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狐》Gogo尤百莉

2、仙狐源记

　　这片山谷，名叫蝴蝶谷。怀疑可能是世人口口相传出现的偏差，其实更应该叫做“狐邸谷”才是吧……
　　没错，上古仙人们封神之后，这里便成为了狐狸们修炼成仙的风水宝地。月华洞内住着修行了上千年的狐仙们，除了三千多年前溜到凡间干下不少祸害的妲己是个特例外，还鲜少有修炼成人型之后流连凡尘的主儿。她们为之奋斗一生一世的目标便是即早功德圆满，真正羽化成仙上到天宫去与众神作乐。
　　月华洞现在的主人是狐仙娘娘桦甄，她也是众狐仙中资历最老道行最深的前辈。相传曾经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伴宠，因为伤害了玉兔而被贬入凡间，为了重回天庭，她参悟了一套吸取月华之精髓调理经脉百汇的法术，幻化为人形。又把经历的世间百态作为悟道，悟出超然于凡尘的心智绝学来。已然不是神仙，胜似神仙了……

　　“狐仙娘娘，您唤蔻儿了嘛？”
　　月华洞的深处，新换了一身浅绿罗纱的溪蔻像小鸟一样飘到百合玉台上打坐的桦甄身边。
　　正在闭幕养神的桦甄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是一个绝世美丽的女人，美艳的只是皮囊，实际上她已经活了上万年了。现在的她无法看出年龄，只道是非常年轻，可那周身发散的气场绝非是普通这个年纪的女人能具备的。
　　“蔻儿，过来娘这里坐。”
　　她把这里所有的狐仙都看成是自己的女儿，毕竟是她一手拉扯大，带她们走上修仙之道，所有的姑娘们，都是她严格把关过的善良孩子。
　　溪蔻于是便粘过去，紧贴着桦甄坐下了。
　　“蔻儿……”
　　桦甄轻抚上溪蔻的头，“这事儿丫头们基本都知会了，可你这边，我必须亲自跟你说，你要好好听……”
　　“娘娘什么事情这么严肃啊？”
　　狐仙娘娘平素很和善，时常脸上挂笑，就算是溪蔻惹是生非也只是佯装发怒，其实并未真正责罚过她。
　　溪蔻知道，所有姑娘们里，娘娘是最疼自己的。虽然自己是最笨的那一个，修炼了五百年却还是无法完全脱胎为人形，留着两个大大的狐狸耳朵，仿若异类。可娘娘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总是轻声细语的安慰着说不要放弃……
　　狐仙娘娘是这个世界上自己最亲近的人！

　　“前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太上老君出现在我的梦中，他说我尘缘已还清，不日变可飞天成仙……蔻儿，为这一天，我足足等了上万年……我若是离开了，最最无法放下的便是你。生活起居这块儿自有姐姐们可以照顾到你，这些我还是放心的。只是悟道成人一事，确是除了我之外的人很难帮到你的，你先天驽钝，必须有人点拨。不然这半人半狐之相，终究是哪里也容不下的……”
　　桦甄疼惜的抚摸着溪蔻的小脑袋，那两团融融的突起，让她的心里很不好受。
　　“娘娘……”
　　溪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对于羽化成仙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概念，也没有遭遇过离别，自小便和狐仙娘娘相处，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分开的那一天……这当下那份依依不舍的复杂情感是什么，她不懂，只知道若是无法再见到娘娘，她会很难过，很难过……
　　“还记得……月焰么？”
　　桦甄幽幽的提起了一个尘封了许久了名字。在空灵的洞穴中，这个名字如同滴在石板上的露水般，荡着清洌的回音。
　　“月焰姐姐么？”
　　“蔻儿你……不该叫她姐姐的……”
　　“哦……”
　　溪蔻想起了那个人儿，和狐仙娘娘一样漂亮迷人也和狐仙娘娘一般法力高强的前辈。确实，若是以道行算的话，她应该算是自己的姑姑辈儿的人了。

　　依稀记得自己初修的那几年，是月焰带着自己，但不多些时候，她便离开了蝴蝶谷，一直到现在都再未见过和听到过关于她的种种。
　　残存的记忆里，那个和善却寡言的美人总是独处于山谷的幽僻之处，鲜少与姐妹们往来。溪蔻喜欢偷偷潜在一边，待她出去后，便紧紧跟随着……
　　对于那个背影，她是熟悉的。

