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洗干净 ...
-
沈念晚跪在原地好久，直到小环带着哭腔跑上去将她搀扶起来，“小姐，小姐？”
在一声声呼唤中她回过神来，“我要去见王爷。”
推开书房的门，慕辰离背对着他们似乎正在等人。
“王爷，”饶是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其中定有古怪，可一想到被劈头盖脸扔了圣旨，沈念晚就忍不住咬牙切齿道：“王爷，您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他转过身，显然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
“你来了，本，本王也没想到皇兄他.....”慕辰离有些心虚地拿起玉扇，示意萧风去门外把守好，“阿月在容国那里查到了一些内幕，但容国的内贼暂且不提.....诸如李士程在朝中势力盘根错杂，动的手脚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多，最新探子得来的口风是他们欲赶在冬至之前转移一批货物，其中有他多年来贪赃枉法的赃物及朝中禁物，此事牵扯人数甚多，若能一举抓获....”
说到此，穆辰离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不仅是为国家百姓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而且也意味着阿月能够平安归来。
沈念晚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为何需要你我成婚呢？”
“那些个老狐狸，不会那么轻易动手，若是错过这次密探用鲜血换来的情报，下次就不知道该是何时了，而我们需要给这群豺狼制造一次机会。”
“所以，圣旨赐婚，人尽皆知，”沈念晚此时已完全清楚了此间用意，“届时全城热闹非凡，热闹的地方也就意味着混乱，这样某些人才能松懈，趁乱有所动作.....”
“不愧是本王的好谋士，果真聪慧过人！”穆辰离一开始还担心她不能接受，见她如此，严肃的神情淡去，逐渐恢复往日的不正经道，“本王与阿月的幸福还指望你出谋划策呢。”
“只是这次决定属实仓促，起初本王打算回府询问你之后再.....本王也没成想皇兄他会这么迅速，你放心，皇兄早知本王心有所属，至多一个月，你我就和离。”
“到时你还有踪兄可都是护国忠臣，金银赏赐功名加身~”慕辰离朝她揶揄道：“本王再帮你们谋个金口玉言的指婚，若是阿月她....我们四个能好事成双，岂不美哉？”
“好吧，”沈念晚呼了口气，她没什么理由也压根就没那个权力反对，作为现代人，这种假结婚她觉得不影响任何，“我是没有问题，只是....慕容姑娘她是否会介意？”
还有他，他会介意吗。
“介意了更好啊！那说明她心里有本王！”
沈念晚瞧着他傻乐的模样，不得不暗竖大拇指感叹此人心态甚好。
“即日起府上便会筹备婚事，这几日无要事你暂且不要离府露面。”
“嗯，我明白。”
“王爷......”沈念晚清楚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假戏与硬仗，话到嘴边忽然踟躇起来，情爱小事放在家国大事面前似乎微不足道，但那件事.....始终是一个隐藏的祸端。
“王爷，你我认识这么久了，应该也知道我是何为人，柳清清她.....此人务必要小心。她对你，慕容姑娘还有我，似乎别有心思。”
“清清？”穆辰离有些疑惑，但看着沈念晚认真的表情还是选择了相信，“本王知道了。”
赐婚一事想必此时已传遍全府，柳清清自然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若是今晚她没有主动提出，那便是要他下逐客令了。
一直以来，他只当她是相识所有人之间体弱多病的一个妹妹，并无深入了解。可若她真的是心怀不轨之辈，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沈念晚本来是打算去见无踪的，哪料半路被从天而降的赐婚圣旨给耽误了，可如今她知道了其中缘由，反而更不知该如何与他开口。
她知道，他听完后大概率会默默接受，他这个人，就算不开心也向来习惯了隐忍。
但是今日清晨赵琦那一番场景，她却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对她心怀好感。
好感......一想到这个词，想起赵琦靠近他时的模样，沈念晚心底还是有几分逃避与难过。
她真的讨厌这样吃醋的自己。
“小姐，我与萧风帮你们看着，你放心去吧！”
小环知道后担心他们因此闹了别扭，小小年纪却像是个老练的红娘，一边左顾右看，一边肉乎乎的小手催促着，“快去吧小姐，萧风说姑爷他方才回了院中。”
凛冬已至，天空中飘起了零星小雪。
“吱呀——”
她轻轻推开沉重的木门，入目却是那人弯下腰的背影。
他背对着她，像是在冲洗什么肮脏之物，此刻正专注地舀起一瓢井水。
她无法看清他手中之物，只隐隐看到了半截露出了的苍白手腕。
那物件似乎极难清洗，男人低垂着头，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舀水的动作。
她定定地望着他，余光中注意到井沿似乎结了冰。
这么冷的天，沈念晚一瞬间鼻头发酸，伴着一阵无名火袭来，他到底有什么非洗不可的东西！
她一步步朝他走近，院墙外是烟花炮竹绽放的声音，她的脚步声很快淹没其中。
是啊，王府娶亲，皇帝下令城中分发粮仓三日，连带着孩童百姓都跟着欢呼。她清楚，这样做，城中势必人潮涌动，以便于营造更大的松懈与混乱。
不知是他太过投入还是墙外动静太响，一直待她走近，他都未曾发觉。
“无踪.....”
