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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一卷 白狼隐殁-第七章 卧龙跃马都成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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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郎,明,柯。为什么会有这四字,很好奇对吗?”
老人挪向石凳,缓缓坐下。
“小栖,你要知道,那时姬姓淹没于草野,便逐渐分裂为了一些零星小姓。而卫氏,郎氏,明氏,柯氏便是其中的四大主姓。这四个姓氏皆源于姬氏,亦是上古之时黄帝轩辕氏的后人。”
“也就是说,卫栖,”
老人抬起头,微微倾斜了身子,郑重地看向黑衣男子,逐步揭开这个关系重大的秘密。
“——你,是上古轩辕一族的后人,是姬姓的继承者之一!不只你是,我是,郎寰是,柯桥寒也是。我们全部都是姬姓的继承者,在我们的身体里,流着的——是上古之时便存在的黄帝一族的血液!你且看,”
老人在暗室某一处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出什么,转身递与了卫栖。那是一卷古纸,微脆泛黄,薄不堪握,看上去似乎比那卷竹简的年代更为久远。然而那纸张虽然边缘有些破损了,可字迹却未曾淡去过,想来可真是难为了当日保存它的人。
“卫氏。出自「姬」姓。以国为氏。据《通志.氏族略.以国为氏》和《广韵》云。周文王的第九子原封于康,称为康叔。周公旦平定武庚之乱后,改封康叔管殷民七族,建立卫国,都治在今河南淇县,后被秦国所灭,遗民以原国名「卫」为氏。
郎氏。出自「姬」姓,以地名为氏,据《元和姓纂》所载,春秋时鲁懿公之孙费伯,筑郎城居之(在山东曲阜),其后有郎氏。
柯氏。出自「姬」姓。以名为氏。据《广韵》所载,春秋时吴国有公子名柯卢,其后遂有柯氏。
明氏。出自「姬」姓。以王父字为氏。据《通志-氏族略.以字为氏》所载,晋献公攻灭虞国,俘获虞公及百里奚。后百里奚为秦国大夫,生子视,字孟明,其支孙以王父的字“明”为氏。”
……
看着那片薄纸,卫栖半晌不得言语。终于——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继承者要从姬姓后人中选择呢?这样的选择……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为何明珊……为何桥寒他妻子的姓氏,也在其中?”
“那是因为……唔……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其实,所有这一切,又都与摩尼教有关。”
“摩尼教?”
“不错,正是摩尼教。摩尼教,是源自波斯宗教祆教的宗教,而此地,正是当年将摩尼教传入我中原的呼禄法师的葬地。在明初之时,摩尼教曾遭明太祖灭教。明太祖毁其宫,摈其徒,焚其卷,一时之间,使摩尼教一蹶不振。然而明太祖不知的却是,呼禄法师曾私下将一部《摩尼教残经》藏在了这里。”
“这里?!难道……”
“不错,正是此地,泉州清源山南麓。《摩尼教残经》是摩尼一教的一部至典,非常重要,具有某种……唔……特殊的意义。而姬氏一族与摩尼教又自颇有些渊源。故而——这四大姓氏中,每一代皆会选出四人,分别作为各自姓氏在姬氏一族中的传人,守护这部《摩尼教残经》。如此往复,已过了数百年,偏偏到了我们这一代,却横生枝节,原本的四人中只余了三人。你代表卫氏,郎寰代表郎氏,至于我……呵,”
伏桑不知为何,苦笑了一下,
“我本应是不存在的……机缘而已,我拜了上一代明氏传人为师,师傅带我极好,怜我天资。末了,我便代替师傅做了这一代的明氏继承者。好在我本也是四大姓氏之一,倒也没怎么被为难……”
“那缺失的第四人……便是桥寒?”
卫栖本就是聪明之人,伏桑既已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自然也就明白了。于是,卫栖颇为叹息的苦涩一笑,独自喃喃。
“难怪……我算是明白了,数十年的交情,他那时何必一走了之,甚至后来……溱灞镇上数年,却是陌路相见……想来桥寒他那样的性子,实在是不喜欢这些责任重担的,何况……如今看来,他妻子恐怕也与这继承者有些关系……那么那时,他们一家的离开,就是因为如此了。”
只是……桥寒,你却不该避我,你我本就胜似兄弟,便是明白了原委,我又如何会害你。
白狼河,白狼河……白羽苍苍,暗狼莽莽……却当真是你一家的,绝命之地。
卫栖仍然喃喃,伏桑老人一直默默地听着,一边不住赞许般地轻微点头。
果然,这个人很聪明,是个可造之材。想他卫氏也算是家大业大,现在看来,那是偏偏选中卫栖果然是正确的。只是……只是他与柯家的关系……看来今后的行事上,免不得会有些麻烦。
然而话说到这里,卫栖却猛地一震,他想到了什么,蓦然间有些痛苦地抬起了头,望向老人,语气也禁不住愤怒起来,
“难道……难道就是因为他不愿意做这个继承者,你们才派人杀了他全家?!”