　　风卷起她火红的发，飞舞的草叶和花瓣在周身旋转飘散，月光下的姐姐圣洁的让人陶醉不已。
　　隐在草丛中，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小溪蔻有点痴了。
　　将近临晨十分，天边微白，月亮没入黑色的云海，渐渐看不见了。月焰结束了夜晚的修行，准备离开的当下，忽而转身，对着斜方的草丛叹了一口气。
　　“还不打算离开么？惹了一身的露气，可是会生病的哦……”
　　溪蔻讶异，原来她一直知道自己尾随而来这件事。
　　“过来。”
　　她向身后伸出手。
　　逆光下迷人的侧脸造成了短暂的恍惚之后，溪蔻蹿出草丛跳到她的怀中。月焰身上暖暖的布料柔和的触感瞬间融化了她僵硬的四肢百骸。她感到一只手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毛皮……
　　没错，那时候，她还只是一只狐狸……
　　回去的路上，没有说话。

　　后来没多久，月焰便离开了。
　　溪蔻的正规修行，是桦甄带着开始的。

　　“蔻儿，”
　　桦甄的声音把她飘远的思绪又重新拉了回来，“去找月焰吧，带她回来……只有她能够帮助你了……”
　　“娘娘……”
　　溪蔻被这忽如奇来话语吓了一跳。
　　找？从何找起……从来没有离开过蝴蝶谷的她，对人世间的事情一无所知……况且月焰留在脑海中的记忆，早就模糊成一个词汇：神秘，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
　　“蔻儿，还记得么？你曾经掉落溪水中被月焰所救，带来这里……溪蔻这个名字，亦是她为你取的。若能再见到你，她一定会帮你的。另外……私心里，娘也想在仙去之前，再见她一面……”
　　桦甄叹了一口气。
　　“嗯……我知道……”
　　所以天生对于那个美人，溪蔻有一种浓浓的依恋，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和沉默是月焰表现在外的气质，但一直把她当做自己救命恩人的溪蔻，却能洞悉到她心里柔软的东西。
　　“好，就算是为了娘娘的心愿，蔻儿也愿意去一趟凡间！我要把月焰姐姐带回蝴蝶谷，带回到娘娘身边！”
　　溪蔻狠狠下定了决心！
　　“傻丫头……”
　　桦甄疼惜的吻了溪蔻的额头。

　　“娘身上有戒，随意施展法力会破坏凡间的规矩，这在修道上是被明令禁止的。你去到下面后，娘就无法帮到你了……这里有两件宝物，你要随身带着。”
　　桦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打开来，里面是一道符文和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珠子，色泽暗沉，却在里面依稀看到似有破涛汹涌。
　　“这粒曜石你带在身边，里面封存有圣血，若有修行千年以上的灵体生物在方圆半里内出现，它便会感应到继而发出红色的光。这样就有一定几率可以辨认出月焰的行踪。当然，也有可能会是别的修行生物……你要当心，并非所有道上的行者都是善意的。及时分辨敌人，避免危险，是你此行特别要注意的。”
　　“狐娘娘，那为什么它此刻不发光呢？”
　　溪蔻纳闷到，自己和娘娘都算是灵体啊。
　　“呵呵，那是因为你的道行太浅不足千年，而我修行万年已近似于仙，都不在它的感应范围之内了！凡尘间游离于市的修行者，像我一样长至万年的是没有的，未及千年的亦不足为惧，便是那些能被曜石感知的，是要小心提防的。这道归去来兮符是可将你带回来的符文，非到迫不得已的时刻切莫乱用，若是实在无缘寻到月焰，便用它回来吧……”
　　桦甄将两样一并装入锦囊中，系好了封口，递到溪蔻手中。
　　溪蔻小心接过了，紧紧的拽着。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眼眶里打着转，仿若要沸腾般翻滚出来……

　　简单的收拾妥当，第二天一早，桃子便送溪蔻下了山。
　　离别的时候，两姐妹抱着一顿抹眼泪，怎么也挪动不开脚了……还是桃子先整理好情绪，扶起趴在怀中抽泣的溪蔻，牵着她的两只手，短暂的端详了这个小脸挂泪，温润白皙的女孩：头上的耳朵已经重新藏到了发髻里，看起来和凡间15、6岁的姑娘没什么区别。
　　“快走吧~别误了时辰，顺着这条河流走下去，就能看的见城镇了！丫头们都羡慕死你了，她们当中还没有人得到过娘娘批准造访凡间呢！赶紧完成娘娘交代的事情回来吧~”
　　桃子拍拍溪蔻的手臂，帮她把行李跨到肩上。
　　“桃子姐姐我会想你的……”
　　“去吧，去吧……”
　　溪蔻抹干了眼泪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两个大清早专程淌着露水摘来的油桃，塞到桃子的手中。
　　姐姐这名字，就是因为喜欢吃桃子所以得来的。现在她能为姐姐做的，也不过如此了……
　　下定决心，溪蔻留下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转身，向着河流远方延伸而去的那片丘陵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