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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佟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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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黑衣人鬼鬼祟祟的拉着几架马车向西行进。
四人相□□头示意,稍微分散开,跟了上去。凭借着灵活的轻功在山林间穿梭,和黑衣人同时到达了目的地,那是深山的一处洞穴,天气本就寒冷,此地更是冷的异常。刚开春,洞口就已经缠上了密密麻麻的青藤。黑衣人轻车熟路的掀开洞口的青藤,露出了下面铁门,他们四下望了望,扛起了麻袋走了进去,看样子麻袋里面装的应该是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几人骂骂咧咧的出来了,待他们完全走远后,付晏一行人靠近了洞口,铁门掩藏在层层青藤后面,已经锈迹斑斑。
付晏依旧脸色苍白,他轻声道:有机关,四处找找。
四人很快行动起来,平云在离铁门不远处的石头上发现了一枝粗枯枝,和手掌一般大小,他向右转了一下,铁门便开了,水声径直传入四人的耳里,里面竟有一道暗河。所幸水不是很深,而且河里面铺了石块,只是水面淹过了石块,加之洞里很黑所以不易被人察觉。
平云开口:我在前面探路,公子,你们跟紧我,说着拿出火折子,转身投入一片黑暗之中。邱实紧跟平云,付晏随其后,江虔垫后。
付晏眼神微沉:平乐,解药做的怎么样了。
邱实以为付晏担心等会进去染上疫病,不禁宽慰道:放心,我已经写好方子了,来的时候给你们的小药包是专门解这次疫病的,带着就没事。
付晏不语。
这条暗河比他们想象中的要长,走了快半个时辰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火光。走近后,里面的场景让人毛骨悚然:山洞里高耸着一个巨大的方形铁笼子,活像一座牢房。老人妇孺全都挤在一起,咳嗽声、哭声淹没了水声,尸体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犯恶心。看到付晏等人,全都惊恐至极,一些妇女还伸手去捂自己正在哭泣的孩子,试图让他们不要出声。
江虔和平云分头探查洞内的情况,邱实上前探查笼子里已是非人模样的百姓,他开口问道:最早的一批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一个年轻人唯唯诺诺的答道:十几天前被带来的,他说着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还有一些是一个月前的,已经死了。一些是最近才来的...,年轻人见邱实似乎跟以前来的人不一样,试探性问道: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邱实没有回答。
从付晏进来,一个满脸皱纹的妇人就一眨不眨的盯着付晏看,在看到付晏手腕上露出来的疤痕以后,她顿时脸色一变,发出了尖利的一声:晏儿、
付晏脸色一沉,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那妇人见付晏没有动作,接着又说:晏儿,当年你和你阿姐突然消失不见,可让我们好找啊,见你们过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说着说着她还佯装嚎哭起来,本来就皱的脸,此时变得抽象至极。
其他三人听到声响,迅速靠近了付晏。付晏故作镇定,但手指已经蜷在了一起,指节隐隐作响。他脸色异常的阴冷,语气漠然道:你认错了。
谁知那位妇人根本不听付晏在说什么,她用本就脏破的袖子抹了两下脸上的鼻涕和泪,霎时间换了一副面孔,又手舞足蹈,自顾自的用她那尖利的声音说:不会认错的,不会认错的,你手上的疤痕我记得的,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那位妇人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一脸惊恐:以前是我不对,你救救我好不好。
不等江虔几人反应眼前的情况,身后的入口处传来了响动,知府派的士兵已经追上来了。
付晏强忍着压下自己的怒火,语气平稳:来的正好,让他们在入口处看守,离这里不远有个村子,我们先去那里,再商议对策,说着转身就要走。
突然,江虔伸手拉住了付晏的右手,小心翼翼的掰开他蜷缩的五指,拿出他手心的碎石,痛感瞬间席卷了上来,付晏这时候才感觉到了疼痛,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平云见状从衣服上撕下了一块碎布,邱实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拿出了药,简单包扎后,四人出了山洞。
村子和以前相比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现在里面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淮县周围变化太大了,付晏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一行人到达村子后,付晏草草的拟了份奏折,命平云送回洛州。江虔借探查四周的由头一个人又回了趟山洞,这次他还没靠近就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你真的没认错吗,一个年轻人问。
那老妇人用颇为得意道:当然,他鼻梁左侧靠近左眼角的那颗痣我肯定没记错,跟他娘一样,一副狐媚样。痣巧合了,那他手腕上的疤痕我打出来的我可不会忘,说着还得意的笑了几声。
江虔面色一沉,厉声道:你再说一遍!说着拔出了剑,向铁笼走去。
老妇人与那年轻人惊恐万分,瞬间哑口无声。
当年发生了什么,江虔冷着脸问。
在听完老妇人的话之后,江虔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他知道这妇人没有完全讲实话,他也不想再去多问。
那妇人在江虔转过身离去的时候还在不确定的问:你们不会不回来救我们吧,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江虔斜睨着他,眼里满是阴沉的怒意,他语气冰冷道:杂草也配活下去?他没有理会身后嚎啕的大哭声,他现在只想回村子。
初春的晚上凉的透彻,每走一步,仿佛还能听到薄冰被踩碎的声音,大抵是白天的露水结了冰。江虔在屋外,盯着屋内黯淡的烛光,思绪万千。
屋内,邱实和付晏在商讨如何安置山洞里的百姓。
邱实:现下还是将他们继续安置在山洞里比较妥善,待皇上旨意下来,我们便可开始行动。
嗯,药呢,付晏淡然道。
有方子,但现下这个季节有几味药材不好找。
听到此话,付晏攥了攥手里的杯子,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的某种期望。
但是,邱实继续道:我能找到,我已写信告知阿璟准备好药材了,等旨意下来,他便会亲自送药材过来。
付晏眼神黯淡下来,勉强打趣道:亲自过来,不担心?