伏桑闻言,不禁一震。
果然……该来的,终是要来的。
可是复而,他的眼中就似有精光暴怒,身形也不再那么佝偻。
“卫栖,你要明白,作为继承者,是没有什么个人感情可以谈的!你是继承者,一切自然应当均以姬氏的利益为第一位!你要学会接受。”
老人顿了顿,语气逐渐平缓下来,
“不,卫栖。那夜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承认,那些人本应是我们派去的,可是……”
“那是为什么!”卫栖本是极为自持的性子,此刻却也不禁控制不住自己,他急躁而微怒地打断了老人的话。
“小栖——”
老人的口气有些软化,他带着些怜悯的望向卫栖,不禁感叹。
多少年岁来来去去,他已看过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却又只能是叹这命数弄人,凭空生出许多枉然。
“有些事,我若是告诉了你,反倒是不利于你。小栖,你我虽为同一代继承者,然而我毕竟长你许多岁,称你一声晚辈却也不过分。我希望你明白,即使我不告诉你什么,那也是因为我伏老头对你这个晚辈的保护……虽然你的性子沉稳自持,这很好,可还不够。你还年轻,你,郎寰,还有柯家的孩子,你们都很年轻,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再重蹈我的覆辙罢了。”
“您的覆辙?”
“莫要问了……这……又该是另一个故事了。”
“……”
卫栖忽然单膝跪下,行了姬氏门下最庄重的礼节,直惊得伏桑老人向后一退,险些绊到石桌。
“小栖,你这是干什么!这刚教你的礼节,可不是用来开玩笑的。”
“伏桑老人,卫栖与柯桥寒自小便为生死之交。人说惺惺相惜,想我与桥寒数十年相识,早已是刎颈相交,可那夜他家有难,而我却只能旁观……我很是后悔。如今卫栖只求您一件事,桥寒他既已亡,便盼您老救救他的两个孩子,只要保住他们,也算是……也算是我卫栖对得起我们数十年的交情!”
唉……
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伏桑上前欲扶起卫栖,
“柯桥寒已亡?小栖,有些话,可不能说得太过绝了。罢了,起来吧。”
而卫栖不肯,二人便就这么僵着。
“怎么?倒还要我这把老骨头来给你端个座,好闲了你那没事干的腿?”
卫栖闻言无奈,只得立了起来,可眼睛却仍然死死地盯着老人,
“小栖……不是我不想……许多事我也是做不到的啊。这样吧,我可以保他们五年。五年之内,我保他们二人性命无忧,可过了这五年,那便要看他们各自的命了。”
“这……好吧。卫栖便代柯桥寒多谢伏桑老人了。”
卫栖神色间却有些黯然,他向着老人深深行了个礼,眉间依旧郁郁难掩。伏桑老人不语,只是坐着往向那点点烛火,明暗不定,像极了那些难以言喻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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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残烛,纵然能多挣得半刻,其泽终黯,其色亦终枯。
然而枯荣流转,万物不过须臾便逝,正是所谓天上浮云渺似白衣,斯须变换亦如苍狗。白衣苍狗,风流云散,想我俗人,难怜众生。碌碌无为一生,数十载苍穹空望,却只奢得薄土一捧,清泪满坟。
于是,活了这许多时日,也始终只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也罢,也罢。
只是……其实,小栖,你心里应该明白,每个人的命都是早就刻在那里的,同生同死,同灭同寂。他人既已开始了一场宿命,就如同豪赌,不走到终点之前,又如何来救赎一说。而若是到了那终点,却少不得一份寂灭相伴了。
只可笑,你我既皆是被这茫茫命数所缚之人,谁又能救得了谁?
徒惹自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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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思虑了片刻,伏桑老人终于回过神来,
“也罢。我答应你的,必定会做到。关于摩尼教的事,今日怕是说不完了,留待下次吧。”
“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