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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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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东暖阁的熏炉里,沉水香烧了一夜。
谢翊披衣坐在案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白玉佩。
这是昨日谢不悬离宫前,特意留下的。
玉佩是边关缴获的贡品,成色极佳,但皇帝在意的不是这个。
是不悬那句沉甸甸的话。
“臣弟感后宫之中,似有潜龙在渊,蛰伏待时。”
潜龙?女子之身,何来潜龙?
除非……
谢翊眸色转深,将玉佩搁回锦盒。
他这位弟弟,自陇西归来后便言语玄奥,却每每能切中要害。
妍美人之事已验,那接下来的“感应”,便不可等闲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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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午后御书房。
谢不悬奉召前来商议春耕粮储之事。
他换了一身月白常服,束玉冠,立在沙盘前为皇帝解说陇西屯田新法。
说话间,眼前忽然浮起微光:
【重点观察对象:林美人林晚音】
【表面清纯才女,实则是伪装大师】
【屠龙上位剧本持有者,目前还在装小白花阶段】
谢不悬喉头一哽,解说声顿了顿。
“怎么?”谢翊抬眼。
“无事。”谢不悬稳住心神,继续指着沙盘,“只是想起……臣弟昨日出宫时,偶遇一位着浅碧宫装的女子,由一位姑姑陪着,往永和宫方向去。观其行止,似与其他宫嫔不同。”
他说得含糊,皇帝却听出了指向。
“浅碧宫装……”谢翊沉吟,“可是林美人?”
“臣弟不识。”谢不悬垂眸,“只是感觉……此人有些不同寻常。”
谢翊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
林美人……那个爱看书、性子静的美人?
他印象不深,只记得选秀时她写了一手好字,被太后夸过两句。
“既如此,”皇帝忽然道,“便让她来御书房随侍几日笔墨。是人是鬼,总得亲眼瞧瞧。”
帝王多疑,宁错勿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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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接到口谕时,林晚音正在绣一方帕子。
传旨太监声音平板无波:“皇上口谕,林美人即日起,每日未时初至申时正,至御书房随侍笔墨。钦此。”
林晚音愣在原地,差点扎到手。
苏瑾禾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沉稳,上前一步塞了个荷包。
“公公辛苦。不知……皇上为何忽然召美人随侍?”
那太监掂了掂荷包分量,脸色稍缓:“郡王爷今儿在御书房提了句,说美人瞧着安静,适合伺候笔墨。皇上便准了。”
郡王?谢不悬?
苏瑾禾脑中警铃大作。
原著里这位兄控郡王戏份不轻,是后期林晚音屠龙的重要阻力之一。
他怎会突然注意到林美人?
送走太监,林晚音抓着苏瑾禾的袖子,声音有点抖。
“瑾禾,我怕。御书房那种地方,冷冰冰的……”
林晚音近来在苏瑾禾的熏陶下,已经不再是那个听到皇帝传召就激动欣喜的恋爱脑了。
她渐渐有了“伴君如伴虎”的意识。
“美人莫慌。”苏瑾禾按住她的手,脑子飞快转动。
御书房随侍,听着是恩典,实则是放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观察。
且还有那位来路不明的郡王在侧。
这局面,比淑妃的春日宴凶险十倍。
“咱们有对策。”她定下心神,开始部署。
第一,降低存在感。
苏瑾禾翻出最素净的一套宫装。
藕荷色素面缎子,无绣无纹。首饰只留一对珍珠耳钉,头发绾成最规矩的圆髻,用一根素银簪固定。
“美人记住,在御书房里,您就是一尊会动的摆设。”她严肃道。
“皇上不叫,绝不抬头。皇上问话,答不过三句。递茶磨墨,动作要轻、要缓、要无声无息。”
林晚音咬着唇点头。
第二,杜绝一切意外。
苏瑾禾找来最细密的素白棉纱,裁成面帘大小,边缘缝上细带。
这形制类似前朝女子所用的“面衣”,但更轻薄透气。
美其名曰“近日春风燥,恐有飞絮入喉,掩面为宜”。
