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一）
太宰治从羽田机场出来时恰巧赶上这个季节常见的阵雨。雨势迅急，风吹得伞直往人脸上折，太宰治艰难地往外走了几步后便果断地退回安全地带，收掉手上的凶器。租车的地方离他现在的位置有段距离，但这趟航班落地本来便延迟了三个多小时。
太宰治看了看表，咬咬牙还是往雨里走去。现在过去，还能赶上他们的单身告别派对。
说是单身告别派对，其实就一普通的朋友聚会而已。
织田作和安吾的朋友圈子不能说交集，只能说是完全重合。两人在国外呆了数年，近两年才因为工作调动回国。熟识的好友本就不多，这么一来，大半留在英国没办法过来日本庆祝他们即将到来的婚礼。太宰治还记得前不久织田作和他提起今晚的安排时，有些理所当然地问道，“……安吾让我问问你除了刚刚提到也要来玩的几位，你有没有想要邀请的好友也一起参加？”
“……” 太宰治没忍住闷笑了一声，在对面疑惑之前回道，“织田作，同样的问题你已经在写婚礼邀请函时问过我了，虽然那次并不是安吾提出的。说回来，他能和你一个脑回路，果然是慌得厉害了吧？”
织田作不无遗憾地“啊”了一声，虽然他还没完全理解太宰为什么拒绝，但他确实完全接收到了好友不愿搭理带人来扩充下派对规模这个请求的讯号。明日的新郎之一没有挣扎地跟着太宰节奏走，“安吾吗？脸倒还是那个脸，我看他今天把他父亲多年珍藏的酒都连箱运回来，说是为了那晚大家玩得开心点。”
太宰治嗤笑，“怕不是要借酒壮胆。” 他又接着说，“可惜老板临时让我出个短差，不然我也能提前嘲笑下他难得的样子了。” 太宰治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懊丧和忿懑。从接到临时任务到现在，织田作已经数不清失约的好友是第几次埋怨和抱歉。前者为主，后者嘛，心领神会。
于是织田作也开始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安抚，“没事的，而且你不仅没错过婚礼，还刚好赶上聚会了。这样就足够了。”
“我哪怕给你们打零钱，织田作你也会和我说这样就足够的。” 太宰还是不满，而且这次不满隐约有转移锚点的意味。
织田作像是没听清，他把手机放得离自己远一点，从背景音里能听出来他正在和安吾说话。太宰治无聊地等了一分钟，想着怕不是有点急事，自己还是先挂了吧，耳机那边却传来安吾平直的声音。
“我也会和你说这样就足够的。”
挂断电话时，太宰不用看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脸上正挂着奇怪的笑容。
等他浑身湿透地赶到酒店，太宰治给安吾打了个电话。在等待的时候，大堂经理及时地送上了干净的毛巾。太宰治接过毛巾，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发抖，坐着的沙发和那一片区域的地毯上都沾满水迹湿痕。
“谢谢。”他对脸莫名有些发红的经理笑了笑，衣着整洁的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太宰治假装不经意地扫过胸牌，前面还写着一个助理。也是，这个点虽说需要人值班，但必须保持着清醒和效率的估计也得是资历浅的新人。还没等他问人是否能提供一杯热水时，电梯间便匆忙跑来一道身影。
太宰治轻啧了一声，哪怕刘海上的水珠正好掉在眼睫上模糊了视线，他也能从身高和那夸张的色彩里得知是谁的到来。
闻声再见人，中也一声中气十足的“太宰治！”响彻大堂，震得太宰都觉得自己身上的水被抖落了不少。头疼，他像是被这一声招呼带回了人间，迟钝地觉察到发抖除了因为冷还有长途辗转后的疲累。可争气点啊，别今晚就发作，太宰治呜咽了几秒，将脸完全埋在半湿的毛巾里，不看来人。
中原中也的冷笑声停在了离他一米半远的地方，若是太宰状态稍微好点，只怕他会出言讽刺对方是比着自己身高和他保持的距离。但可惜，太宰现在只想用毛巾抚平跳动的额角，在他们正式争锋相对之前，不因为生理原因落于下风。
不过中也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你是冲着澡就赶过来吗？” 他吐槽道，走上前轻松夺走了太宰治掩面的道具，继而被那双朝自己看来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吓得怔住。
“…敢情你和他们说的能按时到是指通了几个宵提前完成工作啊？”
太宰治懒得装了，该说敌人总是最清楚你的人吗，中原中也还没到这程度，但若说太宰最懒得撒关于本人情况的谎的对象，中也绝对算其中之一。青年从沙发上捞起脱下的沙色风衣，抬手捏了捏眉心，不甘不愿地给小矮子使了个眼色，“谁知道这个客户状况那么多啊，出发前死活不说，到现场还不是一看就知道。”
中也和他并肩走去电梯，右手食指和中指晃着套件房卡，好不幸灾乐祸，“不难搞也不会突然安排你去。” 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对太宰治的业务能力，作为经常合作的另一业内精英，中原中也还是很认可的。
太宰翻了个白眼，“倒是给我多批三天年假。”
“……你知道我已经四年没休过假了吧？你也知道你是唯一一个放假就人间蒸发还没有被炒鱿鱼的传奇吧？”
