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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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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妈冷！” 乔念刚从客车站出来，就被冷风吹了个底朝天，他嘴里骂骂咧咧着，忍不住紧了紧自己单薄的外套。
他身后拖着个破旧的行李箱，在两个小时的车程中，这个行李箱可以说是饱受磨难。他四处看了看，这里黑车不少，司机们一个一个站在车门前趴活儿，真是不嫌冷。
还没等他拔脚离开，他就被一个眼尖的大哥叫住了，大哥直接冲过来就要把他往车上拉。这样的车坐不得，坐了就是冤大头，乔念以前帮这帮人揽过活，这里面的门道他门儿清，他没有说话，拉着行李箱拔腿就跑。
跑出车站后又跑了二百米，乔念才停下脚步，现在已经是临近傍晚，冬天太阳落得早，这会儿天已经蒙蒙黑了。可就算黑到看不清，也无法掩盖这座城市的破败。荒凉的街道、坑坑洼洼的马路和稀稀拉拉的人群，乔念看着心都凉了半截。他回头望去，车站的候车大厅上挂了个灯牌，上面写着“滨城客运站”。这个百度上的三线城市在现在看来和城乡结合部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在一段稍微有点人气的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把行李箱先扔进后座再坐到后排，在闭上眼睛之前乔念说了个地名：“二中”。 他有点累了，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两天没吃过饭，折腾的他胃里是火烧火燎的不舒服，动了动身子侧躺到了后排座位上，想睡觉却又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他在琢磨，琢磨自己的前十八年，琢磨自己接下来的日子。
被整个打包扔回这个自己的出生地，乔念心里始终都没有个着落，这个地方对他来说过于陌生，也过于危险，他甚至在这里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来之前居委会的张奶奶跟他说“这是个新的开始”，但他觉得，这算不上一场新开始，在他看来，新开始是充满希望充满憧憬的，而这一切只能算做一场逃亡。
一场迷茫，慌乱，手足无措的逃亡。
“小伙子，到地方了。”司机回手扒拉了一下乔念“醒醒。”
“多少钱？”
“三十。”
“…”真够黑的。
递了钱过去，乔念拎着行李箱下了车，一抬头就被一股寒风吹了个劈头盖脸。
“…”地方不大风可不小。
滨城二中是居委会给他找的新学校，据说本科率在整个滨城都排的上号，乔念不知道张奶奶是怎么托关系找单位把成绩一塌糊涂的自己安排进去的，但想来肯定不会轻松。
他拖着行李径直去了保安室，在玻璃窗户上敲了两下，扬起一个笑说。
“大爷！我能进去吗？”
乔念天生就是个嘴巴甜脑子活络的人，进去没到二十分钟保安大爷就已经开始和他分享自己小电锅里的肉片了。
“说实话刚才我可真没看出来你是学生，你一敲玻璃我还以为是前几天那群小流氓又过来找人了呢。”大爷拿筷子在锅里搅了搅，夹上来两片肉放进乔念碗里。
乔念心里疑惑，以前身边人都只说他面嫩显小，打架的时候也是像个故作凶狠的小孩，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长得像流氓。
他不由得看向墙上挂着的镜子，看到镜子里的人时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被寒风肆虐过的头发不羁的支楞着，本来就不白的脸更是灰头土脸，整个人一副逃难的模样。
他伸手捋了捋头发，心有余悸地说着：“我刚下车就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好好收拾自己呢。” 保安大爷四平八稳地说道：“不用收拾，上了学之后你得比现在更惨。”
乔念笑出了声，问：“为什么啊？”
“这是今天你没看见，等你来上学了就知道了，这好成绩都是拿没人样儿换来的。”
大爷说的不是假话，乔念以前在学校也见过那些优等生，抛开那些天生智商高的，剩下的好像的确都是在拿时间和自己的形象去拼，宁愿头不梳脸不洗也得做出一道题，这种精神乔念一直是敬佩的。
“你先吃着，我还得上校园里转转去，你要是走就把门用锁勾上。”保安大爷说完就把棉袄的拉锁拉上，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乔念心想这大爷对他可真是放心，就不怕他偷点东西走了？不过转念一想，下周一他就得上学来了，大爷还怕抓不到他？ 乔念把碗放下，扭身上了挨着墙的那张小行军床，舒服地长叹了一声。
看到被自己扔在一边的行李，乔念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刚才那点高兴顿时荡然无存。