又用蜂蜜、梨膏、薄荷叶加少许甘草,熬成指头大小的糖丸,用油纸一颗颗包好。
“若觉口干或紧张,便含一颗,切莫咳嗽出声。”
第三,培训应急流程。
“若皇上或郡王问起诗书,便说‘臣妾愚钝,只略识几个字’。若问起女红吃食,便说‘皆是身边姑姑操持’。若问起与其他娘娘往来……”苏瑾禾加重语气,“只说‘位份低微,不敢叨扰’。”
她让林晚音反复练习端茶、磨墨、铺纸的动作,要求每个动作都标准如仪,却又毫不起眼。
“就像殿里那架紫檀屏风,”苏瑾禾比喻,“人人知道它在,但没人会特意去看它。”
林晚音练到深夜,手腕酸了也不敢停。
苏瑾禾心里那根弦绷得死紧。
这关若过不去,之前所有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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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未时初,御书房。
林晚音穿着那身藕荷色素装,面上覆着白纱,由苏瑾禾陪着,垂首踏入殿门。
殿内宽敞,满墙书架直抵藻井,空气里浮着墨香与沉香混合的气味。
皇帝坐在御案后批折子,谢不悬坐在下首椅上,两人正在说话。
“臣妾林氏,叩见皇上,皇上万福。”林晚音按苏瑾禾教的,行礼一丝不苟,声音不大不小。
谢翊抬眼扫了一下:“起来吧。去那边磨墨。”
“是。”
林晚音起身,目不斜视地走到御案侧的矮几旁。
那里已备好砚台、清水、墨锭。
她挽袖,舀水,执墨,手腕悬空,开始匀速画圈研磨。
动作标准得像宫里教习嬷嬷的示范。
谢不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弹幕又开始浮动:
【开始了开始了!林美人请开始你的表演!】
【林晚音:我现在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不过她身边那个姑姑有点东西啊。】
谢不悬视线微移,看向垂手立在柱旁阴影里的苏瑾禾。
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穿着深青色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秀沉稳。
此刻她微垂着眼,看似恭顺,但谢不悬多年军旅练出的直觉告诉他。
这姑姑全身的肌肉都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应对变故。
有趣。
皇帝显然也注意到了林美人的“寡淡”。
他批了几本折子,忽然开口:“林美人平日都读些什么书?”
林晚音手顿了顿,轻声答。
“回皇上,臣妾愚钝,只读些《女诫》《列女传》,识得几个字罢了。”
声音透过面纱,闷闷的,毫无特色。
谢翊挑眉:“朕记得选秀时,你写了一手好字。”
“父亲曾请先生教过,臣妾……许久未练,生疏了。”林晚音头垂得更低。
对话干巴巴的。
谢不悬看着弹幕飘过。
【皇帝OS:好无聊,这美人怎么跟木头似的】
【林晚音:坚持住,还有半个时辰!】
皇帝果然失去了兴趣,摆摆手,继续与谢不悬谈论边关马政。
林晚音便继续磨墨。
她磨得极认真,墨汁浓淡始终如一,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偶尔皇帝茶杯空了,她便轻手轻脚上前斟满七分,然后退回原位,继续当她的“背景板”。
苏瑾禾在柱影里,眼角余光始终锁着林美人。
见她呼吸平稳,动作未乱,心下稍安。
她又瞥向那位郡王。
对方似乎也在观察,但目光更多落在自己身上。
她不动声色地将身形往阴影里又藏了藏。
时间一点点流逝。
御书房里只有皇帝与郡王的交谈声、折子翻页声,以及细微的磨墨声。
谢不悬起初全神戒备,但渐渐发觉……
这林美人,似乎真的就只是个美人。
拘谨,沉闷,毫无灵气。
与弹幕所言“屠龙伪装者”相去甚远。
倒是她身边那个姑姑……
他注意到,每当皇帝或他说话声调稍变,那姑姑的睫毛便会极轻微地颤动一下。
每当林美人动作稍有迟疑,姑姑垂在身侧的手指便会轻轻一蜷,像某种无声的提醒。
这绝非普通宫婢。
申时正,窗外日影西斜。
皇帝终于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看向仍在一丝不苟磨墨的林美人。
一个多时辰,她竟真就这样闷头磨墨,连姿势都没怎么变。
“行了,”谢翊语气平淡,“今日就到这儿,回吧。”
“臣妾告退。”林晚音行礼,动作依旧标准。
她起身,垂首后退三步,才转身。
苏瑾禾适时上前虚扶,主仆二人缓步退出御书房。
走出殿门,穿过廊庑,直到拐过宫墙看不见御书房了,林晚音才腿一软,险些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