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枯青

1、第 1 章

　　天牢是关押犯了天规的仙神的牢狱，建在第三重天，天河的尽头。
　　一般的神仙，是越不了狱的。
　　毕竟，进了天牢，一身法力全数被封，一般神仙没那个本事逃走。
　　司法天神曾经就是天牢最大的牢头，这里面起码有一半的犯仙是她抓回来的。
　　另一半有三分之一，是她上任之前已经关着并且是有本事越狱的，她亲手带人逮回来的。
　　意思就是，她跟里面三分之二是有仇的，而她现在落难了。
　　万幸，天牢是每个犯仙一个单间，按照修为、位阶，还能分个上中下等房。
　　三位同一天被关进天牢，分到的也是相邻的三间，不并排，三个神仙两两还能照个面。
　　月下老人不慌，她是先天的姻缘神祇，天庭不灭她不死，就算是天帝也没权力剥夺她的司职。顶多能关她一时半会，而又不只是现任这一个天帝想埋了她，这天牢又不是没进来过，不妨事。
　　司命星君也不慌，她是先天的星神，星辰不灭她不灭，顶多再坐回星神的冷板凳，司命星君换神仙做，把她关久了也没意思。
　　司法天神摸了栏杆，被雷电个正着，然后顶着一头炸毛的长发飘飘然盘膝坐下，急了也没用。
　　按照权势：司法天神＞月下老人＞司命星君。
　　但是，能犯天规够到她手里的神仙，哪个没有后台，司法天神能把哪个正法，只能抓抓犯事的小仙，玩一玩逃犯了。
　　月下老人只负责牵红线，红尘姻缘，拜了天地的都归她管，哪管你是神仙还是凡人。再说，神仙的姻缘，她又不能擅改，只能看看。一天天看的心累，皱纹一日比一日多。
　　司命星君就更别说了，游泳池边的摄像头，她干的司命的活就是这种。某年某月某日，哪里哪里应该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些古神，哪个没有掐算的本事，算的比她看的还准。众生命网，神仙也在中间，她是能动哪个的命运？顺嘴一说都犯忌讳。
　　三个神仙，都觉得自己冤的不行。
　　月下老人转头，“司命星君，在否？”
　　司命星君：“老者有何事？”
　　月下老人面上愁苦，“星君给句痛快话，吾好友春神此番历劫，可能平安归来？”
　　春神倒霉啊！
　　前些时日犯了红尘孽障，被迫本体沉睡，一缕神识带着劫数轮回去了，如今新天条出世，红尘劫数难逃，那缕神识彻底堕入轮回，有此损伤，不知还能不能醒！
　　春神？
　　司命星君选择回以苦笑：“老者，您高看在下了，神仙命格不可轻视，一切还在酝酿中，今时不可断明日事。且等下去就是。”
　　对于神仙命网，司命星君只能看，意会不可言传。其人当面，凡她出言，皆论迹形心，若有与劫数相关，轻则命途有变，重则牵连甚广。
　　司命星君能在天庭当了三任天帝的司命星君，而不是跟前几任司命星君堕魔、自投轮回、真灵泯灭、道心破碎，自然是个稳重神仙。
　　只看看，不说话，不做事。
　　再者，春神的情况也没多严重。起码她不是以春神的位格跌入轮回的。只是一缕神识，若她能当机立断，只是神识受损，也总有弥补的方法。
　　月下老人闻言一叹，都是老同僚了，谁不知道谁，这么聊就没意思了。
　　春神能否囫囵出来，看情况是不能了，入了轮回，那缕神识还不知受多少磨难，哪里还能全身而退。
　　司命星君忽然发问：“此番新天规出世，乃关于姻缘之事，老者当真不知前事？”
　　知道的不行呢，不然她怎会乖乖被押进天牢。月下老人回以慈祥浅笑，不语。
　　“天帝之子留连人间，连犯几过，司法天神当真慈悲为怀，轻轻放过。”月下老人转头问司法天神。
　　那根搅屎棍，接二连三掺和进别人的好姻缘里，姻缘树歪了一个角，忒不好看！月下老人烦死这天帝之子了好吗！
　　司法天神、慈悲为怀？别逗了好吗。
　　司法天神乃是六千年前新晋，蒙天帝提拔，刚上任时，很是做了不少得罪神仙的实事。然后天庭底层被天帝之子带起渎职风气，她却没法抓罪魁祸首，心态崩了，至今没法调整回来，只能抓抓小仙才能勉强不渎职的样子。
　　她吐气，扯出个微笑，看月下老人，“可见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今日吾等沦落至此，皆是前缘已定。”呵呵，互相伤害啊，来啊！
　　不是犯了事，哪里沦落到天牢里谈风弄月。
　　一时无话。
　　司命星君左看看又看看，“司法天神执掌天牢久矣，何不为我等讲解一番，方不负这一场缘分。”
　　第一次蹲天牢，新鲜！
　　司法天神盯着真诚微笑的司命星君看了几眼，确定她是认真的，真的开口给她介绍一下。
　　“此处为第九狱，关押的基本都是危险性极大的仙神，牢笼乃北地万年寒铁以紫金神雷淬炼铸造，牢笼里每隔一个时辰会有紫金神雷降下。”
　　“出了这里，就是第八狱，每个两狱之间都有结界、紫金神雷池，无令不可进出。”
　　想跑？那也要你能跑得掉。
　　紫金神雷全名太上九天紫金神霄劫雷劫，简称神霄劫的雷劫，俗名紫金神雷。
　　神霄劫不止雷劫，雷劫不过是第一劫，这也是天帝登基、退位的第一劫。
　　用来淬炼道体有奇效，只是容易勾起心魔。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坏处了。
　　一句话，天牢不是天帝建的，是上古天庭奉天规造成，若无赦令，天帝想劫狱都要受此雷劫。
　　当神仙、领司职久了，谁能不做点损人不利己的事，等你不坚定的时候，心魔出来了，万一抗不过心魔，道心也差不多毁了。有正经神职在，道心毁了还能勉强保命，不至于立刻就堕入轮回。但是能干出毁道心的事，搞不好是渎职久了，那么神职是不会让你好过的。
　　现在她们仨是暂时被押进天牢，得有天帝盖章奏效的旨意下来，才能剥夺她们的司职。
　　也就是说，她们现在还是对应神职的神仙。
　　被神霄雷劈了，劫雷勾连天道、神职，搞不好心魔就出来了！
　　司法天神：“预计离紫金神雷降下还有半刻。”
　　三个家伙哪怕心里怎么想的，面上也是老神在在，哪怕法力被封住，等下就是神霄雷降下，都是毛毛雨的样子。
　　藏于黑暗，静寂无声，唯有如瀑落下的紫金两色光。
　　安静的第九狱里不时从僻静的角落传出几声声响，然后又没了声音。
　　司命星君在地上盘坐，全身被雷光包裹，漆黑的法袍多了几处破损，被紫玉冠压着的头毛炸了。
　　待雷光过去，从光可照人的栏杆上看到自己如今的样子，脸上裂开了一瞬。
　　犹豫一会，她还是闭上眼睛，法力被封了，没法恢复，眼不见心不烦为上。
　　司法天神看看两个同僚，颇为遗憾，要是她有法力，把这两个的狼狈录下来，能卖出不错的价钱。
　　月下老人，喜欢她的存在自然是喜欢她的，不钟意情爱这种事的，月下老人的红线就是眼中钉肉中刺，连带月下老人也不招人待见。多的是神仙乐意看她倒霉事。
　　司命星君，据说这家伙知道不少神仙的秘密，也是不少有秘密的神仙所不喜欢想干掉的存在。
　　被盯着看，司命又不是死神，她睁开眼睛，把此刻司法天神的狼狈样记个清楚，然后方继续闭目养神。
　　她有特殊的录像技巧，司法天神的倒霉样，很多小神小仙想看呢，想必她们也不介意她收点门票才是。

