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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痛月(修) ...

  •   这个夜晚,在安置峨嵋众囚的忙碌中结束了。汝阳王府大概催得很急,那些蒙古兵连觉也没睡,趁着微露的曙光就赶车离开了镇子。
      我确实得到了优待,居然和灭绝师太坐一辆车。这辆车上铺了粗毡,而且还有坐垫,薄是薄些,却比直接坐在木板上的峨嵋弟子们要舒服得多。虽然他们风范卓然皱眉也不,但是在只求速度的一天赶路以后,内力尽失的他们个个都颠得脚下轻飘,行动跌跌撞撞,被押送的蒙古兵大声嘲讽。灭绝师太性如烈火,一掌拍在车板上就要发作,却在被车板弹回手掌以后,脸色惨淡,咬牙沉默。
      我心里先是快意:狠辣无情的灭绝师太啊,你也有忍气吞声的一天!然后又升起兔死狐悲之感:那些人,是凶蛮粗野的蒙古兵,他们能这样欺辱峨嵋众人,难道我凭着一句照拂就能安生?难道我没看见他们色迷迷打量峨嵋女弟子的目光吗?要是朱九真没有毁容……我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竟然还有闲心去嘲笑谁吗?
      “唉~”我隔着面纱抚摸脸颊,轻轻地叹了一声。忽然感到旁边一道锋利的视线,我看过去,是灭绝师太!她威压迫人地盯住我,低喝:“你看什么!”
      不愧是灭绝师太,看来我刚刚产生的同情是浪费了。我不由得失笑,立刻又收敛,恭恭敬敬地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在看鞑子能猖狂到几时。”
      灭绝师太没有说话,目光总算是收了回去。我也不再说话,下了车,就近去骆驼刺后面解决了生理问题。

