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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光 ...

  •   舒凌云这几天也是在床上躺着半天都睡不着,跟父亲巡铺的这几个月以来,父亲跟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开善堂的。”他想,大概自己确实是没什么做生意的天赋吧,可是谁又能说生意不可以这么做呢。
      舒凌云借着透进来的月光,慢慢爬了起来,看着摆在床边的轮椅,叹了一口气,十二岁那年舒凌云双腿残废,大夫说他下半辈子是不可能再站起来了,这也断了他的仕途之路,他为此消沉了八年,到最后也不得不接受,因为他发现如果再如此下去,妹妹的一生都要被自己毁了,所以他也开始接受父亲想让他接手生意的打算,他想这样的话,妹妹就不用一辈子被绑在自己这么个废人身边了。
      舒凌云一点一点往轮椅的方向挪,然后一只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捞过轮椅,利用自己的身体的重量,把自己摔到轮椅上,声音闹得很大,但却没有人进来看看发生了什么,然后他慢慢调整自己的位置,直至自己的身体完全坐在轮椅上,这时他已经变得微微有些气喘,待歇了片刻,他先去拿了自己的笛子,然后又移动到窗边,用笛子推开了窗户。
      他特意跟这里的掌柜的要求住在偏一点的院子,他想这样应该就不会吵到别人吧,而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向来睡眠质量都很好,所以也不会在意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抬头望着窗外的圆月,在家的时候,他和妹妹就经常在院子里赏月,不管是圆月还是弦月,亦或是云遮月,都能让他俩看出来不一样的乐趣。看着看着,舒凌云心情慢慢好了起来,也来了兴致,对着月亮开始吹起了笛子。
      这些年,舒凌云除了看书,就是研究音律,特别是音律,废寝忘食早已经是常态,如果寻得一本好曲谱,或者自己研究出什么好曲子,他都是要拉着舒灵致一遍遍地吹给她听,只是舒灵致对音律确实不太感兴趣,对她来说还是算盘的声音悦耳动听,倒让他觉得有一些无趣,时间长了他也只好顾影自怜,但他每次吹笛子的时候,都是他觉得最自由的时候,他也享受这种感觉。
      一曲吹罢,除了时不时略过的飞鸟来应和他,这个院子也只有他一个人,舒凌云也觉得有些累了,就想回床休息,刚要转身,他就听见一个声音。
      “怎么不吹了?”
      他抬头,却看不到一个人影,他都有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下一秒,他就看见一抹黑影从房顶上翻了下来,倚坐在窗户上,撇过头看着他,背着月光,舒凌云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但能确定的是,她是一个姑娘。
      “你怎么?你是怎么?”来人出现地太突然让舒凌云有一些措手不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见舒凌云一副震惊到傻呆呆的样子,她不禁咯咯地笑出声来,然后模仿着他说话的样子,“你怎么?你是怎么?”说完又是一阵笑,惹得舒凌云脸一阵红,一阵白,不好意思起来。
      “你到底是谁,来我家做什么?”
      那少女摆摆手说道:“哎呀,先别管我是谁,你这个笛子吹得蛮好,可以再给我吹一曲吗?好好听啊。”
      “你觉得我刚刚的这首曲子好听?”舒凌云虽然不知道来人到底是谁,但她看起来确实是很欣赏他的笛音,让他对她增添几分好感。
      “对啊,我刚刚从那边过来的时候”那少女向外一指,“就听见有人在吹笛子,我觉得还蛮好听的,就过来了,你快点吹,我赶时间。”
      “呃,好。”舒凌云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虽然行为乖张了一点,但不像个坏人,况且她很欣赏自己的笛音,便答应再为他吹一曲。
      可吹到一半,他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然后就停下来了,冲着门外问道:“怎么了?”
