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樾城·其一 ...
-
“这沈家和许家联姻了之后，樾城的世家排行可要更替喽。”
“别的不说，原本沈、许、朱三家可是樾城齐名的三大世家，如今朱家的处境那才是真的尴尬。”
“朱丞相能忍得了？”
“忍得了、忍不了，又岂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说的算的。老板你这鱼不错，给我挑个肥的回去炖盅浓汤。”
“好嘞。”
启鸢景贤初年，大学士沈维明之子沈静水迎娶镇国大将军许群之女许绿竹为妻。其排场之大，十余年来无人能及，不知羡煞了多少闺阁姑娘。
传闻沈静水自幼被养在山间道观，生得仙风道骨，不似寻常公子。
原本众人只当位高权重的沈家忧心风头太盛才将独子送入偏远山林，谁知他修道十数载归来的头件事便是娶妻。
许绿竹之名甫一问世便备受关注。
“这许小姐有何本事能让道长动了凡心？”
——————
沈家和许家早些年就敲定了这门婚事，无论如何也推脱不得。
“既是早已决定的事情，儿子自然不好拂了家里的意思。”沈静水并未反对，让沈夫人暗自舒了口气。
沈家会将独子送去太行修行，倒并不全是因为他得了太行肃清散人的青眼，归根到底是为了躲避当朝景贤帝对其家族的迫害。
沈大学士乃是开国功臣，地位显赫，但最终还是免不得面对兔死狗烹的局面。沈静水出生后不过短短一年，曾为景贤帝开疆破土的七位开国大臣便有四位被莫名地抄家灭族。
剩下朱、沈、许三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祸临家门。
为了应付卸磨杀驴的景贤帝，也为了刚出生的后辈。三家家主商量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办法。
沈家将独子送去太行修行，十多年不曾见面；许家将掌上明珠困在深闺，对外声称病弱。而官位最高的朱家，做得便更加决绝。朱丞相将嫡子过继给了宗室后便对外声称自己不能人道。
眼见着他们几家都识趣地伏低做小，景贤帝也暂时没了要动他们的意思。这几家的后代无论如何也掀不起大风浪了，那权势早晚都会回到他手中，不过是时间而已。
当听闻沈静水和许绿竹的婚事时，他起先还有点不悦，以为这几家被打压太严重，要开始造势了。可当他看见朱丞相在朝中痛骂两位昔日挚友的模样时，又觉得心中十分畅快。
待听着左右禀报，许家小姐身体羸弱，恐怕不能生育时，他连最后一丝顾虑都消散了，当即赐了许家女凤冠霞披，嫁妆数万。
计划成功进行了一步，三家家主暗自松气。
不过许家后院可就有的热闹了。
“娘啊，我说什么也不会嫁给一个道士的。如果你不想来年清明上女儿的坟，就不要逼我！”许绿竹说什么也不肯，将自己锁在房门里绝食抗|议。
“就算老娘明年要给你上坟，碑上也得刻着沈许氏！”许夫人知晓自家女儿的秉性，也不害怕她闹。
“我女儿可不能饿着。”许将军先不干了，他着急地拍着门，“竹儿，是爹，爹给你送饭来了，有你最爱的松子鱼。”
“爹，您帮我劝劝娘吧。”许绿竹件有戏，调转枪头向许将军打感情牌，顺带集处了几滴眼泪。
“哎呦，我可怜的女儿。”
“皇帝御赐的婚服，你就是死了也得给我穿着下葬。”许夫人一把将丈夫拉走，“看着小姐，不吃饭就饿着，饿极了看她吃不吃！”
“好了好了夫人，别揪耳朵，痛，痛。”待到走出许绿竹的院子，许将军立马换上了一副怕老婆的模样。
“您许将军多厉害啊，自己决定的要把女儿嫁给个道士，反倒让我唱白脸。”许夫人还觉得不解气，狠狠踹了自己丈夫一脚。
“这女儿都跟娘亲，跟我这个做老子的不亲啊。世上哪有娘亲好啊。”许将军自知理亏，捂着耳朵靠在许夫人身上，“娘亲～你说对不对啊。”
可真是为难了这对老活宝，整日要在孩子面前装成正经模样。
“女儿你盯紧点。”许夫人抖开许将军。
“放心，我提前跟皇城军说最近加强樾城的巡视。”许将军冲着夫人点点头。
“我再说一次，如果沈家那个道士是个不开窍的木头，我一定揍到他转世投胎。”这话许夫人今日说了第八遍。
“夫人放心，如果真是那样，都不用夫人亲自动手。”许将军也回答了八次。
终于在许绿竹“绝食”抗|议的第十五天，她出嫁了。
“小姐您收着点腹。呼，好了系上了。”小苓是许绿竹的贴身丫鬟，即将做为陪嫁跟着去沈家。
“这衣服怎么这么紧。”许绿竹烦躁的很。
“我的好小姐，是谁白天绝食抗|议，大晚上都还让小苓跑到七条街之外去买烧鹅。小姐要吃烧鹅也就算了，还有什么烧卖、虾饺、小馄饨……”小苓自幼跟着她，也是随意惯了，毫不留情地揭穿。
“那你就忍心，看你小姐我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衣带渐宽，郁郁寡欢吗。”许绿竹被她这么一说，心情倒也好了些，做了个鬼脸打趣她。
“所以小苓这不是宁可跑断腿也帮小姐买到了香喷喷的烧鹅了吗。”小苓娇哼一声，帮她系好最后一个扣子。
“是是是，小苓对我最好了。以后到了沈家我也只有小苓咯。”许绿竹声音中有些落寞。
“哼，小姐平日里奢侈惯了，根本没什么私房钱，每次买烧鹅的钱都是夫人悄悄给的。我才是那个命最苦的人呢。”小苓像是下定决心，开玩笑似的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娘？”许绿竹猛地抬头，撇见窗外悄悄摸眼泪的许夫人，后者连忙将头转过去。