      收拾整齐出来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向蒙古人那边看了一眼。
      那些蒙古兵正聚在一起用母语大声谈笑,但他们不愧是汝阳王府挑选出来的,警觉非常,我一看过去他们就齐刷刷瞪过来,我吓得一抖,转身就向大车走,然而,迟了。
      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我已经被好几个蒙古人围住,他们也不紧逼,只是把我挡在圈里,嗬嗬哄笑着,眼光在我的全身上下扫着,我羞恼交加又怕得不行,但是也没路可退,只有硬握着拳狠狠瞪杵在我正前方的那一个——忽然看到他背后那个冷眼旁观的男人,我得救地大喊:“阿拉格巴日!”
      围住我的蒙古兵静了一秒,我深吸一口气,再叫:“阿拉格巴日!”
      第一声是情急乱吼,第二声已经是柔婉央求。朱九真的声音当真诱人,我并未刻意娇媚,一众蒙古兵已经色授魂与,有几个转头对着阿拉格巴日挤眉弄眼,笑容猥亵。
      阿拉格巴日终于不旁观了,走过来皱眉低喝,语速很快地说了些什么,指着我,手在脸上横竖虚划,想来是解释我的毁容,那些蒙古兵齐声喟叹,一脸可惜可恶之色,却是不再看我。我顺利地出了包围,但是一口气还没松掉就被阿拉格巴日抓住了胳膊,在一片哄笑声中被他拖走。
      到了无人处,阿拉格巴日松开我,冷冷喝问:“你耍什么花样?”我很想反驳明明是你的手下围住我,可是他显然不会听,所以我压下气,低着头,用最谦卑最软弱的语气提醒:“鹿先生说,这一路您会照顾小女子——啊!”
      阿拉格巴日突然出手,一只手像老虎钳一样死死卡住了我的手腕,我疼得浑身发抖,想要忍声,却已经失声叫了出来;叫声未落,却又有一个蒙古兵钻了出来,我看他的脸似曾相识,忽然想起来是昨晚来抓周芷若的另一个人。看他和阿拉格巴日的神态默契,我于疼痛中居然还有心去想,难道这两人也是像玄冥二老一样的好交情吗?
      两人低声用蒙古话说了一会儿,阿拉格巴日把我的手放开,那第二个人挂着自以为友善的笑容靠近了我,我下意识后退,他乍一下又抓住我的手,虽然不及阿拉格巴日用力,却也摆脱不得,我怕也没法,只有站稳迎上,问:“有何贵干?”
      那人还是笑,说:“凯瑟琳姑娘,我叫俄日敦达来,那边是我的师兄阿拉格巴日,我们的师父都是鹿杖客。你放心,师父发话要照拂你,我们是不会为难你的。”
      话是和善,手却不松,我努力稳住情绪,尽量平静地说:“多谢。”
      俄日敦达来笑容不改,接着说:“凯瑟琳姑娘,你有所不知,这次押送十分要紧,不容闪失,你的来历不怎么清楚,又是临时加入……”
      他话说一半停住了,我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有用最保险的软弱声音保证:“小女子我定会安守本分。”他听了含笑不语;我想抽回手,他却还是不松,笑容更大了些,拖长声音:“别急——”
      “你待如何!”
      俄日敦达来与阿拉格巴日对了个眼色,说:“昨夜看来,凯瑟琳姑娘似乎与峨嵋派交情不浅……”
      “半点没有!”我悔得肠子都青了。叫你喊周芷若进屋!大晚上的呆一间房里聊天,“交情”还是保守的说法,就是讲你们情同姐妹也不能说人家错!我沮丧地看着这两个人,最无辜最懊悔地小声说:“小女子与峨嵋派毫无瓜葛。”
      那两人再一对眼,齐声说:“得罪了!”突然四手齐出,一起加在我的右腕上!
      “啊!”我惨叫一声,再也站立不住,腿一软跪在沙地上,身体也直趴下去,想要支撑,半点力气也无……
      好冷!像是夹着尖针的冰水高速灌进血管,瞬间把全身都冻住,却,并不麻木,一点点一根根的痛都那么清晰,撕扯着,冲突着,都钻进脑里去……
      “啊……啊……啊啊……痛……”
      我想要满地翻滚来转移注意,却动也动不了,应该痛出汗的,却什么都没有,直看到口鼻尽冒出白气——是寒气吧……
      玄冥神掌……难道我竟然有了这样的荣幸……为什么……
      阿拉格巴日和俄日敦达来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我的反应。他们脸上是微微的笑意,多么冷酷,多么残忍……不,不要叫痛,我不痛……
      “冷……救我……求……求你们……”
      什么尊严,什么骄傲,我坚持这些做什么?活下去,活下去,这才是我该坚持的……
      有冷冷的东西爬过脸颊,是眼泪。我哭了,虽然我不想,至少不想在这里……
      那两人终于动了。我被扶起来坐着,阿拉格巴日双手压在我肩后,俄日敦达来的手抵住我的掌心,然后,寒冷一点点退去,这身体终于又听了我的使唤。我不动,还是坐在地上,低着头,听俄日敦达来含笑的声音说:“得罪了,凯瑟琳姑娘,我们也是为了大局。你放心,一等平安到了去处,我们便为你解了这寒冰掌。”
      “好说。”我的声音虚得一触即散,“小女子识得大体,只求到达以后,两位不要忘记解了这掌力。”
      “哈哈哈,这是自然!师父照拂姑娘,我们怎敢怠慢,哈哈,俗务缠身,先告辞了。”
      那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我只听懂零星几个蒙古语单词:“药”,“别浪费”,“吩咐”,还有几次昨天听阿拉格巴日叫过鹿杖客的称呼,应该是“师父”。
      “呵,呵呵……”只有我能听到自己的笑。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求他们给我服十香软筋散,再怎么手足酸软,也还能行动如常,总比刚才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好。
      魏欣欣,你太自作聪明了。白白痛苦一场,只帮他们省下了一份十香软筋散……可笑,可笑!
      最可笑的是,我得以不死,靠的还真是鹿杖客的“照拂”。

      回到宿营处的时候,峨嵋众人看我的眼神都是鄙视的。我懒得去猜他们到底误会了什么,挪着步子去锅边盛了一碗刚烧开的汤,滚烫地喝下去,好歹活了过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峨嵋派分男女挤做两堆,互相取暖,我是空荡荡一个人在帐篷口,越躺越冷,脸越来越湿……
      我真笨,真小白,自以为看过原著就无所不知,其实连真正厉害人物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朱夫人,为什么要在你死后,我才真正明白你有多么的机智、多么的果断……
      那一天,只不过我说几句话的工夫,你就观察出了鹿杖客贪花好色的本性,也看了明白,他武功既高智谋又足,看上的女子,怕是绝少落空——正因为如此,他的失败才格外刻骨铭心。
      于是你造成了这样一次失败!
      以鹿杖客的老到,你的化装怕是瞒不过他,然而他见过的多是爱惜羽毛的美貌女子,决绝如你,令他乍见风华就惨烈消殒,怎能不令他捶胸顿足、追悔莫及?你死得太隆重,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你表现了娇媚圆熟,表现了随机应变,表现了慈母护女的奋不顾身,又表现了一位贞烈女子的气节与决断,如此丰富,如此风采,初见便折服了欧阳克的黄蓉也不过如是吧?残忍薄淡如鹿杖客,也为你敬重又惋惜,并且,把这份抱憾的关切,带了一些到你遗愿保护的——我——身上。
      蒙你遗泽,我得到了鹿杖客的庇护,大都之行,基本是安全的了。可是,我的心很沉重,我欠你的,还得清吗?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悉“朱九真”未死,又是如何改装出行进了商队;我不知道第一次对话时你究竟是我当时猜想的试探,还是压抑着激动接近;我不知道在我被武昌兴点中“伺候”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不知道我那段“羊入虎口”的丫环生活,是否令你焦虑担忧夜不能寐;我不知道,如果当时没有静慧撞开武昌兴的房门,是否出现的就会是你;我不知道那段周芷若旁观的“训斥”,你是否本来要对我说些别的什么……然而,我再没有机会知道。
      你知道,我不是朱九真。你毕竟是她的母亲,比固执单恋的武昌兴要更了解自己的女儿,但你还是为我牺牲了自己。是否,你要的,就只是我活下去——替朱九真活下去……
      无论我是山精水魅,无论我是妖鬼异魂,只要我能让朱九真的身体存在下去,就值得你的牺牲吗?
      这样孤注一掷的恩情,我怎么受得起?

