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重逢 ...
-
21
“虽然我只收康乃馨，不过送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丽环视一周，笑眯眯地把听了这话有些错愕的学生推着转了个身，从包里掏出一张便签，往上写了几个字，贴到玫瑰花篮上。
“全部送到这里，”她又将另一张写了地址和几句话的便签递给小女孩，“很近吧？就过去几步路，不用担心。”
接过便签，小女孩好奇地低头看花篮上便签的字，“还、喜、欢、赤……”
“嘘。”递到眼前的钱打断了她。
目送小女孩离开，丽绕到乖乖背过身的学生面前，笑道，“那么，现在来决定晚饭吃什么吧，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抢在柳生开口前，仁王白皙的手掌遮到丽眼前，一翻手，变出一张配色鲜艳的传单，“锵锵，试试这个怎么样。”
传单上书——挑战！札幌特色、地狱激辣豚骨拉面——挑战成功的奖品是鼠尾草盆栽。
印刷精美的传单上配图似乎是店内实拍的满碗拉面，色泽红润肉汁丰盈的叉烧片看得人食指大动。
不过丽的关注点并不在此，她指了指同样拍得很漂亮的鼠尾草盆栽，“很专业的植物摄影，下面写的还是学名，应该是很少见的特殊品种。”
“幸好幸村不在。”说罢，仁王舒了口气，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不然全网球部的人都会被叫来挑战这个的。”
“幸村很喜欢植物？”丽问。
“他喜欢植物，”柳生回答，“不过更喜欢看部员被辣得奇形怪状的样子。”
丽看柳生身姿端正，一丝不苟，又看仁王站得懒散，神色悠然，想象一下他们被辣得东倒西歪的样子，点头道：“确实挺有意思的。”
仁王神色一滞，无奈摊手，“好吧，那我们就去试试吧。不过我推荐这家店的理由可不是这个啊！”
“最早的札幌拉面是在日华人创造的，”柳生解释道，“后来成为了北海道的名产。这家店很正宗，或许还能尝到久远家乡的味道。”
“谢谢。”感受到他们温柔的心意，丽笑着道谢。
22
三人很快抵达目的地，却在门口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哟，仁王，柳生，蛇贺さん。真巧呀。”脖子上挂着相机的栗发少年施施然站在门边，笑容和煦，“刚才在挺远的地方就看到了。你们的伪装，真是一如既往的精湛，蛇贺さん还是这么令人瞩目。”
丽对他点头致意。
“晚上好，不二，刚刚还想起你了呢。”仁王走到不二身边，搭上他肩，促狭道，“如果说有什么人会为了鼠尾草盆栽吃激辣拉面，除了幸村就是你了吧。”
不二笑而不语。
四人寒暄几句，进店入座。
店内墙壁挂满照片，大部分是客人就餐时的留影。
仁王似乎对服务员穿的北海道传统服饰燃起了浓厚兴趣，揽下点餐的任务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二挨着照片墙坐下，柳生犹豫片刻，为丽拉开不二身侧的椅子，在丽就座后，他并未坐下，而是倾身道：“二位从京都、东京远道而来，请先在这里休息吧，我去买些饮料回来，就当一尽地主之谊。两位想喝什么呢？”
“纯牛奶，谢谢。”丽决心在学生面前做好健康生活的表率。
“为什么不问我？”消失的仁王从角落飘到柳生身后，语气阴恻。
“或许是觉得，无法预知的饮料更合你心意吧。”不二似乎察觉了什么，抢先作答，又笑道，“我的话，店里的最新产品就可以了哦。”
“喔，不愧是不二。”仁王飘到他背后，“就算买回来的是五颜六色、里面装着宇宙行星的液体，你也会面不改色地喝掉的吧。”
“如果真的有的话。”不二笑眼弯弯。
23
目送两人离开，丽和不二短暂陷入沉默。
她并不是擅长找话题的人，万幸身边的人是不二，他总能自然又妥帖地发起交流。
“其实仁王和柳生都弄错了，该尽地主之谊的人是我才对。”不二眨了眨灵动的蓝眼睛，卖了个关子，又很快揭开谜底，“这家店的店主是我的旧识。”
他示意丽看他身侧墙上的照片，“店主是一位摄影爱好者，我们是在摄影展上认识的。”
“看得出来。”丽点点头。
店内墙上的照片大多是就餐时的留影，而非某个人和不同人的合影，照片的拍摄者应该就是店主。
不二身侧这块墙面挂的相片，和其它以人像为主的相片截然不同，画面中几乎没有人出现，而墙面中心是一组黑白风景照。
察觉她已经发现墙上照片的独特之处，不二笑了笑，说，“这就是我当时的参展作品——《襟裳岬》。”
“说起来，拍摄这些照片的时候，也是春天呢。看不出来吧？”
丽点头。
相片里泼墨般粗放蜿蜒的山脉，线条凌厉，野蛮生长，看不出任何春天的痕迹。
“襟裳岬是店主家乡的名山，也被称作北海道的脊梁，是日本风力最强的地方之一*。”他的嗓音溪流般清澈温和，“因为风会把一切都带走，所以上面什么也没有——即使是春天也空无一物。”
