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管反应》麻辣干锅兔

7、7

　　任明羽拿着衣服走出隔间，在水龙头底下简单将衣服搓了一下，拧干后塞进塑料袋里。
　　他拎着袋子回到教室，一路上遇到好几个人对他侧目。
　　没想到昨晚的事情这么快传开了。
　　他思考着。
　　教导处会找他麻烦吗？那个被他打了的吴建会告诉老师吗？或者，那天吴建所说的让他路上小心，会来找他麻烦吗？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产生了一种奇异又复杂的感觉——他此前的生活像是无趣的书页，忽然间有一瓶墨泼了上来，恼怒的同时竟然又带着一些新鲜感。
　　拐进教室门的时候他没有在意，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对方走得也很急，直愣愣地装上他的胸膛，捂着鼻子“哎哟”了一声，连怀里抱着的东西都散落一地。
　　任明羽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低头看去——
　　祁偲凌捂着鼻子，眼睛里全是生理性泪水，清冷的脸皱成了一团，拧出了一种任明羽从未见过的可怜巴巴。他心跳漏了一拍，慌慌张张地问：“你没事吧？我是不是把你撞得很疼？”
　　祁偲凌见是他，本来绷着的情绪松动了一点：“你走这么急干嘛？”
　　他弯下腰帮她捡起地上散落的作业本，在旁边的桌子上摞成一摞：“我看快上课了，所以比较着急。你还好吗？要不要去医务室。”
　　“不太好，”她叹了口气，“好像流鼻血了。”
　　“我看看？！”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拉祁偲凌捂住鼻子的手。
　　“诶诶诶！”祁偲凌后退一步，压低声音骂他：“我不想在教室门口流鼻血，好丢人。”
　　任明羽手足无措地扶着重新摞好的本子，弯下腰仔细看她的脸：“那你去厕所洗洗，这作业是要送给老师办公室的吗？我去给你送吧。”
　　祁偲凌小声“谢谢”，快步往女厕所跑去，任明羽手上还挂着装衣服的塑料袋，抱起作业本准备出门。
　　“哟，任明羽！”旁边的男生忽然搭腔，“没想到啊，原来你也喜欢祁偲凌。”
　　任明羽很快地扫了一眼门外——他刚刚似乎看见闻辰向女厕所的方向走去：“瞎说什么，我不小心撞了她，总要道歉吧。”
　　“你就装吧！”那男生笑嘻嘻地回答，拍了拍他肩膀，“快送作业去，刚刚老师过来催了，不然祁偲凌也不会那么急。”
　　他抱着作业一路小跑到办公室，老师见到他惊讶地扬了扬眉毛，他只好解释说祁偲凌撞到鼻子，委托他帮忙送作业下来，老师关切地问了两句祁偲凌的情况，要他转告祁偲凌如果严重记得去校医务室。正巧上课铃响，他抱着衣服又往回走。
　　铃声结束的时候他正爬上教室所在的那层楼，楼道在拐角，光线很暗，他一转出来就看见祁偲凌和闻辰似乎刚刚说完话。
　　她脸上的表情任明羽没来得及看清，只看见她似乎带有一丝怒气的背影，马尾在空中甩出一个高高的弧度，急急向教室走去。闻辰倒是不急着上课，抿着嘴唇看向她离开的方向。
　　这是吵架了？
　　任明羽心里默默猜着，低下头准备从闻辰身边绕开。
　　“任明羽？”闻辰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任明羽面无表情地回头：“什么事？”
　　“昨天晚上听说你打了吴建？”
　　“嗯，是的。”
　　“为什么。”
　　“我想打就打，哪有什么为什么。”
　　任明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有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激动，像一路逃亡的通缉犯终于被逮捕，对着法官大声陈述了自己的罪行。
　　但闻辰显然不买账：“为了偲凌？”
　　偲凌。
　　多么亲昵的称呼，任明羽甚至不知道闻辰是刻意在他面前展示他和祁偲凌的亲密，还是只是出于多年亲密关系养出来的习惯。
　　“看不顺眼，没有什么别的，”任明羽淡淡地回答，就在闻辰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冷笑了一声，清秀的脸上浮现出无人见过的挑衅神情：“就算是……那又怎样。”
　　无声的战场上忽然有人开了枪。
　　闻辰正准备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他缓缓闭上嘴，眯起眼睛看向眼前的少年。
　　任明羽比他矮上一点，也更细瘦一点，比起闻辰有意识地健身，任明羽身上的肌肉只有薄薄一层，贴在骨架上撑起他的身躯。头发还算柔顺，但是透露着没有精心打理的凌乱感，身上的夏季校服洗得泛白，大抵是舍不得每年买新校服的原因，脚上踩着普通的帆布鞋，看不出品牌，但以闻辰用惯了名牌的眼力还是能分辨出这和菜市场门口一年四季都在播放“清仓大甩卖最后三天”的鞋店里的鞋质量相差无几。
　　闻辰生出一种荒谬感，他和祁偲凌恋爱四五年，头一次遇到这么个不自量力的情敌，穷酸到他甚至都懒得开口刺伤对方本就没有多少的自尊心。
　　于是他只是笑了一声，带着没有被激怒的平静：“任明羽，不知道以你的人缘有没有听过一个八卦，说我和偲凌是娃娃亲？——这是真的，我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门当户对，家里就等着我们到了婚龄领证结婚了。”
　　“——可以说，偲凌是我的未婚妻。”
　　“喜欢偲凌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的女朋友有多耀眼和吸引人我最清楚。不过我希望你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不要错把她的友善当做些别的。”
　　“我知道偲凌表面上看起来不爱搭理人，实际上她很温和，没什么脾气。所以有的时候她对别人稍微和颜悦色一点，就会产生误会。”
　　“任明羽，”闻辰看着少年乌黑的眼睛，“你不会误会什么吧。”
　　他最后一个字落得很轻，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在轻飘飘地警告眼前初冒端倪的情敌。任明羽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闻辰，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个样子挺好笑的。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宣示对女友的主权——你已经无聊到这种程度了？”
　　闻辰的脸冷了下来，他昨晚得知吴建的事情时特地打听了任明羽的情况，收回来的评价大同小异，无非是说他是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和整个市一中格格不入的穷苦少年，温和到没有脾气。可是眼前的情况不是这样。
　　向来自傲的狼王纡尊降贵地敲打觊觎领地的孤狼，而年轻的孤狼却不甘地龇出了獠牙。
　　“闻辰，或许对你而言挺身而出守卫你的‘所有权’非常帅气，但是在我看来无聊至极也幼稚至极。祁偲凌不是你的附属品，更不是你用来炫耀身份的一双鞋、一块手表。她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女孩，不需要你在她的名字上盖戳。与其仗着男友的身份来插手她的所有人际关系，不如想一想：为什么你任由关于她的负面言论满天飞呢？”
　　任明羽一口气说完了所有话，闻辰死死地盯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打他一拳。任明羽暗自绷紧了后背，却没有等到对方后续的动作。
　　闻辰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任明羽松了口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充盈了他的胸膛，他像一个燃烧的热气球，在无形的灼热气浪里升腾而上，脚仍旧踩在走廊的地砖上，身体却好像已经燃烧起来，轻盈地飘向天空。他俯瞰着学校，从千篇一律的窗户里似乎能看见熟悉的眼睛，那双眼静静地把他装了进去，于是他碎了，在热浪里快活地四分五裂，落在她的睫毛上，长出一个新的任明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