不过一切都晚了。
许绿竹提着裙子冲到她面前一把抱着她哭道，“娘既疼我，又何必误我终身。”
“娘这也是……这也是迫不得已。”许夫人泣不成声。
“绿竹，莫怨你娘，是爹爹没用。”许将军将妻女搂住，用下巴抵着妻子的额头，“只有这样，我们三家才得以保全。”
吉时的鞭炮声如约而至，一对素未谋面的新人拜过天地，待到喝完交杯酒圆了房便是真正的夫妻。
许将军喝的有些多，最后是被下人架着走的，走前还不依不饶地骂道，“沈维明，你儿子要是敢欺负我女儿，我一定揍得他鼻青脸肿。”
沈大学士颇为好笑地看着他，回骂到，“你这老匹夫给我看好了，我儿子敢亏待你女儿我亲自动手。”
“你们这两个家伙背着我搞小帮派，看我以后抓到把柄弄死你们。”朱丞相一人踹了一脚，故意恶狠狠地说道。
今天所有人都喝的有点高。
“夫人好。”沈静水和樾城的同辈人并不相熟，也就没什么人为难他，只是象征性地碰了几杯酒，对着几个长辈敬了一圈便回房了。
婚房内，俩人保持沉默了五分钟后，许绿竹在盖头之下翻了个白眼：掀盖头啊笨蛋！我怎么就要嫁给这么个木头。
终于在她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沈静水缓慢挑开了她的盖头。
那人专注、沉静的眼神让许绿竹刚刚生气的那一点怒意完全消散了，不得不说樾城流传的所有关于沈家公子样貌的赞许，全都不及亲眼见上本人一眼的惊艳。
“臭道士，你可是在山上待了太久，连娶亲的流程都不记得了？”骂道嘴边的话也变得没什么底气。
“不，我在给夫人反悔的机会。”沈静水轻轻将盖头和喜称放到一旁，递过一个食盒，“听闻夫人，近日都不曾好好用膳。”
许绿竹只觉得他是在打趣自己，不大高兴。
“哼，礼都成了，若是反悔岂不是让全樾城的小姐看我笑话。”她将怀里喜娘塞的两块凉了的糕点丢掉，伸手给自己扯了个鸭腿，“我问你，你可知道我们几家现在的处境如何。”
“无异于待宰羔羊。”沈静水并未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如实回答。
“不错。”许绿竹点点头，“我并非真的是不谙世事的贵女，心中也有应对局面的打算。”
“虽然家族所谋也算周全，但如果不是景贤帝突然搅局下旨赐婚，我未必会嫁予你。”她说的十分坦荡，往嘴里塞食物的小手倒是没停。
“婚后你我各不相干，你可同意。”许绿竹这话不是询问，反正她有的是底气。
“我自然是该尊重夫人的意愿。”沈静水自然没有意见。
俩人这便是谈妥了。许绿竹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放下心来，室内只剩下她轻轻的咀嚼声。
沈静水默默看着她将一大盒饭菜扫荡干净，直到满足得发出一声感叹，整个人横躺在床上。
“夫人且慢，还未喝交杯酒。”沈静水将食盒放在桌上，替一旁的两个酒杯斟满酒，将其中一个递给许绿竹。
“哎呀，现在又突然懂规矩了？”许绿竹不耐烦地低喊一声，坐起来和他喝了酒，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喝完之后又倒头睡着了。
她这也是为了避免两个人睡在一处尴尬，故意先下手为强了。
看着眼前睡熟的姑娘，沈静水的情绪有些复杂。
归家之前，观内老道士曾同他说过一句话。
“诚然汝之慧根乃是百年不遇，但此生若不入世，则修行难有大成。不日汝父母定来寻，可归。”
没有给他留太多的时间思考，第二日便有奴仆前来，将他迎回家中。于是清苦修行的道长突然摇身一变为权贵嫡子，任谁听了都会羡慕不已，恨不得以身相替。
不过对沈静水本人来说，这却是极难适应且头疼不已的苦差事。
在道观清修多年，对于俗世他是很有些排斥。起初总要觉得周围人声鼎沸是污浊了空气，连前来服侍的下人无论如何都会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即使在深山终老也好过这俗世闹心。
可他现在已是俗人。
俗人总免不了被困在某处。
于是在父母提到娶妻时他并未反对，不仅只是为了保全家族，更有一种难得的，近乎赌气般地融入到“俗人”这个角色的想法。
在见到许绿竹之前，沈静水对嫁娶没有任何概念。可真正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以后就要和自己同床共枕后，他心里顿时生出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是我新婚的妻子，将来要同我共度余生的人。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自己将会娶一位大家闺秀过门，从此相敬如宾，一生安稳平淡。可显然眼前这位看着活泼可爱的小姐并不符合他认知中“大家闺秀”的标准。
但她并不讨厌。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樾城·其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