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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番外 冬日·倦鸟·钟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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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雪下得正紧,它用洁白把所有的树枝都复勾一遍,使婆娑的树影在夜幕上白绒绒、远远近近、重重叠叠地显现出来,于是这世界顷刻变得雄浑、静穆。
店里昏黑暗沉,有只大瓷火炉在屋角亮着火光,天花板很低,使得窄小的房间更加寂寥蔽塞,屋内酒渍斑斑的暗黑色柜台后站着一个又矮又胖的秃头男人。他低着头,正在修补手里碎成几块的放大镜。
一阵轻巧的敲门声,如果不是店里再没有其他人,那么这阵敲门声一定会被呼啸的风雪淹没。
老博克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门就被打开了。狂风“呼啦”一声裹挟着冰雪灌入店里,货架抖了一抖,货架上的瓶装物品抖了一抖,老博克的心也跟着抖了一抖。门被来人关上了,一切又重归平静。
老傅克眼神狠狠地射向这位不速之客。
是的,一个女孩,一个乱糟糟的女孩。她裹着被风雪浸湿的破了洞的黑袍子,顶着一头湿淋淋的沾了冰雪、枯枝的发,狼狈地站在昏黑的店里,脸色惨白。
活像一只索命的水鬼,老博克想,如果不是她那一头浅金的长发的话。
“哦,小姐,你想买点什么?”老博克扬起职业性的微笑,仿佛刚刚那目光不是他的,殊不他知这副笑容安在他那肥胖的、满是斑纹的脸上有多么的滑稽可笑。
但那女孩没有笑,她拖着步子缓慢地走上前来,声音疲软无力,“先生,我知道昨天下午有位女士来这卖掉了一个挂坠盒,我想要它。”
老博克顿了一下,支吾着,“哦,那个,我知道的……但或许你可以看看别的,小姐,我店里还有很多好东西,它们有的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他的话被打断,女孩强调道:“先生,我只要那个,只要那个。”
她在破旧的袍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拎出一个黑色的袋子放在柜台上。他下意识扒开袋子一看,金加隆在暗沉的灯光下仍然不改它耀眼的光泽。
老傅克吞了吞口水,他有点心动了,但是。
“小姐,那东西我看过了,不过是个破烂玩意儿,我可以给你推荐更好的东西……”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我只要那个,斯莱特林的挂坠盒,盒子上绘着一个S,我想你知道的。”女孩神情坚定。
他被她的固执惹恼了,冷硬道:“哼,小姐,要那个东西,光有这些可不够!”他挑剔似的把那袋金加隆拎起又放下,清脆坚硬的碰撞声在小屋里显得尤其清晰,其实它挺重的,说实话,但,商人本性。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陡然开口,“我没有钱了,先生,或许这个可以抵一下,先生。”
博克盯着她,期待她能拿出什么值钱的物品,然后他看见那只苍白纤细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根同样苍白的魔杖,然后对准了他,“先生,我想如果加上你的命,那应该够了吧……”
五分钟后,老博克客客气气的送走了她,连带着还回去了大半袋金加隆,既暗叹倒霉,又暗自庆幸,他安慰自己:是的,博克,虽然你少赚了,但你躲过了黑魔法的攻击。
“你知道那位女士朝哪个方向去了吗?先生。”
“哦,这我记得的,尊敬的小姐,她往东南方向去了,是的,我没有看错。”
[二]
赫拉紧紧地握着那个坚硬的盒子,其实她已经握得足够紧了,但她总觉得她什么都没能握住。
她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前追上了梅洛普·冈特——这个女人挺着大肚子在雪地里跋涉了两天半,终于撑不住昏死过去,赫拉到在梅洛普身旁,捏着她的手腕,感受着她虽缓慢但尚在的脉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赫拉来不及多休息,她只是缓过了这口气,然后掏出魔杖,对着梅洛普施了一个保暖咒和一个飘浮咒,然后带着梅洛普继续前进。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感到自己在一点点的衰落,并不同于连日寒地里奔波带来疲累,而是一种,无可避免的,走向消亡的,无法终止的颓势。
它正在向她索要筹码,抑成是代价。
赫拉在天黑之前终于赶到了小镇上,她把梅洛普安置在小旅馆的床上,确认对方一切正常之后,靠在床前睡去。
然后她梦见了许多快要被遗忘的往事。
第一次时空跳跃她回到了七岁的时候,母亲瑟尔·格雷刚刚去世,长辈们像踢足球一样把她送到了舅舅家里,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他们并不苛待她,但也绝谈不上什么关心,因为在她到来之前这个家庭就一直处不那种互不关心的冷漠状态之中。
舅舅加里是格雷家族最小的儿子,八岁之前他无疑受尽宠爱,没有人会对他说句重话和一个“不”字,八岁那年他发生魔力暴动,最后成了一个哑炮,于是一切急转直下,他在他人的反差中逐渐学会隐忍,然后形成了那么一副漠然、冷酷的样子。
再然后他成年了,在家族的安排下和一位麻瓜出身的贵族小姐结了婚,他们才不吵架,但也不够那么相敬如宾就是了,即便在二人有了儿子加洛里和女儿克洛伊这情形也没有任何好转。
赫拉不再是那个活泼调皮的赫拉,她沉默地同这一家人度过相安无事、互不干涉的三年半,然后收拾东西去了霍格沃茨,并成功地说服分院帽,进入了斯莱特林。
“嗯,一个格雷,为什么会从德国跑到这里来呢……不过,我到记得两百年前也有一个格雷来到这里,嗯……让我看看你该去哪儿呢?”
