以微笑着将自己的事情说给他听。
“惜格，让我抱抱你，好吗？”只是短短几分钟，易川的声音却变的异常沙哑，仿佛瞬间苍老十岁。
我点头，听话的将下巴轻轻搁在易川单薄的肩上，然后双手慢慢环住他的腰，一点一点用力将他抱紧，抱紧，再也不想分开。
次年五一过后，我和易川去婚姻登记处领了结婚证。
回家的路上，易川始终不肯让我把结婚证收起来，而是一直放在他盖着薄毯的腿上。
“惜格，有一件事，我……骗了你，你能原谅我吗？”易川低头看着两本暗红色的结婚证，表情有些腼腆，小声说道。
“那要看情节是否严重。”我一边开车，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易川，表情故作严肃的说道。
“其实，你给我的那张信纸，我并没有弄丢，一直好好的收着呢。”易川转头看着我，眼神明亮。
“为什么要骗我？”我皱眉将车速减慢，假装生气的伸出右手去戳易川小腹上绵软的赘肉，但其实心里早已不知不觉涌起丝丝甜蜜。
“因为……，因为当年我就是去追被风吹走的那张信纸，才会发生车祸的，所以我不想让你知道原因，怕你会难过。”易川看着我微笑，眼神单纯的像个孩子，让人心疼。
我一脚踩住刹车，将车子停到路边，转头盯着易川，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满脸。我解开安全带，一头扎进易川怀里，一边大骂他白痴，一边紧紧将他搂住。
在交通协管人员猛敲车窗，提醒我此地不能停车之后，我才勉强起身，泪眼模糊的将车开走。
在停车场里泊好车，我把放在易川腿上的两本结婚证揣到他上衣内侧贴近心脏的口袋里，像上学时那样，语气霸道的说道
“好好保管！千万别丢了，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嗯。”易川微笑着用力点头，仿佛又变回从前那个只要一大声和我说话就会脸红的少年。
我侧身撑住座椅，伸头轻吻易川柔软的双唇，幸福的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完）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片段六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