抬腿在空中不耐烦地蹬了一下，乔念转身面对着墙，做了一只拒绝面对问题的鸵鸟。
迷迷糊糊间，乔念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喊些什么，翻了个身之后那声音更大了，恨不得透过窗户缝钻进他耳朵里。
嘴里含糊着骂了一句，乔念起身眯着眼睛走到门口，推开门大喊一句： “都他妈的干嘛呢？！”
话音刚落，乔念睁开眼睛，定睛一看，校门口一群人正在对一个人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负人？活腻歪了吧！”平生最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乔念大侠抄起挂在墙上的电棍就冲了出去，走过去随手抓了一个人直接在他背后来了一下：“干嘛呢你们！”
一群小流氓见到突然冲出来的乔念也慌了手脚，支支吾吾竟没一个人说出话来，乔念冷笑一声，心知这就是一群草包，说话的语气更蛮横了起来。
“都给我老实点！这里是学校不知道？都给我滚，想打架找别的地方去，别上这儿捣乱！”
他拿着电棍在空中乱舞了几下，吓得几个小流氓连躲带避。也许是他这幅灰头土脸的样子看起来的确不太好惹，乔念随便吓唬了两句竟然还真的把他们轰走了，他笑着看着他们落荒而逃，过了半天才想起来地上还有个人。
乔念把电棍别在腰后，蹲下去轻声问：“你还好吧？”
躺在地上的是个穿着校服的男生，身形消瘦，此刻他用手臂挡着脸，只露出锋利的下颌线和惨白的脖颈皮肤。
乔念大致可以想象出一个老实学生被缺德流氓压榨的悲惨故事了，他充满怜惜地看着这个男孩，说出来的话也带满了可怜的滋味：“你还能站起来吗？我扶你吧。”
刚想伸手却被男生抬手打断，他听见男生用沙哑的声音和他说：“不用，谢谢。”
乔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默看着这个瘦得就剩骨头的男孩艰难地坐起来，闭着眼靠在一旁的法国梧桐粗壮的枝干上。
裴尧靠在树干边上，缓了好一会儿，刚才不知道是谁一拳打到了他肚子上，现在整个肚子闷闷的火烧火燎的疼，他恨不得晕过去也比这么活受罪强。
再次睁开眼，他发现对面这个人居然还蹲在自己面前，他有些诧异但疼痛让他没力气去问。
天已经彻底黑了，不远处的路灯要亮不亮地发着昏暗的光，裴尧清了清嗓子，带着一股血腥味儿开口：“谢谢你。”他看着面前这张虽然灰头土脸却很稚嫩的脸，诚挚地说道。 乔念不在意地摆摆手，“嗨”了一声：“这都不算事儿，你没事就行。”
裴尧无力的笑了笑，终于向乔念伸出了手：“拜托，扶我起来可以吗？”
乔念忙不迭地握住他的手，将他连搂带抱拉了起来，等到裴尧站起来，乔念才知道什么叫“瘦得摇摇欲坠”，他都害怕突然来阵风把这人吹跑了。
他担心地看着裴尧，问：“你能走吗？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裴尧摇摇头，说：“我可以，谢谢你，你也早点回家吧。”他看得出来这人的岁数应该和自己差不多，感觉也是个不爱回家的。
乔念笑了笑，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握住了裴尧的手：“你是本地人吧？”
裴尧点点头。
“土生土长的？”
裴尧点点头。
“那我问你个地方啊，你看看你知道不？”乔念从兜里摸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条，笑着递给裴尧“敢说让我打车去我可和你生气。”
裴尧配合地笑了笑，接过纸条来看了看，对着上面的地址愣了好一会儿，半天才开口：“从这儿往东走大概五分钟然后左转过马路再走三分钟，看见一片老楼就是了。”
乔念若有所思地拿回来纸条，调侃道：“照你这么说，这还是个学区房了？”纸条上的地址是他姥姥留给他的房子，他姥姥去世好几年了，除了他和他妈没人知道，张奶奶他们把他送回来也还以为他姥姥还活着呢。
裴尧嗯了一声：“离二中是挺近的。”骤降的气温让裴尧咬了咬牙，他适时提出告别：“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乔念应了一声没动，看着裴尧说：“你赶紧走吧，回家之后抹点药酒什么的。”他是个容易爱心泛滥的冤大头，看见被欺负的人永远都要上去帮一把。虽然顶着自己这张流氓脸见义勇为有时候确实挺诡异，但乔念却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向别人，问一句：“你没事吧？”。
裴尧用力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男孩，他不敢说太多，只得匆匆离去。 乔念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为了这个老实可怜的学生，也为了自己昏暗悲惨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