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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探清(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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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夜二十三时稍多,从梧州到潭州的高铁停在潭州东站,云恣一行随着人流被拥下车后朝着南门去,寻找已经在那里等着的接应者。
灯火仍然亮着,路上行人不多但也算不上少,路旁边绿化带的树木和花枝被灯影拉长,被风晃晃荡荡吹起。忽而一阵唳啸贯空,惊得人心颤颤,云恣抬头望向车窗外,无端不安起来。他当即给洛云皎打了个电话,好在他师妹习惯了晚上写稿子,这时候因为在赶稿子还没睡,是以很快就接通了。
“师兄,怎么了?我最近都很听话的,连着几个月都安安生生在家呆着写稿子呢。我都窝了半年多了。”
“我方才心悸,直觉不安稳,便同你联系,好安下心。”
“最近潭州是不太安稳,但是我这里还算安全,时昭那边会有点乱。你平常不是十点就睡了吗?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还在忙什么事吗?”洛云皎把手机放在电脑旁边,一边看着电脑屏幕盲打一边问他。话音刚落,黎定容就端了一杯咖啡和一碟水果,放轻了脚步走过来,悄然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她旁边坐下。
洛云皎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视线重新放到眼前的电脑上。
“无妨,今日午后我带人乘车往潭州,方才到站,现时正往潭州往生阁分部去。心中烦乱难以安心,便问你是否安好。我此来怕会使得局势更为动荡,你莫要妄自掺和,务必独善其身。不然,你此后便不必来见我。”
洛云皎听见他这话就是一惊,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 不是——师兄,我最近没惹你生气吧?”
“无事,是我心乱急切,有些口不择言。”云恣心累地叹一口气,往后靠了靠。
洛云皎边写稿子边安慰他:“哥——你放心吧,我很乖的,不信你问定容,他现在就在我旁边呢。”
“定容公子做事着实可靠,一日不满便到你身边,如此倒是我多虑了。”
在那边听着的黎定容直冒冷汗,总觉得云恣这不是什么好话,扯出笑来插了一句:“三公子说笑了。”
云恣:“听闻定容公子新剧将发,我便在此提前恭贺了。”
黎定容脑子转了几圈,没发现云恣有什么敌意,便斟酌着语气道谢:“多谢三公子,鸿斗胆在此借公子吉言,讨个喜了。”
云恣又跟洛云皎说了几句话才挂断电话。
洛云皎看着身边还没缓过劲来的黎定容,笑道:“你怎么这么怕我师兄,他性格也不差啊。”
黎定容正插了一块盘子里的水果塞进嘴里压惊,听见她这话,胡乱嚼了几下咽下去:“性格好?呵,那是你没见过他揍人的时候。”黎定容放下叉子,抬起胳膊放在桌子上靠在洛云皎旁边,“他们家一共三位姑娘,七个男孩,都不是亲生的,但是感情很好。他五弟洛长熹当年喜欢上一个别的——呃,你就当是别的国家的人吧,那个人在他们国家位高权重,当年和洛长熹在一起的时候也说过试一试而已,行就在一起,不行就分开。后来那个人选择娶了另一个国家的公主,和洛长熹断了,他们虽然都生气,但也知道这事勉强不来,双方断了往来。但是后面又出了事——你知道往生阁吧?”
“知道。”洛云皎点点头,刚刚把稿子保存好,也不管稿子了,一边插着盘子里的水果一边期待地看着他,“然后呢?”
“我先说好,这涉及到一件很大的事。我知道你和人族官方联系密切,但是一会儿我告诉你的这件事无论如何、你谁也不能说,不然咱们俩就等死吧。”
“人族?你什么意思?”洛云皎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遍,说着就忍不住笑,“你不是人啊?”
黎定容没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洛云皎,看得她直觉不妙。
“黎定容,你别吓我啊。”
“没有吓你,是你吓我。你知道我当时看见云恣在你病房里我是什么心情吗?我当时第一反应是我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洛长熹不在,所以云恣来抓我了。”黎定容叹了口气,瞟一眼窗外,风平浪静,“算了,模糊一点儿跟你说应该也没事。我跟你提起过,我舅舅是云恣小姑的丈夫,祂们结亲很多年了,我也在他们家里呆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的往生阁还在最盛的时候,万国来朝,权柄之大,你怕是想都不敢想。我当时继承了家里的家业,也要去拜见往生阁主。我去的时候洛长熹重伤未醒,云恣单枪匹马生生闯进了异国皇城,洛长熹喜欢的那个人好歹也是个常胜将军,但是被云恣打得差点魂归西天。之后没人敢提及让他赔偿的事,往生阁主也当什么也不知道。赔偿还是之后洛长熹醒了知道这件事,让人送去的。”
“你也别问我为什么现在新社会都建立了几十年了,我还是说这些封建糟粕的东西,在你能向我保证之前,我一个字都不能说。”
洛云皎笑着问:“那我要是能给你保证呢?”
黎定容很了解她,闻言:“你确定?一旦契约成立,祂们有的是手段让你履行约定。你不要以为如果有需要,你就算不要这条命也要告诉他们。在说之前,你就会没命。”
洛云皎看着黎定容,轻声问他:“你是谁?”
黎定容:“这也在契约条件之内。”
“什么契约?”
黎定容摇摇头:“不能说。”
洛云皎嫌弃地看着他:“行了,你去睡吧。”
黎定容帮她把灯光微微调了调,关门离开。他刚回到客房没多久就接到了被他借用身份的黎家的家主夫人的电话。
“这么晚了怎么还给我打电话?你的美容觉不是要早睡吗?”