      “少爷,老爷让我看看您这边休息了没有,说是明早要早点出门,让你别太晚睡,累坏了身子。”来人是舒老爷跟着身边伺候的仁叔,舒凌云一听就是父亲让仁叔提醒自己不要再吹笛子的说辞。
      “这也忒不识趣儿了。”那女子埋怨道。
      “啊?少爷你说什么?”仁叔貌似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刚想推门进去看看发生什么事儿了,就听见里面又喊。
      “知道了,我这就睡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仁叔听了这话,答应完也就走了。
      舒凌云一脸抱歉地看着窗上的女子,说:“今天怕是吹不了了。”
      “才吹了一半还不到呢?”那女子嘟囔道,然后她忽然拍了一下手说:“要不咱们出去找个地儿。”
      “出去?”舒凌云听见女子的这个提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苦笑道,“怕是不太方便。”
      而这时女子也才注意到舒凌云是坐在轮椅上的,然后她跳下窗子,托着下巴绕着舒凌云走了一圈,最后走到舒凌云身后。
      舒凌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刚想转头看她,他就感觉自己被人拎了起来,就听见她说:“还好,还好。”然后就被那女子架了起来,他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感觉腰上一股力量把自己扔出了窗户,吓得他赶紧闭上了眼睛,而那女子也很快又接住了他,把舒凌云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自己环着他的腰,三两下就窜出了院子,不停地在屋顶上飞越。
      刚刚还被吓得鬼吼鬼叫的舒凌云感觉到了风声之后就睁开了眼睛,他看见自己在飞,准确地说是那个女子带着他在飞,惊吓之后一种兴奋感油然而生,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感觉,用风驰电掣来形容都不为过,在这一刻,他只想疯狂地大喊,他不光想,他也做了,他又尝到自由的滋味了。
      女子带着舒凌云飞出了很远,直到一座无人的破庙的屋顶上才停下,她把他轻轻地放下,坐到他身边,说“这下好了,没有人来打扰咱们了。”
      舒凌云借着月光,这才看清了她的脸,首先是那双弯弯的眉和同样弯弯的笑眼,然后是小巧的鼻子和同样小巧的嘴,恰如其分地铺在她鹅蛋般的小脸上,显得整个人无比地娇俏可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这么一个可爱的姑娘刚刚带着他从城东飞到了城西。
      “你是仙女吗?”舒凌云傻呆呆地问了一句。
      听了这话,眼前地女子又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半晌才停下来说:“什么仙女啊,你这人看起来一本正经,没想到说起话来还挺油腔滑调的。”
      “我,我没有。”舒凌云忽然觉得自己脸在发烧,还想说些什么,但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憋了半天,只能说:“那我把剩下的曲子给你吹完吧。”
      “好!”说完那女子双手托腮,两只眼睛满是期待地盯着着舒凌云,看得舒凌云紧张极了,他稳了稳神,双手托起笛子,深吸一口气,慢慢用嘴呼了出来,婉转的笛音又从笛子里钻了出来,那声音像夜莺在歌唱,像雨滴落在池塘,像清风抚过树叶,像女人头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那少女听得醉了,脸上露出痴迷的表情,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笛声,好听到她觉得自己抛下自己手头里的事,去听这个人吹笛子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一曲终了,少女觉得意犹未尽,便开口问道:“还有吗?”
      舒凌云觉得自己终于遇到了知音,便吹了一曲又一曲,少女也听了一曲又一曲,两个人谁都没有觉得腻。
      就这么,他俩一直坐到了天亮,舒凌云看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忽然觉得有一点失落,他对她说:“天亮了,我该回去了。”
      “好,我送你回去。”说着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接着就要把舒凌云拉起。
      “慢”舒凌云突然说道,然后他抬头看着她,“在下舒凌云,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也大方,蹲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鹿晓拾。”
      女子话音刚落,舒凌云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良乐早上起来半天了也不见舒凌云喊他,那边老爷已经在吃早饭了,如果舒凌云再不起来,就赶不上跟老爷一起出去,他可不敢让老爷等,便壮着胆子轻轻推开了门。
      他看见少爷还在床上躺着睡得正香,轮椅却不在床头,而在窗户边,吓得他毛都要炸起来了,他回想昨晚是不是他伺候舒凌云的时候,没注意把它推远了,可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索性不想了,悄悄把它推了回来。
      处理完一切,他才过来轻声叫着舒凌云:“少爷,少爷,该起了。”可舒凌云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睡这么死吗?”良乐疑惑道,然后他上手轻轻摇了摇舒凌云,但还是没醒。
      良乐有点着急了,他手上的力气用得更大了,还把舒凌云拉了起来,并在他耳边大声地喊道:“少爷!该起了!”这时舒凌云才悠悠转醒
      “嘶”舒凌云觉得头痛得厉害,一睁眼就是良乐的脸,委实吓了一跳。
      “怎么是你?”
      良乐听了这话顿时感到有些委屈地说道:“不是我还能是谁?少爷你不会是嫌我没用,想换良康伺候吧!”因为舒凌云的身子特殊,伺候他的人月钱是双倍的,而这种贴身的更是有三倍之多,并且舒凌云真的是个好相与的主子,很多下人都盼着他这个位置,所以良乐每天最怕的就是舒凌云把他换掉。
      “我不是这个意思。”舒凌云适应了一会儿,觉得没那么头痛了,一偏头就看见在自己床边的轮椅,他记得它应该是在窗边的呀,“这轮椅怎么跑这儿来了。”
      “少爷,你记错了吧,它一直不就在这里嘛。”良乐生怕落埋怨,接着又编:“你忘了,我昨晚把你扶上床,你昨晚太累了,一躺下就睡着了。”
      看舒凌云的表情还是有点不相信,良乐还补了一句“真的。”
      舒凌云还是不甘心,又问道:“昨晚仁叔没有来过吗?”
