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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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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马蹄声碎如急雨。
谢不悬伏在马背上,玄色大氅在身后猎猎展开。
身后二十骑皆是跟随他多年的边军精锐。
人衔枚,马裹蹄。
一行人在初春的夜色里沉默疾驰。
昼夜兼程,已第四日。
“王爷,前方三十里便是驿站,可要歇两个时辰?”
亲兵统领谢安控马靠近。
他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眼底却有不解。
王爷这般急切回京,连军务都暂交副将,必是天大的事。
谢不悬还未答话,眼前忽然又浮起那片微光。
【德妃宫里那口井最近填了,说是闹鬼,其实是她处置人的老地方】
【沈静姝:规矩就是我的刀,专杀不守规矩的人】
字迹闪烁,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评点口吻。
谢不悬呼吸一滞,勒马的手紧了紧。
这几日路上,这古怪“弹幕”已出现数次。
内容皆指向后宫阴私。
且每每提及,细节确凿,令人胆寒。
“不必歇。”他声音沙哑,一夹马腹,“换马,继续赶路。”
谢安不敢再劝,挥手示意队伍加速。
谢不悬望着前方渐露鱼肚白的天际,心头沉郁。
这些字……他试过与旁人确认,亲卫皆言未见。
独他一人能见。
且出现毫无规律,有时一日数次,有时整日沉寂。
内容则紧紧围绕后宫诸人。
若为真……
他不敢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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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黄昏,京城巍峨的城墙轮廓终于映入眼帘。
谢不悬未回郡王府,径直递牌子求见。
紫宸殿内灯火初上。
皇帝谢翊正批阅奏章,闻报略感意外,还是宣了。
他对这个胞弟一向看重。
戍边数年,军功卓著,且从无僭越之举,是难得的贤王。
“臣弟叩见皇兄。”
谢不悬风尘仆仆入殿,甲胄未除,只去了大氅,单膝跪地。
“快起来。”谢翊放下朱笔,打量他,“怎的如此仓促回京?边关有变?”
“边关尚稳。”谢不悬起身,却不就座,神色凝重,“臣弟此来……是为一件离奇之事。”
他斟酌着言辞。
弹幕之事太过诡谲,直说恐被视作妖言。
须得换个说法。
“臣弟在陇西时,曾偶得一梦。”谢不悬缓缓开口。
“梦中见宫阙深深,有女子泣血,言‘骨肉凋零,冤魂不宁’。又见毒蛇盘于凤榻,口衔明珠,却吐信伤人。”
他边说,边观察皇帝神色。
谢翊眉头微蹙,却未打断。
“初时只道是边疆劳顿,心神恍惚。”谢不悬继续道。
“然此后数月,常有异感。有时似能窥见人心之影……譬如,某位娘娘表面温婉,私下却严酷非常;某位美人柔弱可怜,实则……”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工于心计,善于构陷。”
殿内静了一瞬。
谢翊眸光深沉:“不悬,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臣弟知道。”谢不悬抬头,目光坦然。
“此言近乎巫蛊谶纬,若为虚妄,臣弟甘受任何惩处。但……皇兄可还记得兵家‘疑阵’之说?真真假假,虚实相间。臣弟所感或许荒诞,然其中涉及之人、之事,皇兄或可……稍加留意。”
谢翊盯着他看了许久。
这个弟弟,从小沉稳刚直,绝非信口开河之辈。
他提及后宫,语气沉重,绝非玩笑。
“你具体指的是谁?”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谢不悬心念急转。
弹幕提及多人,但最确凿、最易验证的……
“臣弟不敢妄指。”他垂眸,“但若皇兄近日得空,或可留意临水亭一带。”
临水亭,是御花园西侧一处景致,池边常有妃嫔游玩。
弹幕曾提。
【妍美人要在临水亭落水陷害王贵人】
谢翊指节在御案上轻轻叩了两下。
“朕知道了。”他未说信,也未说不信,“你一路辛苦,先回府歇息。此事朕自有计较。”
谢不悬知道这已是皇兄最大的容忍。
他行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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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御花园。
皇帝难得有闲,召谢不悬伴驾赏春。
说是赏春,只带了两个贴身太监,漫步至临水亭附近。
谢不悬心知这是皇兄的试探。
果然,远远便见亭中有身影。
一着浅碧宫装的女子正在作画,旁边站着两位宫女。
另一着鹅黄衣衫的女子则倚栏喂鱼,侧影娇俏。
“那是妍美人与王贵人。”谢翊淡淡道。
谢不悬应了声,视线落在妍美人身上。
几乎同时,弹幕浮现:
【来了来了!经典桥段!妍美人马上就要搞事了!】
【王贵人实惨,就因为上次皇帝夸她手好看,就被盯上了】
【注意看,妍美人待会儿会往栏杆那边挪,然后自己往后倒】
谢不悬屏住呼吸。
只见妍美人画了几笔,忽而起身,笑着对王贵人说了句什么,款步走向临水的栏杆。
她倚栏眺望,身子微微向外探去。
就在此时,弹幕刷过:
【三、二、一——倒!】
“啊——!”