“不久前时家传来消息,时昭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现在还在抢救。最近他们都在争那些往生阁分下来的项目,疯魔了似的,时家掌权人的弟弟都没了,你和云皎千万别跟他们牵扯上,要是不行就回家来住,咱们家虽然比不上那些世家,可也算有点钱,总不会让自家的孩子被欺负了去。”
“你放心,我和云皎最近都在家里,不准备再接工作,更不会再跟他们牵扯不清。往生阁往潭州派了人,应该很快就能见到,这件事和往生阁有点儿牵扯,他们会处理的,你们离远一点,半分都不要碰。”
“好,我记住了。但你和云皎真的不回来吗?用不用让人送点儿什么去?”
黎定容无奈地笑:“不用——我去问云皎有没有需要的。”
黎夫人本来挺失望的,以为又要被拒绝了,谁知柳暗花明,她高兴催促黎定容:“好,你快去问问。”
黎定容又拿着手机回去了,洛云皎听见开门声也是盯着屏幕打字,头也不回问他:“怎么了?”
“婶娘让我问你有没有什么要买又不妨便去买的,她帮忙送来。”黎定容把手机放到恋人耳边。
“对啊,云皎有没有什么要用的呀?”
洛云皎停下打字的手,回头看他一眼,黎定容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想了片刻,歪着头道:“那婶娘帮我带一份正乡近几天办的那个作家交流会里面他们内部流通的一整套主题刊物吧,我早就跟他们说过给我留一份,原本还想着等等再去拿,现在倒是省了时间了。别的就不要了,谢谢婶婶。”
“诶,好,那我到时候去给你送过去。你们最近记得减少跟那些人交涉,免得殃及池鱼。潭州大学的那个时昭博士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傍晚被人从楼梯上推了下来,之后进了手术室,现在都还没出来呢。”黎夫人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
洛云皎听见这话霎时一惊:“婶婶,你说的时昭是潭州大学美术系那位书记吗?”
“对啊,云皎也认识吗?”
“嗯,见过面,我当时跟他聊得还挺投机的。”洛云皎当即就对那边的黎夫人道,“好了,您记得早点休息,这段时间尽量和时家避一下嫌,免得也被牵连进去。”
“好,那我就先去睡了,今天熬得太晚了。”
“婶婶拜拜。”
黎定容:“婶娘晚安。”
“晚安。”
黎定容刚断电话,洛云皎就给云恣打了过去。
“师兄,定容家里的婶娘刚才打电话来,司昭今天傍晚被人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已经进手术室几个小时了,还没出来。”
云恣刚接通就被他师妹迎面扔了这么一句话,闻言一惊,当即让人打电话去问问情况。
“时昭遭人算计至此,你近日千万小心些。”云恣免不了啰嗦几句,又怕洛云皎觉得他烦,“可需我派些人去?”
“不用吧,我和定容这段时间都不准备出门,应该没问题的。”
“既如此便算了,我正要同随行众人前去查问,你也早些休息,信物莫要遗失,有事及时来寻。”
“好,师兄你保重。”
师兄妹俩挂断电话,两边都是一片寂静,黎定容烦躁地长出一口气,伸手搂了搂洛云皎的肩膀:“还在担心什么?怕时昭挺不过去,还是怕这烂摊子不好处理?”
“都有。”洛云皎蹙着眉,往黎定容身上靠了靠。
“以云恣的性格,一定不会让往生阁插手太多。但往生阁既然出手了,官方也一定会出面,到时候就好办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呢?”洛云皎瞟了他一眼。
“不能说,你要是实在好奇就去问云恣吧,他的权限比我大,能说的也比我多。”
洛云皎暂时不想看见他,有气无力地轻声说了一句:“你去睡吧。”
黎定容也知道自己在恋人心里有点儿没用,于是也不说什么陪她一起的话:“那我先睡了,你看着点儿时间,尽量早点睡。”
洛云皎朝他点点头。
黎定容走出去却没有关门,不仅开了卧室的门,还把卧室的夜灯和走廊的灯都打开了。深夜里一个人在封闭的空间里很容易胡思乱想,不管是好是坏,刚刚出了时昭的事,他并不觉得洛云皎心大到能没有任何杂念地去写作。
他无能为力的时候并不少,只是比幼年和少年时有更多选择,也更有被选择的分量。从父母双亡到登临鬼帝的位置,他不可能全靠他舅舅赤凝,此后千万年里孤身独坐的权谋算计,也没办法让他就这么全心全意对所爱之人。即便鬼界隐居六界之外,他也是鬼界最强,即便明面上退位多年,他仍旧是鬼界的实际掌权者,他仍然要看司离的眼色行事。不仅是因为司离是天地共主,更因为那是曾经帮过他许多的长辈,和他舅舅赤凝一样的长辈。
这些事他最好当看不见。
云恣一边吩咐司机改道,一边打给时家掌权人、时昭姐姐时岚。
“时家主安。往生阁下风涟阁主云恣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时岚已经坐在手术室外几个小时了,刚接电话就听见这么一句,心里一跳,头晕有些发晕,闭了闭眼睛等晕眩有所缓解后,斟酌着开口:“云三公子?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云恣像是什么事也没有似的,语气平静道:“听闻时昭先生重伤,在下同您做一场交易,如何?”
时岚抬头看着仍然亮着的灯,想起自己签了三四份的病危通知书,哑着嗓子问他:“什么交易?”
“时家听命往生阁三载,往生阁出手救下令弟,并于尽所能护其无恙。”路边的灯光在黑夜里有些暗淡地飞驰过车辆,在他脸上一晃而过,时岚战战兢兢地等来了云恣这个可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条件——虽然这个条件大概率有坑。
“您不必忧心,令弟之事我往生阁并不知情。”
时岚丈夫听见这话扭头看她,带着几分焦虑的脸上又不免生出些疑惑来,时岚在两个呼吸间权衡好家族和弟弟:“好,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