“首先，这是国际化规定。其次，我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 太宰想说还不是因为你遇人不淑，却想到几个月前听到的消息，顿了顿，没再在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狭小的电梯里，两人对角线挨着墙，都站没站相，尽显疲态。短暂的沉默后，电梯还在上升，太宰治看似随意地另拣问题：“所以安吾喝醉啦？”
中也离开前，坂口安吾还没醉。等中也带多一个人回到套间时，素来严肃板正的人已经挥着领带绕场跑了。
矮个子的青年刷的房卡，他维持着推门的姿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太宰治比同伴自在多了，他靠着另一边门框，好整以暇地掏出手机，放大相机取景框，直接对着那个白色身影点了摄像录制。
织田作之助听到了声音，端着一杯香槟朝门口走来。太宰看到他，表情都生动了不少，至少比起刚刚要死不活的样子，此刻的青年让冷眼看着的中也脑内蹦出“回光返照”这样的形容。
“织～田～作～” 太宰治雀跃地打着招呼，手上的手机仍旧稳稳地追随着远处的安吾。他一心二用打量红发好友，满意地点评道：“最近休养得不错啊。”
因为以前的意外，织田作只要每逢换季和雨季这类糟心天气，总会患偏头疼。他知道太宰刚刚打量自己神色就是为了确认这点，“这两年回国后频率是越来越少了。” 他耸耸肩，“先进来吧，你” 他特意看着太宰治的眼睛说，“先去洗个澡吧。”
当太宰治舍得从温热的水里浮出来时，回过神来的他才意识到自己忘了问落地时织田作发来的短讯是什么意思。准确地说，他是彻底忘掉了这件事发生过。
“啊，所以说刚刚织田作的语气会有点迟疑，他以为我会第一时间提问。” 太宰扒着浴缸边沿自言自语。
如果是急切的事，好友应该会直接在简讯里说明，太宰想，擦身子披浴袍的动作却是快了不少。他走出自己的房间，要去找等着自己的朋友。客厅已经收拾干净，醉倒的人也被一并收拾。除了实在醉得走不动的坂口安吾和国木田独步头挨头地昏在沙发上，中岛敦、谷崎润一郎和……
“姑娘们都出去续摊了，银的礼裙好像出了点问题，芥川回家去想办法了。乱步有门禁，谷崎嗯……”
“显然也算一种门禁。” 太宰接住织田作朝自己抛来的啤酒，刚从冰箱拿出来，铝罐外壁在温热的掌心里冒出水珠。“贤治的实验田到了紧要关头，今晚也没来？”
织田作点点头，“还有三个空房间，刚好。敦和中也已经进屋睡觉了，我们去露台？室内有点闷。”
太宰挤兑好友，“刚好？沙发上这两位你都不打算管，还是说国木田最近得罪你了？”
“他们难道不是在比试谁更能心无旁骛加班吗？” 天然本人无辜地回望，“说不定梦里还在比赛呢。”
好吧，所以是两个都得罪了。太宰治夸张地笑了会儿，直到中也在房里往外喊是不是想死，两人才晃去露台吹风。
太宰在等他开口，织田作却少有地迟疑了。
很多人说过他是个迟钝的人，但鲜少有觉得他不果断的。织田作之助像是一台节能减排的机器，他不喜欢做多余的事，思考深入的问题，但不喜欢只是不喜欢，不代表做不到。等他确实被启动，高效的排扇便会发出震慑的轰鸣。
但这不是现在。
“喂喂，” 太宰治观察着挚友纠结的细微表情，又开始觉得头疼了。他试图开玩笑，“真要讲正事啊，那你怎么吝啬地只给我一罐啤酒？”
“安吾的错。” 织田作秒答。
倒是让太宰心头的不安再添一分，像被鱼钩轻轻刺入，现在钓竿的另一头正在试探性往上慢慢提起。太宰治轻轻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不减。
织田作没有拖延更长时间，像是提起三人友情的另一人给了他充足的冷静，又或者是红发青年读条时间再长也不会超过五分钟，他开口说，“安吾把森鸥外邀请来了。”
“你知道的，我们各自负责自己那部分邀请函。算是一点惊喜。” 男人此时述说的事情却可谓是惊吓，“如果不是今晚安吾准备小菜时手机放我这，我也不会知道。”
太宰沉默地用拇指腹摸着打开的拉环口，适度的锋利感有利于帮助他维持倾听的耐心。
“我后来问了，安吾说是合作项目里被派来救场的新老板，因为前不久的聚餐被起哄才一起邀请的。事实上，森鸥外也是今晚才给的回复。”
太宰治冷不丁问道，“你没和安吾说过？”
织田作抿了口酒，“之前不觉得是需要分享的事。” 他偏头看了眼太宰，心里叹气，知道肯定又惹太宰治不开心了，于是他将最后一句话咽回沉坠的胃里。
但他放过了太宰，太宰却没打算放过自己。“而且涉及到我，你当然不会分享。” 被吹干的棕发软乎乎地搭在青年的脸旁，遮住了他恍神的眼，“也就两三天，我没所谓啊。”
“而且该不安的，明明应该是那个人。” 他喃喃了一遍，然后又振奋起精神，被自己说服般不满地对织田作这么重复道。
友人温和地点头，接着仗着自己身高优势，不容反抗地揉了揉太宰治的头。“没关系的。” 他说，表情太过自然淡定，导致反应过来的太宰也没法再开口问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织田作究竟又是怎么想的。
太宰鼓了鼓腮，抓过织田作强行继续吹风。“喝酒喝酒”，他这么说着，一个人拿起了两瓶啤酒自顾自碰杯，洒了半个窗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