　　三日不到的功夫，天帝到底还是把司命星君先提出来了。
　　司命站在殿下，直着背，不低头，只是直视的时候，看见的是天帝袍服上绣着的日月星辰，天帝的御座，太高了。
　　天帝透过冕旒，司命星君有些狼狈，却难掩其风骨，“司命星君于此次灾祸，可有解决的办法？”
　　司命神色不动，“并无。”
　　司命星君是出了名的不会说好听话，顺嘴说一句场面话而已，天帝也没有别的指望。
　　“新天规出世，众神遭难，空下许多神职无法行驶，那就劳烦星君助众神转世之身，堪破劫难，重返天庭，以免后患。”
　　“司命领法旨。”
　　出了凌霄宝殿，司命也不修整自己，驾云就回自己的府邸。
　　火云守在司命星君宅邸门外，远远看见司命的云路，迎了上来。
　　“进去说话。”司命没在外面耽搁，拉着人进府。
　　大门关上，有小童迎上来待客。
　　等司命换了身衣服出来，火云已经喝上酒了。
　　司命叫小童们退下，水榭里只剩她们两个。
　　火云持盏给她满上，“先喝一个，开心开心。”
　　“我七百年前藏起来的火灵果酒，正是喝的时候。”
　　火云好酒，善于酿酒，算是司命为数不多的能说上话的朋友。
　　酒过三巡，火云也缓过劲来了。
　　司命星君被押进天牢什么的，一大清早的，吓煞她也！
　　“天庭这是咋回事？我在人间游历的时候，看见天上掉下的星星能攒个湖了？神仙聚众下凡？天规终于犯了众怒神仙起义了？”
　　“还有，童子说你被押进天牢是怎么一回事？”
　　司命想了想，放飞一只纸鹤，“我问问司法天神有事没事。”
　　说起星象大变这事，司命叫火云最近别到处跑了，“最好闭关吧。”
　　“新天规出世，仙凡有别，不可相恋。”
　　火云没领神职，只是散仙，她只是纳闷，“不论天生仙人，还是飞升成仙者，哪个不是气运非凡之辈。若是与凡人、未成仙者成婚，有那月老红线在，拜了天地就是气运相连，凡人气运不深，仙凡气运失衡之下，神仙也会堕凡尘。这种常识，那些神仙的老师都不教的？”
　　司命倒是知道怎么回事，“气运失衡，有秘法，凡人一世不过百十年，封印神仙之躯，下凡玩玩罢了。谁能真想到会有新天规这一出。”
　　月老那儿，惯爱红尘的神仙，那红线是没断过的，还隔个百八十年就换新。
　　不承想，这一回载了好大一跟头。
　　若是一去不回，天庭的神职可不会久等，少不得换新血。
　　但是，哪来那么多德高配位的神仙一窝蜂补上那些堕轮回的神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