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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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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东京,凌晨二点二十二分二十一秒。
信号塔顶端,天满寺睁开眼睛,纵身一跃。
二十二秒整,他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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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这场雪下了足有三天三夜,只要在原地稍待片刻,就能听到树上的枯枝被雪折断的声响,放眼望去,整个山头都白茫茫一片。
但忙于生计的人却无法因此偷懒。
“如果雪能一直下下去……”坐在板车上晃荡着小脚的孙子自顾自嘟囔着。
“说什么蠢话呢!”童言无忌。三郎眼角皱起笑纹,中气十足地斥责了孙子一句。
“但是,爷爷,如果一直下雪的话,我们家就能一直卖出去那么多的伞了。”小孙子可爱又认真地跟他说:“今天也卖了我两只手都数不清的伞呢!”
这孩子的算数全靠跟着他爷爷卖伞识得,但与店铺合作卖新作的伞不同,三郎带着孙子,自己去镇子上做买卖时,每天能卖出去的伞屈指可数,说到底,伞和煤炭不一样,如果匠人手艺好的话,好的伞能用上两三个季节,根本不需要勤换。这样的生活虽然很辛苦,但好在足够一家人维持生计,纵是今年这样严寒的冬天,节省一点,也能平安度过。
雪连下了三天,落到人身上时的刺痛感却一点没变。
三郎卖力拉着板车,嘴边呼出一团白气,他说:“雪再继续这么下下去的话,可是会给人带来困扰的,或许今夜过去,明天下山的路会变得更凶险。”
孙子爬过来给他擦汗,“爷爷,放我下来走吧,勇人已经能走很多路了。”
“哈哈哈,等你再长大些吧,等你再长大点,腿就不会陷到雪里出不来了。”
“爷爷!”
三郎忍笑不再逗弄他。
雪下得很安静,爷孙俩又说了些家常话,忽然间,勇人听到林子深处窸窸窣窣的动静,抬手括在冻得通红的耳边,几个呼吸过后,动静变大了,像是有头猛兽在朝他们冲过来。
没等俩人反应过来,猛兽就露出了它的真容。
那是个「人」。
……
长途跋涉的旅人死在了终点之前,怀抱着对家中妻儿的思念,拼命求生吞噬着同行人的生命,那副凄惨的景象被路过的女人瞧见了,坐在轿子里的女人发出愉悦的笑声,命人赏赐给了他一滴血。那滴血实现了旅人的愿望,也带给他无尽的贪婪,他吃掉了有钱人的血肉,将钱财带回给家中的妻儿,如此循环往复,村子里逐渐流出鬼吃人的传言,引来「鬼杀队」的注意。
……
夜里。
“……请您务必帮帮忙,驱除三条家的恶鬼吧。”
灶门炭治郎醒来时,正巧听到身边有人说出这句话。一听那个熟悉的字眼,他残留的睡意立马消失殆尽,头脑清晰过来,猛地转头看去。
“生活在那样的家中,美智子和孩子们真的太可怜了,只要您能救出他们,我们可以承担一切费用。”火炉边上,几个妇人围在桌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
为首的女子略显急切地将包在纸里的一沓钱财推向身边的男人,趁其他妇人不注意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祈求道:“听闻鬼杀队大名,恳请您救救我的姐姐。”
很快的,从妇人们的交谈中,灶门炭治郎得知了整个事情的缘由。
一年多前,三条家的男人出去赚钱,不知做了什么买卖,很快就带着大量的财宝回乡,可谓是一夜暴富——“男人有钱了就会变得愈发不满足于现状”——其中一个衣着富贵的妇人皱眉说道。家乡的人都很羡慕三条家,然而没过多久,村子里就陆续发生了几件奇怪的事。先是农户家的牲畜莫名失踪,再到人也莫名失踪,直到有人行夜路,无意撞见现场,救了一个差点被掳走的少女,大家才反应过来:村里有个会吃人的怪物。
当地的警备力量根本不够,又陆续发生了几起人口失踪案后,流出了「鬼」的传言,而且「鬼」就是三条家的男人。
“你们是怎么确定的?”穿着黑色和服,系着白色腰带的男人不解问道。
“是美和子。”
“她之前去看望她姐姐。”
为首的女人,美和子面露哀色,她紧攥着袖口,颤声道:“当时三条家大门紧闭,我见他家连续七天都无人进出,怕出什么事,就带了吃的,前去探望。”
男人和灶门炭治郎都听得很认真,没有随便进行打断。
“然而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人应声,是姐姐……我说‘我是美和子’,她又磨蹭了很久,才将门打开一条细缝。”说到这里,美和子停顿了一下,像是陷入了回忆,“那是非常细的一条缝,细到我连姐姐美智子的眼睛都看不见,却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死去多时的动物身上的味道。”
男人说:“腐臭味吗?”
美和子点了点头,她忙说:“但我姐姐美智子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她绝不会放任家里脏成那个样子,我很担心,就问她‘真的没事吗?’。我们感情很好,所以在她躲闪着不正面回答,甚至急着赶走我们的时候,我察觉出不对劲,就去推门……”
男人肯定道:“然后你就看到了。”
美和子苦笑道:“虽然只有一眼,随后就被美智子拒之门外,但我看到了……姐夫、不,三条川健他正在地上吃着生肉,血沾满他的嘴角、手臂,玄关处的地面也有掩盖不掉的拖行痕迹。”
男人思考片刻,随后把钱推了回去。
“这事还不确定,我先去看了再说。”
见他起身欲走,美和子连忙来送。
踏出玄关后,她看了眼昏暗的天色,劝道:“要不明日再去?”
男人婉拒了她的好意,重新披上自己雪色的羽织,布料落下,刚好遮住他挂在腰间的长刀和狐脸面具,“夜色有利于我行动,不然带刀出行也太明显了。而且夫人您也想早点查清真相,见到姐姐美智子不是吗?”
雪夜皎月如霞,男人看过来时,美和子几乎被他深邃的红瞳所蛊惑,不自觉点了头。
于是男人轻轻一笑。
灶门炭治郎刚想说“我也一起去”,却只发出“咪咪”叫的娇弱声音。
长男:“咪嗷?!”
怎么回事?!
“啊,差点忘了。”
男人弯下身来,将毛发和他瞳色几乎一样鲜艳的猫咪抱在怀里。
那是只毛发有点炸的猫,体型并不大,额头上有块被烧伤的痕迹,耳朵上戴着一对小小的太阳花牌——这让男人曾经怀疑过它的前主人是否虐|待过它,不过好在猫眼很亮,精神头也很足,那么至少代表现主人把它照顾得很好。
灶门炭治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还在做那个变成了猫的梦。
话说这个梦是不是太长了?他在这个梦里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居然还在做。而且他杀鬼的执念是有多大啊?居然做梦都梦到鬼。
美和子目送男人抱着他的猫步入雪中,临了,她记起一件事,忙道:“先生,请问您该如何称呼?”
男人回过头来,猫藏在他羽织下,任由雪落在他头上、肩上。
“狐。”他说道,“叫我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