      “他来干嘛?”良乐昨天把舒凌云扶到床上,熄了灯就回去睡觉了,压根儿就没看见仁叔,听到舒凌云的话,他还觉得有些奇怪,“少爷你怕不是做梦了吧。”
      “是梦吗?”舒凌云的发现很多事情都跟他脑子里的记忆都对不上,想来这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梦。
      “少爷,我先扶你去洗漱吧,老爷已经在饭厅了。”说着良乐扶舒凌云坐到轮椅上,舒凌云看着自己被摆弄的身体,露出一丝苦笑,幸亏是个梦,这样的身体又配妄想些什么呢!
      洗漱穿戴齐整之后,舒凌云来到饭厅,舒老爷早已吃完离开了,他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口粥就不想吃了。
      “少爷你还是多吃点儿吧,今天咱们就返程回去了,这时候不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良乐劝道。
      “今天就回去了?怎么没人跟我说呢?”
      “老爷临时决定的,他们应该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带走了,不过咱们马车不是坏了一辆嘛,这下来不及修了,所以要委屈老爷和少爷坐一辆了。”良乐解释道。

      舒凌云自从患了腿疾之后就很少跟自己父亲单独相处,两个人在马车里坐半天了,谁也没开口,又走了一段时间,马车停下了,只听仁叔在外面喊道:“老爷,少爷,咱们先吃点东西歇一会儿吧。”
      不一会儿,仁叔送上来一方小桌,上面摆着带来的吃食,一掀帘子,看见这两个人正襟危坐,场面好不紧张,只好赔笑道。
      “老爷,少爷累坏了吧,等下吃完要不要下来松松筋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不必了,大家吃完就抓紧时间赶路吧。”舒老爷说,仁叔听了也只好讪讪地离开了马车。
      仁叔一走,马车里的气氛仿佛又像是被冻结了一样,舒凌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伸筷子夹自己面前的东西吃,因为他身子不太方便,也只能夹一些近处的东西,而这时舒老爷夹起一筷子远处的菜,把它送到了舒凌云的碗里。
      “谢谢爹。”舒凌云之前因为不想继承家业,把自己关在院子不见人,导致跟父亲的关系也渐渐疏远了,但刚刚那一刻,他还是感受到那久违的爱,心里还是有些温暖的。
      “这段时间觉得怎么样,身子吃得消吗?”舒老爷挑起了话头。
      “还好,也是很久没这么出过远门,一开始不太习惯罢了。”舒凌云直了直背,笑着回道。
      “嗯”舒老爷应了一声,接着道:“你今年也二十了吧。”
      舒凌云没想到父亲忽然提到自己的岁数,不知其何意,虽然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二十了,也该成家了。”
      “儿不想成亲。”弄明白父亲的意思,舒凌云下意识拒绝道。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等你娘的丧期过了,我这边会替你安排的。”舒老爷态度强硬地道。
      “爹!”舒凌云急道,“你不能这样,我这个样子成亲是会害了人家的。”
      “什么害了人家,你想让我舒家绝后是吗?还是你还有什么问题。”舒父记得大夫说过,舒凌云只是小腿因为受到重创,没有及时就医,所以导致不能行走,但其他的地方都是没有问题的。
      “我”舒凌云一时词穷,憋在那里一句话说不出来,舒老爷看他这个样子,开始怀疑舒凌云是因为有隐疾才不同意的。
      “难道你是真不行?”
      见父亲如此问,他回答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权衡了半天,才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坐实了舒老爷心中的疑问。
      “听说这病也不是不能治。”
      “儿子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爹您就别费心了。”舒凌云偏过头不愿与父亲对视道。
      “罢了,那就给致儿招一个赘婿,到时候生了孩子,过继给你便是,有她照顾你,我也放心。”
      “您不能这么对致儿。”舒凌云最怕的就是父亲为了自己断送妹妹一辈子的幸福。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的,那你说我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咱们舒家绝后吗?这么大的家业难道要断送在你我之手?”
      “不是还有凌逸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舒老爷忽然扬起手想要甩舒凌云一个巴掌,可到最后这巴掌还是没有落下。
      “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我是你爹,我永远不会害你,这件事我们现在不说了,等回去再问问致儿的意思吧。”说罢,舒老爷就开始闭目养神,二人未再做交流。
      当夜,鹿晓拾又路过了舒凌云房间的屋顶,还带了烧鸡和酒,翻身进了屋子,可屋子里一个人没有。
      “奇怪,人去哪儿了?”
      鹿晓拾不过是看见她一直追的采花贼在附近出现,便先点了舒凌云的昏睡穴然后去追那人,等到抓到人之后就把他打晕捆在破庙里,接着再把舒凌云送了回去,之后才把采花贼带到衙门换赏钱,拿到钱后胡吃海喝了一顿,最后又找地儿补了个觉,晚上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想再听舒凌云吹笛子,可到这儿发现人却不见了。
      算了,鹿晓拾想着,然后就翻出了屋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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