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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生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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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延诩在外面稍迟了几分钟才进来,注意到合拢的窗帘,他正打算拉开一些,忽然被人出声制止住了。
陆听澜犹犹豫豫问:“外边光线挺刺眼的,咱们还是关着窗帘吧?”
宋延诩转头看向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上半张脸的陆听澜,而后者也在望着他。
陆听澜眨眨眼,面对宋延诩迟疑的神色,才要收回自己的话,随他敞开来,却见宋延诩收回手,走向这边。
床铺一侧在承重下微微凹陷,黑暗中陆听澜察觉到身边有人躺下,心中突然有些紧张,十指不自觉抓紧被褥,往墙壁那缩起来。
见鬼了。
又不是第一次和别人在同张床上睡觉,而且遇到杜小威这种不老实的,睡熟的时候往往都要八爪鱼似的抱着他,勒得浑身难受。或者是四仰八叉如孟知宴,半夜把人挤下床,自己霸占了满满当当。
现如今居然奇妙地产生出某种别别扭扭的心理。
陆听澜张着眼睛看天花板,又觉得非常奇怪,原本他睡意不浅的,现在却精神得像头下地吭哧吭哧干活的牛。
清浅月影从并不拢紧的窗帘透射而入,陆听澜睡不着时并不安分,可是害怕影响到宋延诩,翻来覆去两三次,强行让自己一动不动下来。
他忍不住转了个身,借着映下的微光,不经意间对上宋延诩刹那间睁开的双眸。
无机质的眼神让陆听澜无端感到心惊,他还想偷偷探究一下。
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被上天眷顾的宠儿,怎么会出现这样淡漠的模样,就像深深厌弃了世界,要和所有人脱轨,追求自我放逐和流浪那样。
宋延诩却低下眼帘,再抬起时,恢复了以往似水温柔的目光。
陆听澜暂时抛去心头那点不对劲,歉然道:“不好意思啊,大概是刚刚做了噩梦,导致我一时半会睡不着。”
陆听澜纳闷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总会无缘无故梦到一些怪模怪样的事情。”
宋延诩:“弗洛伊德认为‘梦让我们有计划将我们偶然的眼神投向我们本性的最深处。这是我们在清醒状态下常常难以做到的事。’也许是一个人具有重要意义的心理活动。”
陆听澜还知道这位著名的心理学家,在《梦的解析》文中写下“梦的动力是一种欲望,内容就是对欲望的满足。”这个观点。
他不禁暗自琢磨,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担当有责任的大好青年,自幼接受积极正确的思想道德教育,哪有可能对那些血腥暴力的东西起欲望?
陆听澜梦到他死了……血迹斑斑,缺胳膊断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完整的,画面冲击力十足,模样极其惨烈。
依稀感觉到有冷风吹进来,陆听澜毛骨悚然,登时打了个寒颤。
“33,你们强买强卖的行径非常不厚道。我人在家中坐,好端端的,凭空冒出个系统,二话不说就擅自做主给我签订生死契。”陆听澜气不过,问538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满满一大勺的抹茶香草冰淇淋塞入口中,538心满意足,惬意地眯起眼睛享受美味,闻言,目光呆滞茫然地看向陆听澜,“是我们让你死而复生的呀。”
陆听澜腾地坐起,“卧槽!”
宋延诩被他的一惊一乍吓到了,“出什么事情了?”
陆听澜往脸颊扇了一巴掌,声响不算特别大,显然是下手时注意了分寸。
但是宋延诩生怕他还要再来一次,当即按住他的双手。
“你掐我一下。”
“?”
