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逢》玉生石

23、探清（六）

　　慕言没想到，云恣他们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春节过前，沐溪的生日宴上各方周旋。当往生阁提出要给特行处独立的建设投资时，赴宴的一群人精纷纷笑着恭维，有好几个还对慕言说愿意效仿往生阁，略尽绵薄之力。慕言谢过却没有答应，说这种事他没有权利决定，请那些人去问一下林锦年。
　　春节过后，便是立春，南方的暖气流边散步边赏景，东走西顾，慢慢向北来。
　　立春第二天，蔚泽华嚷嚷着冷，还没到原来定的时间，就告别了还留在这里的碧容和云恣一众，裹着北风离去。
　　绯樰枂正整治阿修罗，前一晚离开前送给蔚泽华一枝特意从幻冰摘来的绿梅，抱着他道歉，连夜离开，第二天没能去送他。
　　那一日云恣和傅归云准备了许多东西，不管用不用得着，全给他塞进了芥子。玉珺瑶隔着衣服在他背上赏了一巴掌：“你给我悠着点儿，天尊前段时间都找上叔父了，说要见阿恣，我们还没来得及去呢。你这时候要是再给我搞出来些乱七八糟的，就永远别回来了。”
　　傅归云探着头，满脸看好戏的表情，被云恣瞥了一眼后立马站好。
　　蔚泽华心里听话地暗暗把计划推迟，免得闹出动静，嘴上却毫不承情：“你不让我回我就不回啊？你拦得住我吗？”
　　玉珺瑶咬牙切齿：“我拦不住你，但是我揍得动你。你要是再给我闲着没事惹了事回来，你看我不打死你！”
　　傅归云又激动了。
　　蔚泽华不以为意：“三哥在呢，你打不死我。”
　　玉珺瑶抬脚就要踹，蔚泽华借着躲她，身影一晃，一只脚进了开了半天都没进的传送门，朝着不远处的兄姐和弟弟喊：“我走啦！想我的话就传信或者借菱镜见面哦~”说完不等回话就晃了进去。
　　玉珺瑶抹了把眼睛，看着渐渐关闭的传送门骂他：“没良心的猫崽子！”
　　傅归云把传送门关闭后遗留下来的一片空间垃圾捡起来塞进专门准备的袋子里。
　　“可要我派人看着些？”
　　“不用，他在外面说不定比咱们还有能耐呢，死不了。”玉珺瑶招呼着他们俩下楼，边走边问云恣，“长姐昨晚回去前有没有跟你说怎么搞阿修罗？”傅归云满脸期待地看他。
　　云恣听见她这个“搞”字就无语：“我着实不知，二姐不妨问长姐如今境况如何。”
　　玉珺瑶活像个流氓，调笑道：“阿恣，你好正经呀！”傅归云忍不住笑出声。
　　云恣扶着袖子转身就走，玉珺瑶在后面喊他：“诶？等等等等。我听说潭州大学有位老师很擅长画画，宁寂和林途都见过他。我去见过，可能是。”
　　他站住转身，傅归云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潭州？二姐你有成算吗？”
　　玉珺瑶呲着牙笑：“三成。”傅归云听完后同样呲着牙嫌弃她不靠谱，结果被玉珺瑶赏了一脚。
　　云恣无奈叹了口气：“何人？”
　　“时昭。”
　　“昭？”
　　“对，昭。”司离怀里抱着的幼儿不过人族一两岁的年纪，正瞪大了眼睛瞧云恣，逗得云恣用手背蹭了一下他的脸。
　　傅归云兴奋地扒着司离的肩膀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看他：“小太阳。”
　　绯樰枂笑着喊：“那以后小名就叫小太阳。”
　　司离笑呵呵地对还不明白的小娃娃道：“听见了吗？你以后就叫小太阳了。”
　　司昭歪头看着他：“嗯？”逗得他几个哥哥姐姐笑得前俯后仰。
　　慕雪殊和碧容批完折子拿了几张纸卷成筒状走近，靠在司离旁边的桌子上把纸张递给云恣：“这么草率？若是等孩子长大了不满可怎么好？”
　　司昭原本在看云恣，听见慕雪殊的声音后，在司离怀里不安分地扭着身子看祂，于是司离提着他换了个方向坐。