这是一组由五幅图组成的作品，主体是铁黑色嶙峋高耸的海蚀崖，一抹朦胧的、光斑般的白色自左下至右上穿过整组相片，只有中央的一张对焦到了白点上——这团朦胧过客般的光这才显露本身——是一只振翅飞翔的白鸟。
陷入温柔的回忆中，不二的声音含着淡淡笑意，“那一天，在空无一物的山脉上，下一阵风来的之前，偶然留下了与另一个生命擦肩的痕迹。”
这点柔软的雪白让凌厉的画面陡然变得温柔。
“我会忍不住期待，期待它某天再次飞过我窗前。”
温和的目光落在纯白的剪影上，不二白皙俊秀的侧脸在橘黄吊灯下笼着朦胧的光晕，在喧闹的店中，出奇的静谧美好。
而丽在思考北海道和东京的气候差异，以及栖息在北海道的鸟类是否会飞到东京。
“或许会吧。”审慎判断后，她说，“从候鸟的习性上考虑，不无可能。”
“但或许不需要计算相遇的可能性，用简单易懂的概念说明的话，就是pre established harmony（预定和谐）吧。”
“反倒更难懂了呢，蛇贺さん。”不二像白石一样熟练地吐槽了。
丽想了想，解释道：“对当事者来说意义不明的运行轨迹交错，对全知者来说其实是最合适的安排。”
“嗯…就像我们今天在这里再次相遇一样吗？”不二笑看她。
“是的，这也可以算作一个实例，虽然不严谨。这种理论还是具有一定局限性的。”丽专注地回答。
橙黄灯光下，她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
“就像我们一样……”
不二笑起来，他似乎将这句话反复咀嚼许久，再说出口时已经染上了不同的色彩，许多话萦绕唇边，最终化作流转的眼波。
困惑已久的问题得到答案。他终于明白那天拿到她归还的雨伞时，心中透明空茫的怅惘来自何方——他再也不能期待伞归来的相遇了。
他用那双温柔的蓝眼睛，安静地注视她，直到她融化在记忆中。
“我会一直期待着的。”
24
咔嚓。
突然响起的快门声打断了这场温情脉脉的课外教学——丽是这么认为的。
“拍到了非常好的照片！”不远处，身着围裙的男人举着相机，吹了声口哨，笑道，“真是荣幸啊不二！每次见到你，我都像被摄影之神眷顾呢！”
不二一怔，难得地对镜头中自己的情态产生担忧，又有几分期待和好奇。
这点情绪很快被他抹去，自然又轻快地调笑起来，“荒木店长，下次还是先征求模特的许可比较好哦！”
荒木挠着头，笑嘻嘻地和丽交换了个人信息。得知丽是不二班上的实习教师，他一把搭上不二的肩，啧啧叹到，“当这家伙的老师应该很辛苦吧！一不小心就被超过喽！”
他侧身指向墙上照片，“你看，我和他刚认识的时候还能看到森山大道的影子，现在就完全是自己的风格啦！”
不二不动声色地挣脱了荒木的手，简明地为丽介绍起来，“森山大道，是以对自己的老师、对传统的摄影理念的反叛而闻名的摄影师。如果打破常规的作品又成了被模仿的范式、新的模板，未免过于讽刺。”
听出他话中对自己过往作品轻微的不满，丽宽慰道：“那就做‘反叛’的反叛者好了。学习上一个反叛者的经验，再去超越他。这么说来，当‘第二个反叛者’而不是‘模仿者’，也就不那么难以忍受了吧。”
不二未置可否，笑着岔开话题，“蛇贺さん作为老师，对学生挑战老师的权威这件事，好像不太在意呢。一般来说，老师都很在意面子的吧。要展示自己的权威和正确之类的？”
说完，他即刻感到有些懊恼。好友手冢曾经在教师处受到的不公待遇，令他在突然转入这个话题时，难以克制地表现出尖锐的情绪，言语一时偏颇。
好在丽并不在意他言辞中的倾向性，只是平静地接话，“如果我的学生能比我更快地超越我，那是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
她想了想，又道，“教师的权威应当来源于提供的知识的准确性。”
“咔嚓”快门声又响起，“喔喔，真是完美的表情！”
不二笑眯眯地侧身挡在镜头前，“有时候太过优秀的模特会让摄影师对自己的技术产生不正确的认知呢。”
“就算直率地表达出对她的占有欲也没关系噢！”店长先生放下相机，促狭地笑起来，“年轻真好啊——”
在不二开口前，他举起双手告饶般飞快跑走了。
不二扭头看向丽，发现她似乎完全没在留意他们的对话，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微妙的遗憾。
……
不知仁王又玩了什么小把戏，点好的拉面竟是由他穿着围裙端上来的，放下餐盘时还狡黠地冲他们眨了一下右眼。
和按下计时器后开始优雅挑战激辣拉面的不二不同，丽吹凉第一筷拉面放入口中就发觉大事不妙。尽管她勉力控制呼吸，冷静地吃下一口，擅长观察的仁王和柳生还是发现端倪。
柳生不动声色地给牛奶插好吸管，推到她手边。
“喂喂…你到底是从哪里觉得自己能吃辣的呀。”仁王不知从哪里变了个扇子出来，对着她面前的大碗拉面扇了扇，调侃着叫她，“老—师——”
丽喝了口奶，平复呼吸，说，“梦里。”
“梦都是反的哟，puri。”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