那双黑色幽深的双眸,透露出这个主人不知从何而来的、那份尤其坚定执着的决心。
陆听澜面容严肃冷酷,懒散的姿态瞬间变得紧紧绷绷,仿佛此时不是处在安静平和的卧室,而是众多高层政府人员齐聚一堂,进行国际性会晤。
陆听澜又催促一次。
宋延诩确定他言辞不假,右手使了些力道,小心谨慎掐了一把陆听澜胳膊。
陆听澜面目狰狞,狠狠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喊疼。
“嘶,胡说八道的吧,明明是有人类机体反应的啊。”
这句话音量较小,宋延诩听不清楚他嘀嘀咕咕了些什么。
陆听澜干笑,“没事没事,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而已,现在确认完了。你睡你的……”
“死而复生?可是据我所知,我确确实实没遇到过人身意外。”
浮空弹出晶蓝色面板,538戳戳点点几下调阅出一份资料,特意放大其中部分文字,展示给陆听澜。
大概意思就是,24xx年2月13日上午,陆听澜死亡于佟家巷一起重大车祸。异域数据管理局某位工作人员外出散步途中,恰巧遇到这个对阳间还抱有强烈执念的鬼魂。
工作人员心情颇佳,乐得帮助鬼魂得偿所愿,问他愿不愿意为了复活而加入他们管理局工作一段时间。
粗略了解了关于异域数据管理局的介绍,陆听澜暂时寻找不出哪点古怪的地方,随即答应工作人员。
佟家巷那场车祸中的受害者,除了与管理局交易的陆听澜,各自的生死结局依然不变。
工作人员时空回溯到横祸尚未发生之前,修改陆听澜当日行动轨迹,抹去他身边人相关记忆之时,陆听澜出于别扭的心思,也提出消除的请求。
毕竟有些事情,最好不去触碰回忆。
因此才造成陆听澜记忆缺失的处境。
538又扒拉出资料,“喏,这是电子合同,最底下还有宿主的签名。”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陆听澜虽说脑子不太灵光,却也没糊涂到识别不清自己的字迹来。
检测到宿主情绪低迷,538忧心宿主积郁成疾,友好地递去一盒香草冰淇淋,希望陆听澜心情能够阴雨转晴天。
538沉声嚯呀一句,活力满满地开导他:“伤心难过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是一盒抹茶香草冰淇淋难以解决的!如果有,那就需要两盒抹茶香草冰淇淋!”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陆听澜已经经历过两次哀莫大于心死的辛酸滋味,还有一个个石破天惊、惊天动地的重磅消息。
陆听澜向他说了句谢谢,面容沉重,“改明儿找个时间我去跳江吧。”
古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别人的心是肉长的,也可能是钢铁做的。而陆听澜的应该属于实打实的玻璃材料,不需要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只要想到薄雾浓云密布的未来——啊对,还有那劳什子的离谱梦境,不用再来搞鬼搞乱多少次,陆听澜现在就能原地升天,一了百了。
“你要去寺庙烧香?”
忽然听到宋延诩冒出声,陆听澜愣了半会儿,刚想问他怎么知道,当即反应过来是自己没留神,把心理话小声嘀咕了出来。
陆听澜不好意思道:“结合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决定还是偶尔相信一次神秘的东方力量。”
接着他随口问:“只有我而已,你有没有兴趣一起?”
宋延诩很快答应:“好。”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兴许是受到深夜影响,平日里干净低柔的音色沾了些慵懒的味道,浅浅落入耳中,好听得令他不自觉动了动耳朵尖。
陆听澜直挺挺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宛如死鱼,没多久倦意翻涌,跟周公他老人家顺利会面了。
夜色浓厚寂静。
宋延诩忽然睁开眼。
一米八大的双人床也难以承受陆听澜施展拳脚的功夫,他直接把宋延诩挤到床铺边缘,岌岌可危,很容易就能掉下来。
陆听澜一骨碌翻身滚到宋延诩那边,蹬掉被子后察觉到冷了,伸手往旁边随意抓了抓,抢走宋延诩大半张空调被盖在自个儿身上。
宋延诩轻轻挪动他位置。
陆听澜吸了吸鼻子,十分厌烦地打掉那只扰人安稳的手。
他手劲其实挺大,但是平时都会控制着,所以以前倒没发现。这会儿处于无意识状态,“啪”地清脆响,宋延诩手背瞬间传来钝痛,红了大片皮肤。
“……”
宋延诩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陆听澜浑身打了个哆嗦,像是反驳某些东西,大喊:“胡说八道!”