　　碧容捏捏他的脸，绯樰枂起身，招呼她到一边坐下。
　　慕雪殊：“方才天月境传来消息，说是熹族族长自请封闭黎灵洲，持有熹族信物才能进，而且只许进不许出。”
　　司离闻言低头看着衣袖上的暗纹：“随祂们去，早就牵扯不到我身上了，自然也不必管。”
　　慕雪殊点点头：“行。父君这次允许你回来，应该可以多留一段时间。阿离想怎么过？”
　　云恣闻言从纸张间抬起头，和看过来的慕雪殊对视了一眼。
　　司离狐疑地在祂们中间看，并对慕雪殊这条推测的准确性表示疑问：“你确定？他不让我现在走就很奇异了。”
　　慕雪殊：“咱们俩要是‘出去’，他也管不了你啊。”
　　“哦——”司离恍然，然后拒绝，“不去，我还不如等他下令强行让我走呢。”
　　慕雪殊弯腰搂住他肩膀：“怎么了？刚才不是还说熹族的事跟你没关系吗？”
　　司离抖了抖肩膀，但顾忌着怀里的司昭，动作不大，没能把祂的手抖下去，于是瞟了祂一眼。
　　慕雪殊权当没看见。
　　绯樰枂和傅归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招来祂凉凉的一眼。
　　云恣刚好看完，把纸收进芥子，抱起司离怀里到处乱瞅的司昭，和祂们告别，招呼着姐姐弟弟去遛小幺。
　　他们在风涟阁呆了没一会儿就收到雪华宫传来的信，慕雪殊说要带司离外出，让他们瞒着些。云恣放飞指尖的蝶英，庆幸着好在慕雪殊刚才给了他法子，不然糊弄天月境可不容易。
　　慕言抱着司昭怂恿他拿面前洛潜手里的芙蕖花。
　　傅归云趴在桌子上吐泡泡，越看那花越眼熟，于是撑起身体问洛潜：“五哥，这花你在哪儿摘的？”
　　洛潜笑着转头，看他表情不对，立马换成严肃脸问：“怎么了？二哥给的。”
　　傅归云咬牙，心里愈发觉得不妙：“二哥他在哪儿摘的？”
　　洛潜下意识回答：“不知道——不会是摘你的吧？”
　　傅归云哭得差点缺水：“肯定又是蔚泽华那东西！”
　　慕言让洛潜抱着司昭，自己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个坛子接傅归云的泪，鲛人落泪成珠，傅归云不常哭，可那品质是真的好。
　　傅归云伤心没哥哥姐姐哄他，偏偏司昭还吱吱哇哇笑着要去抓那些珠子，于是他更伤心了。最后不出意料又是云恣抱着哄好的，许了他不少没什么大用的承诺。
　　玉珺瑶骂他：“一天到晚没个硬气样。”骂完跟着云恣一起哄。
　　只是后来傅归云终于硬气的那天，云恣忙得分身乏术，而玉珺瑶没看见。
　　一场旧事了解，还不等天地送他一场安眠养魂，新事就接踵而至。
　　云恣告别玉珺瑶和傅归云不久，就收到洛云皎来信，称潭州大学出了事，让他帮忙保一个人。
　　“何人？”
　　“时昭。”
　　他听见这名字就条件反射直觉不好，一边示意怀堂去查，一边疑惑问她：“你怎的牵扯上此事？”
　　“你也知道，季老师先前托我帮青州公安打打掩护嘛，结果这掩护一打就被人盯上了。半个月前我刚被允许外出活动，到潭州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和时昭谈话的时候听见他说潭州大学的一个女学生出了事，牵扯到他们学校的一个老师。时昭说他底下跟人交流过才知道他们之间有点儿矛盾。他怀疑那个老师，近几天问了许多人，但这消息不知道怎么被那个老师给知道了，来警告他别多管闲事。几天前，那个学生受了很重的伤，说是走夜路没看清路，从教学楼二楼摔了下去。她表哥也是潭州大学的，说这件事不一般，告诉了时昭，时昭找那老师谈话的时候差点动起手来。”
　　“恰好昨天青州公安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小心点，说是他们找我帮忙那件事不简单，还牵扯到潭州大学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和时昭起争执的那个老师就是其中之一。我和时昭关系不错，他又都牵扯进这里面，难免不会被人盯上，可是公安局的警员又不是说派就能派去守着的。”