“一往无前的勇气,这很不错,虽然你是个格雷,但是,格兰芬多怎么样,孩子?”
“不,不,斯莱特林,我想去斯莱特林,分院帽先生。”
“……当然了,孩子,你是个纯血,的确可以去那里,但是,孩子,你在那里不会快乐的,你可以在格兰芬多、赫奇帕奇找到你的幸福天堂,甚至在拉文克劳也可以……你选哪里呢?”
“斯莱特林,还是斯莱特林,谢谢您的建议。“
她听见分院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受协似地宣布道:“斯莱特林!”
斯莱特林的长桌上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她缓慢却坚定地走向那里,目光从那个黑发男孩身上一掠而过,一丝雀跃从心底腾腾升起——她那时还不知道自己正走向深渊。
[三]
赫拉在半夜惊醒,她下意识地去掏魔杖,但被及时抑制住了。
梅洛普已经醒来,正捂着肚子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口,赫拉醒来的动静惊吓到了她,她摔倒在地上。
这下是赫拉受到惊吓了,她连忙去拉梅洛普,对方却挥舞着手臂并惊恐地后退,“你……你别过来!”
赫拉暂停了动作,双手半举在空中,做出一个缓和的姿态,“梅洛普,别紧张,我叫赫拉·格雷……或许你愿意听我说一说汤姆·里德尔。”
她原本想说“我是从六十年后来的”,但想了想,那可能令梅洛普觉得她是个神经病并且更加惊恐,于是她换了一种说法。
果然,梅洛普眼睛亮了,“你有汤姆的消息?”
赫拉带着梅洛普往南方走了一点,然后再次找到一个麻瓜小镇住了下来。
梅洛普的肚子挺挺的,赫拉算算时间就知道她快生了,所以赫拉选择安顿下来,况且,她其实根本不知道汤姆·里德尔——大名鼎鼎的未来黑魔王的父亲在哪里。梅洛普表示自己还坚持的住,但赫拉再次用谎言说服了她,她说她觉得孩子的父亲应该会希望见到一个健康的孩子。
她看着那双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睛重新亮了,忽然失去了直视的勇气。她已经说了太多的谎言了,可能怎么办呢?难道告诉她,她所期待的一切根本不会到来,她所爱的人根本不爱她甚至可能极度厌恶,她怀着的孩子未来无恶不做,且极端厌恶他的父母吗?梅洛普大概会疯的,那时她或许不会再想要这个孩子了。
赫拉想了很久,但她没想到谎言揭穿得那么快。
她们在这个小镇里碰见了汤姆·里德尔,准确的说是梅洛普遇见了汤姆·里德尔。赫拉离开了一下,她去找能接生的人,等她回来的时候,梅洛普状似疯魔,正被两个服务生架住往外拖。
赫拉喝止住他们,无声无息地念了一个“昏昏倒地”,在梅洛普昏过去之后,又对着旅馆里寥寥几人施了混淆咒,她把梅洛普带回房间里,从她的记忆里看到了一切。
俗套又狗血的“我爱你,你不爱我”的故事,和无数愚蠢的麻瓜小说一样。可就是这样的故事,它造成了三个人的悲剧,这个一厢情愿的女人会死在她的孩子出生以后,而他的孩子将在孤儿院里度过受人排挤的许多年,而那个男人,他将死在自己并不承认的亲儿子的手里。
最悲哀的,汤姆·里德尔,他没有爱人的能力。
所以赫拉·诺尔·格雷成了最后一个悲剧。
[四]
马沃罗·冈特举起魔杖对准梅洛普的那一刻,赫拉想也没想就扑上去护住了她。
魔咒如刀般划破了她的衣服,也划破了她的皮肤,她没能感觉到这个魔咒带来的疼痛,她正在燃烧。
“跑!梅洛普!快跑!”
“你怎么办?!”她确实是个善良的姑娘,赫拉想,汤姆能在她身边长大,一定会好的。
“我会活下来的,梅洛普,他不能把我怎么样,为了孩子,跑。”她将她推出去,不再看她哀求的眼神。
梅洛普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她看着状似癫狂的老冈特,念出最后一个她所能念出的咒语,“阿达瓦索命。”
魔力呼啸而出,带走老冈特的性命的同时,她亦倒在雪地里,
她要死了。
赫拉·格雷将死在最青春美好的17岁。
她恍恍然地想起梅洛普,想起她即将出生的孩子。
汤姆·里德尔将不会再是孤儿,他将会在母亲身边长大,在她身上学会爱。他仍然十分聪明,天赋卓绝。11岁的时候,他会收到一封精致的来信,他将在母亲的陪伴下踏上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坐上前往霍格沃茨的列车,他将在那里结识新的朋友,他会得到所有老师的赏识和同学的喜爱,他前途光明坦荡,会得到世人的称赞和敬仰。他甚至会遇到一个令他心动的姑娘,然后他们相知相伴,终老一生。
而赫拉·格雷,如果她还有下辈子,她不会在孤儿院遇见他,所以她不会许下诺言陪他去霍格沃茨,这样她将进入德姆斯特朗,毕业后在母亲的遗愿下继承格雷家族,然后同世代格雷的脚步追随格林德沃,直到死去,她都不会再跟一个叫汤姆·里德尔的人有任何的交集。
血从她的身下渗出,晕染开一片绚烂。
天空暗淡下来,不远处的小镇上有人喝酒,有人欢唱,郊外有人奔逃,有人消逝。
无声的雪在黑暗里飘落,它们是晃荡着,晃荡着,裹携着那些脆弱的、轻的、薄的东西,像星星一样碎落,落在了所有枯黑的枝娅上。
春天一来,了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