他手指抓得宋延诩腰间厉害,身体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周围林立的重重黑影虽看不到面容,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犹如群狼环伺,等待啖吞生肉,沾满血腥的渴望。
陆听澜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拔腿跑向远方。可是天地之大,他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何处才是归依。
低语挥之不去——
“你本就该死的。”
“这里不是属于你的世界。死亡吧,死亡吧!唯有死亡——这是世界的最终。”
“也是属于你的最终。”
“你已经死啦。”
“他也是。都死了!”
他手指不自觉抓紧宋延诩腰间,宋延诩身体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没有……没有死。”这句呓语不断重复三四次,掺杂着惊疑、愤怒等诸多情绪。
宋延诩看他蜷缩成一团,像是在寻求足够的安全感——估计是又做噩梦了,吓得不轻。
宋延诩伸手揽过他进到怀抱里,轻柔拍抚他的脊背,“嗯,没有死。大家都是平安无事。”
”那他呢?”
宋延诩尽管不知道这个人指向谁,依然回答:“没有。他还在。”
那些居心叵测的声音仍旧不肯停歇,像嗡嗡乱飞的苍蝇,扰得人心烦意乱。
恍惚间,有人给予他完全相反的答案,温温柔柔地却充满坚定的力量。
陆听澜睫毛微微颤动,极其困难地掀开一点眼皮,转瞬又阖上了。
“宋延诩,你呢……?”
宋延诩替他抹去额间汗水,“我也在啊。”
陆听澜为此无知无觉,片刻后陷入酣眠,甚至额头蹭上宋延诩肩膀,伸长手臂揽着他的腰继续呼呼大睡。
次日清晨。
陆听澜脑子没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瞪瞪感觉旁边有个大型抱枕,上上下下胡乱捏捏蹭蹭,悠哉悠哉撩起眼皮,跟另一道视线相撞。
“早上……”陆听澜下意识开口,突然神情僵硬,磕磕巴巴吐出两个字,“好啊。”
晨起的反应嘛,大家同为男人都知道相关知识,但即便如此,那直挺挺的玩意贴着人家身体做什么?
说是耍流氓,但何止是耍流氓这么简单?
这个局面确实很尴尬的……
陆听澜往后撤身,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露出微笑,为自己粗鲁低俗的意外而道歉。
接着他猛地用被子盖住头部,翻身面壁思过,恨不得当场凿个地洞钻下去,彻底封闭自己。
宋延诩:“我去外边吧。你用卧室的卫生间。”
陆听澜悲愤欲绝,“……好的。”
房门咔哒关紧,陆听澜一激灵坐了起来呆愣好半会儿,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盥洗台摆放着日常洗护用品,陆听澜扫了眼,没发现全新未拆封的牙具,做好自身心理建设努力忽略刚才发生的事,硬着头皮踏出房间。
孟知宴捧着玻璃杯去桌子接水时,看见陆听澜大清早衣衫不整地从宋延诩房间里出来,感到十分诧异,“我记得你昨晚不是待这屋的啊。”
陆听澜扯了个别的理由:“哦……我认床,半夜跑去找宋延诩聊聊天。”
孟知宴倍感新奇,不可思议反问:“你确定你认床?我可从来不知道。”
“……”
陆听澜:“那你现在知道了。”
538在意识海里好奇问:“宿主为什么不实话告诉呢?”
陆听澜一边刷牙一边回答:“我这么大个人了,因为做噩梦,害怕到需要去和别人共处才能寻求安全感,说出去简直能让人笑掉大牙。”
在某些方面,陆听澜本人还是挺注重面子的。
538恍然大悟,又收获到对人类新的学习知识!
538想起某件事,“宿主睡觉的时候不太安分呢……算上之前在川西,你好几次都要把宋延诩挤下床了。”
陆听澜猛然抬头,跟镜子里的自己面面相觑。
“还抱着人家,难舍难分。”538挠挠头,“怪热情的。”
“噗——”含在嘴里的刷牙水直接大口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