邱实咳嗽几声,还没开口,门便被江虔一把推开了,他一身寒气的站在门口,外面太黑,付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清了他冷冷的说的两个字:不救。
付晏瞳孔微微收缩。
邱实不确定的问:你说什么
付晏放下手中的杯子,走过去关好门,拉着江虔坐到了椅子上,又给他倒了杯水,借着烛火两人这才看清江虔的表情:阴沉至极。付晏伸手把杯子往江虔那边推了推,江虔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邱实一脸茫然的看着两人 : 你们...
也罢,付晏叹了口气,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他睫毛微垂道:这里是我所谓的“故乡”,说来可笑,付晏苦笑道:我并不想回到这里,他说着蜷了蜷手指。十岁那年阿爹送了娘一块手镯,那是阿爹砍了很多柴卖钱换的。....就是因为这个手镯,阿娘她....被附近贪财的混混失手杀了...,再次重复这些话,付晏就像把自己表面长好的伤口重新划破翻开给别人看。
邱实哑声:怎么会....
付晏握紧拳头,眼里布满血丝:县令无能,混混投靠山匪他就不敢妄动,爹他几次伸冤不成含恨而终,事情就这么了了。
江虔和邱实哑然无声。
不过也挺好的,付晏冷笑两声:这样我才有机会查到那个昏官至今在位,此次疫病谎报不上,连带十二年前,我定会让他后悔。
付晏情绪有些激动,他收了收自己的怒意,端起给江虔倒的那杯水,一饮而尽: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探查,早些休息。
三人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邱实心中有疑惑,悄悄地去找了江虔,正好江虔也没有睡,他倚在屋外的柱子上,眼神复杂盯着付晏住的屋子。他知道,说起来很容易,说的人却不容易,很多事情付晏都一句话带过,比如他母亲断掉的手。付晏在回想这件事情的时候心情是怎么样的,江虔不敢去多想。
邱实拍了拍江虔的肩膀:虽然现在问这些可能不太合适,但你说的那句“不救”是?
江虔现在回想起来那妇人说的话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他随口答道:字面意思。
邱实也不便再多问,转身回了屋。
第二天一早,长青赶了过来,这次他带了不少吃的,几人相对无言吃了早点以后,江虔和邱实便去查看村子了,途中遇到一位老人:看到二人迈着她那年迈的步伐欣喜的上前声音沙哑道:你们...我昨晚见过你们,是和付家的那个娃娃一起来的吧,我认得他,你们能不能替我告诉他:当年是我们不对。
这个妇人看上去很和蔼,邱实见状问:老人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人家年龄大了,有些站不稳,两人便扶着她坐到一边的石块上。老人家一边揉自己的腿,一边痛心道:当年云娘也就是付晏的母亲出事后,村里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她说着叹了口气。
邱实不解道:都是邻里,为什么?
因为我娘生的好看,付晏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老人家看到他,眼里瞬间噙满了泪水,她急忙站起来,付晏伸手去扶她。
婆婆叹道:是啊,云娘不仅生的端庄,和晏儿他爹还恩爱,又贤惠又能干,村里人就嫉妒她。在她遇害以后口不择言,诬陷她到处.....婆婆欲言欲止,才会被人杀害.....阿晏,婆婆对不住你啊,不能好好照顾你们。
付晏勉强笑笑宽慰道:哪里的话,还要谢谢婆婆当年把我们姐弟二人救出来呢,天太冷了,婆婆还是赶快回去吧。
长青,送婆婆回去。
是。
婆婆还想再说点什么,最后也没能说出口,她边走边回头看付晏,付晏就向她挥挥手。
待婆婆走远后,江虔看着付晏惨白的脸,径直问道:后来呢
付晏无奈道:将军还真是不愿放过我啊,非得...付晏顿了顿..非得把我剖干净放在你面前你才满意吗?
付晏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有一瞬间的呆滞。后来,爹去世以后我和阿姐变卖了一些东西,勉强埋葬了他们,剩下的被村子里的人拿也好,抢也罢,都分光了,其实也没什么值钱的。
江虔和邱实听着拳头不自觉的握紧。
只是你们在山洞见得那个妇人,她要卖了阿姐,她怎么可以卖了阿姐,付晏说着脚下不稳,跌坐在了刚刚的石头上,用手捂住了脸,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苍白无力。江虔心揪在了一起。污蔑阿娘是她先开始的,分东西也是她挑起来的,但幸好有婆婆,她帮着我们一起处理后事,又偷偷放了我们,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我亲眼看着婆婆的腿被那妇人的棍子打中却没有回头,付晏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我....不敢去见她....,我也是个自私的人...
我不想救....
江虔收敛自己的情绪,他走到付晏面前蹲了下来,拿开他捂着脸的手,轻轻地捂在自己手里,用额头抵着,轻声道,不是你的错。
待情绪稍微平复一些,二人似乎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个邱实,四只眼睛盯了过来。
邱实摸摸鼻子:看我干什么,皇上旨意还没下了,药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到了也得我来做,撑不撑的住,救不救得了,看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