      妈妈——朱夫人,请允许我叫你妈妈——你放心,我要活下去。我会活下去。有你为我赢来的“照拂”,我一定能活下去的!

      我吸了口气,伸手擦干了眼泪,掖紧了睡袋的边缘,闭眼睡觉。
      体内残余的寒气终于还是没抵过我努力营造的热气,睡袋里渐渐暖和,我渐渐舒展了手脚……朦胧中似乎有光芒照在脸上,眯眼一瞧,高高的帐顶透气“天窗”里正是一轮二月十六的圆月,呵呵,这就是“晒月亮”了吧……
      忽然胸口一痛!我猛地一醒,肚子也痛了起来……不是刚经历过的冷厉刺痛,是咬啮一样的疼,好像胸腹都被细细地啃着,啃着,却不知道是什么在哪里……
      我在睡袋里缩成一团,咬着牙不出声……这是怎么了?难道寒冰掌换着花样发作了?为什么这么痛……他们,不是,应该只是要震慑我别耍花样吗……
      “啊!”我终于是叫了出来。对不起,忍不住……也许我出去会好点……“啊……”
      “嚷嚷什么!”
      终于还是吵醒了别人……我已经痛得视野模糊,循声转过脸只看到一个瘦长身影,听到她忽然惊慌的语气:“你怎么了?”
      我昏了过去。

      好软,好暖和,好舒服……
      是那次去砀山泡温泉吗?骨架子都会泡散的感觉……还有饮料赠送,甜甜的……
      ……
      “丁师姐,她还没有醒吗?”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都是麻烦精,吓了我一跳,原来只是……”
      “红糖水还要吗?”
      “收好你的!还不知是什么人呢,瞎殷勤。”
      “可是她好可怜,你看她疼得嘴都咬破了……”
      “行了行了,你们还睡不睡?不睡就去练功!”
      “如今练功也没……我们去睡了。”
      ……
      周围恢复了沉寂。我睁开了眼睛。
      真说不清是该笑还是该哭,穿越了将近一个月,都是紧张充实的生活,天天全神贯注,倒忘记了身为成年女性最基本的一件麻烦事……
      是的,就是来例假。更要命的是,朱九真居然痛经……我以前一直觉得那个痛经的舍友小题大做,真的亲身经历,才知道她有多惨。唉,莫莫,如果我能回去,一定会主动帮你灌热水袋的。
      善恶究竟怎样分辨?“君子剑”岳不群可以大奸大恶,“毒手无盐”丁敏君,也有为身份不明的同路人,收拾沾了血污的衣物的时候……
      “谢谢你。”
      我低低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了我一眼,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猛地把一堆东西都扔在我面前,喝道:“自己收拾!连信期都记不住,半夜叫得像杀人一样,全帐的人都给你吵醒了!”
      “我下次不会了。”
      看来丁敏君就是吃软的。她恨恨地瞪了我一会儿,说:“别再睡帐篷口了。师父交代让你睡中间。我警告你,躺下之前注意些,沙漠里找不到那么多水给你清洗!”
      “知道了。丁女侠还有什么指教吗?”
      “我去睡了!”

      我把自己收拾得严丝合缝,这才小心翼翼地钻进了放在空出铺位上的睡袋里。好在睡之前为了舒服些我把衣物都垫进了睡袋,睡袋并没有弄脏,不然,今晚怕是连觉也睡不成了……
      月光如银,我终于睡得安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痛月(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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