一声短促惊呼,妍美人身子一晃,竟真向后仰倒,“扑通”跌入池中!
水花四溅。
“救命!救命啊!”她在水中扑腾,声音凄惶。
王贵人显然吓呆了,愣在原地。
宫女们慌忙呼救,附近当值的太监闻声奔来,七手八脚将妍美人捞起。
初春池水犹寒,妍美人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被宫女用披风裹住。她抬头,泪眼婆娑地看向王贵人所在方向,嘴唇颤抖:“王姐姐……你、你为何推我?”
王贵人脸色煞白,急急分辩:“我没有!”
妍美人哽咽,楚楚可怜。
场面一时混乱。
谢翊始终站在原地,未发一言。
他看得分明。
妍美人落水前,王贵人虽挨着她,但绝对没有伸手。
而谢不悬的“预感”,应验了。
皇帝眼底最后一丝疑虑化为冰冷。
他转身,对谢不悬道:“随朕回宫。”
语气平静,却暗涌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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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紫宸殿暖阁,谢翊屏退左右。
“你之前所言‘异感’,可还有别的?”皇帝直接问道,不再绕弯。
谢不悬知道,方才那一幕已让皇兄信了七八分。
他谨慎答道:“臣弟所感零碎,且时有时无。但涉及淑妃娘娘、德妃娘娘……乃至一些低位妃嫔,似乎皆有表里不一之处。”
他没有具体说,但已足够。
谢翊沉默良久,指腹摩挲着温热的茶盏。
后宫之事,他并非全然不知。
只是平衡牵制,帝王之术。
但若真如不悬所言,有人戕害皇嗣、蒙蔽圣听,甚至将手伸向朝堂……
“此事,你勿再对第三人言。”皇帝最终开口,“朕会暗中查证。你既回京,便多留些时日。”
这便是将谢不悬当作了某种“人形预警”。
虽荒诞,却有用。
“臣弟遵旨。”谢不悬应下,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弹幕所揭,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后宫看似花团锦簇,底下不知藏着多少污秽血腥。
而他那位端坐凤位、统摄六宫的淑妃嫂嫂……
谢不悬想起弹幕,背脊生寒。
“皇兄,”他终究没忍住,低声道,“还请务必……保重龙体。”
谢翊看了他一眼,兄弟目光相触,许多未尽之言皆在其中。
“朕知道。”皇帝声音微沉,“你也是。此事凶险,你既卷入,便需万分小心。”
窗外,暮色渐浓。
宫灯次第亮起,将重重殿宇勾勒成一片璀璨又寂寥的轮廓。
谢不悬走出宫门时,回头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宫廷。
弹幕悄然滑过:
【兄控小郡王正式上线!后宫狼人杀开启!】
【皇帝开始怀疑了,淑妃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不过淑妃可是高端玩家,没那么容易翻车……】
他攥紧掌心,翻身上马。
这场仗,未必比边关烽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