　　“你能不能给他拨两个人过去啊？我没法跟他说青州的事，让他雇个人守着，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青州公安局和潭州市局说我和周围的人现在都被盯着呢，不能联系季老师，我没办法，只能找你帮忙了。”
　　“此事我有所耳闻，手下亦有人与之牵扯，我本便要往潭州一去，顺道看着些就是了，算不上辛苦。但你务必小心，季家势大，众人虎视眈眈，你无权无势，处境较之他们更危险些。”云恣知道她已经牵扯太多没法脱身了，于是只能多加叮嘱，“云皎，我备有权限，过几日请黎定容将信物转交你，若有急事，可借信物寻往生标识求助。官方不便做之事，我往生阁不惧。”
　　洛云皎深吸了口气，笑着抹一下眼睛：“知道了，师兄，我一定记得，单打独斗我才不干呢。你放心吧。”
　　云恣刚挂断电话，做事效率极高的怀堂就拿着一个平板进来，怼到云他眼前。
　　“你问过洛云皎没有？如果问过的话这些就没什么大用了。”
　　云恣接过平板简单看了一遍，跟洛云皎说的差不多。他抬头看向怀堂：“可曾将此事告知二姐？”
　　怀堂：“没呢。这件事才发生不久，闹得还不小，玉珺瑶她既然怀疑那个时昭，怎么不告诉你这个？”
　　“小事罢了，若非涉及云皎，我亦不会疑心此中阴暗。”
　　怀堂：“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这状态都可以去释迦牟尼那里任职了。”
　　“嗯？”云恣抬头看着他，玩笑道，“只怕众佛无一敢收我。”
　　怀堂笑了一声：“所以说，用不用管？”
　　云恣抬手在平板上划拉，切换到他追剧的界面又还给他：“我随后动身往潭州去，你在此守好，期间若无正当紧急的缘由，不许进出。”
　　怀堂点开网络狗血剧，盯着画面，头也不抬地摆摆手：“行，我知道了，你走吧。”
　　云恣欲言又止，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朝外面走去。门外已经等了三个人人，是怀堂事先叫来等吩咐的，这下刚好跟着云恣简单收拾一下去潭州。
　　怀堂等云恣走出门后抬起头，看着前方虚空中的一点，把平板往桌子上一搁就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底下忙碌的云恣一行，叹了口气，探出身体，朝下面的忙碌的朋友们打招呼。
　　“明湛，你这次要去多久啊？”
　　云恣听见他的声音从院里抬起头，他虽然不知道怀堂怎么又喜欢和人类一样喊话了，但也很配合，微微提高声音回答道：“应需半月之久。怎的？有烦心之事？”
　　“没有——希望到时候要是有急事喊你，你能早点儿回来。我可不想跟绯樰枂他们玩心眼儿。”
　　“安心就是，我早已同他们谈妥，此类事务无需你来处置。”
　　怀堂放心了：“那就行。”说完收回探到窗外的身体，接着追自己的剧。
　　院内的云恣在慌慌忙忙的喊叫声中若有所思回头，伸手帮他们拿了东西朝外面走去。
　　此去路远时长，此心更是忐忑。云恣抬眼望，蔚蓝的天空被散碎的树枝打散，连着云也四处飘荡。所幸散了的还会再聚集，聚在一起就成了归处，成了故乡。他们终有一日也能聚在一起，回到故乡，回到阿父阿母的怀里去。可他们都没了父母，所归之处也只剩下慕雪殊遗像下和司离身边。
　　灯火照着长路，他们订了当天下午的票，从梧州高铁站坐车往潭州去。沿途经过夕阳和星辰明月，沉默地伴着故地寒风赴向新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