“你在干什么？”
男人听到她的声音，后知后觉地停止手中动作，却没有立刻回应。他像是被定住了般，良久艰难起身，回过头却不敢看她的眼睛。
几个日夜不曾休息，鬓角凌乱的发丝连带低垂的眼睫都沾了薄薄一层细雪，在寒风中隐隐颤抖着起伏。
他等待的质问如同想象中一把高悬在半空中的利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将他凌迟，却迟迟没有斩落下来。
“无踪....你怎么了？”
沈念晚看着他这幅心如死灰的模样，忽而开始慌张，心中脑补的声音袭来，如果、如果他等会儿说对不起.....
那她该怎么回应才能显得不那么伤心呢。
时间仿佛凝固，外面的热闹与他们无关，沈念晚只觉得这里冷到了极点。
“晚晚...”男人刚出声，就将头低得更低，也许他已经不配这样亲近地呼喊她的名字。
“对不起。”
真的听到了这句话，沈念晚闭了下眼，反而笑了出来，她红着杏眸，抛却了设想里的种种尊严，忽然抱住他僵硬的身体，“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无踪，我不需要！”
她很快松开手，逼迫已完全怔在原地的男人抬起头与自己对视，“无踪，不论你相信与否，不论你会如何看待我，我都势必阻止这个错误，赵琦她并非真心！”
沈念晚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委屈的泪水却在她说这番话时止不住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忍不住抽噎着轻声控诉道：“可你从前不是说，我是完美的吗？她、她究竟哪里比我好？”
他震惊地抬眸，入目是她被吹红的脸颊及满脸的泪痕，心脏顿时疼得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捏紧，痛得他不得不剧烈咳出了声。
胸腔起伏不定，知她的误会，但他却不知该从何解释，最终颤抖双手试探着抱紧她，眼尾通红低声在她耳畔重复道：“我没有....晚晚，我没有。”
“我只是，想要确定她是否是那日的凶手.....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他放开了他厚颜无耻偷来的怀抱，转身去抓井口里的水瓢。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苍白无力，他厌恶自己的不善言辞，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不知该如何让眼前的爱人重新相信他，唯一想到的便是尽快冲刷掉手上被那个女人碰过的痕迹。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只要他开口，无需做任何努力，她都会相信他所言非虚。在他方才说出那句自以为无用挣扎的话时，沈念晚杏眸圆睁，原来....竟是这样！
她忽而流着泪笑了。
男人却并无察觉，正端起一大勺冰水不假思索地倒下，和方才背影里重复的动作一模一样。
此刻他就在她面前，是以沈念晚也终于看清楚了他究竟在洗什么。
“无踪？”
“你在干什么！难道你不想要这双手了吗！！”
她心疼得声音直发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打掉他舀了一半的瓢，将这双手小心翼翼捧起来。
就在不久前，他在崖边徒手攀缘藤蔓，将她一路托举上去，她仍记得那双令她看一眼就忍不住哽咽的血肉模糊的手，如今却被冲洗得如一件褪了色的破旧衣裳，苍白得毫无血色，只余狰狞的伤口。
然而那双手的主人浑然不知痛般，甚至微微笑着主动给她瞧：“晚晚，你看，我可以洗干净。”
“呆子，傻瓜！笨...蛋.....”
沈念晚哭喊出声：“我讨厌你！”
无踪皱起眉慌乱地想要伸手去擦她的泪珠，她却赌气地别过脸来，低下头用衣袖轻轻擦拭他手里的水渍。
她一面轻擦他手心，一面用手肘抹去自己脸上的泪，心里又酸涩又气恼，“无踪....你真当自己是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么？”
男人眼尾赤红，就算他再呆再笨，也听出了那些嘲讽背后的心疼。
“晚晚....你这是愿意相信我了吗？”
沈念晚掏出口袋里早已备好的金疮药与纱布，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她想都再不会遇见比他还要傻的人了。
男人却低垂眼睫，悄悄地抿起嘴角。
他自知身份低贱，微不足道，但认定了一人便不会更改。
他是属于她的，若有一日她厌烦了他，就算被立即丢弃，他也毫无怨言，余生孤身一人也罢，死无全尸也好，绝不会再另寻他人。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洗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