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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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国家博物馆，全称神州联邦国家博物馆，位于撩晔大学附近。离大门约一百米处，便是机动、非机动车辆止步区了。濮阳曦出了地铁站后，步行了五百米，便远远的看见了博物馆足有五十米高的白玉石大门。
今天是工作日，附近只有寥寥数人。虽然如此，濮阳曦仍然能感觉到几道目光投向他——虽然已经卸职，他仍然是公众人物，免不了受人瞩目。他自己当然并不放在心上，这区区几道目光，比起稍早他出现在父亲公司里时所引起的轰动，可谓是微不足道了。那时他尚且悠然自在地通过众人的围堵，现在自然更是没有分毫改变。
越过大门，便是一大片槭树林。适值深秋时节，仿佛燃烧起来的红叶，和三幢掩在树林深处的高大建筑相映，将气氛渲染得无比幽雅而又无比热烈。
大概十分钟后，第一幢建筑——闪着银色金属光泽的西式建筑便伫立眼前，这是造物馆，收藏范围是近代机械品和发明物，从中古时期的闹钟到已经弃置的飞机、火车头、轮船、机器人，应有尽有。造物馆边，隔着草坪和数株槭树，便是并立的两座造型优雅、富有东方情调的白色建筑——生物馆和人文馆。生物馆内藏有在神州联邦境内找到的各类生物化石、数量众多的生物标本与珍贵的图片；人文馆内则是神州历史中的艺术品和人类遗骸、文物。而涉及国外的艺术品及其他文物，都收藏于公孙州雪芏西方博物馆和慕容州凌宜东方博物馆中。
进入人文馆内，濮阳曦略微思考了一番，便沿着走廊，朝馆内用于举办大型展览的大厅缓缓走去。三馆不定期都会举办一些主题展览，人文馆的展览也向来以国外文物和艺术品居多，这回要举办如此大型的关于濮阳州历史的展览，大概也是前所未有的。
有感于自己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濮阳曦不禁苦笑。人文馆的构造他几乎是了如指掌，常年挂着的收藏品他也都记得，但要认真想到底来过多少回，什么时候来过，仍然没有半点头绪。
大约在当学生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停的往这里跑罢，人文馆对他们而言，不异于自家实物资料室。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濮阳曦静静的看着右方的大厅，而后注意到数个拱门上都系上了“准备中”的蓝色条纹隔离带。大厅和长廊就靠着这隔离带分开来。长廊里无比宁静，偶尔有几位参观者路过；而大厅中足足有几十个人，正在紧张有序的布置着展览场景、制作辅助展品。
大厅高达近二十五米，面积约两千平方米，呈椭圆形，采用半开放的设计。自濮阳曦所站的地方看过去，厅内一览无余。
正对着他视线的，是墙壁上一幅巨大的水墨山水图。原本他以为是挂轴，但仔细一看，却是壁画。水墨壁画，真是闻所未闻。想来事先在墙壁上做的准备工作也十分复杂。而就在山水图旁边，两个站在高脚架上的男子，各自挥着一支远超规格的笔，正现场作画。对常人而言，这两支笔无疑是非常沉重的，但他们的动作却异常轻快流畅。
濮阳曦怔了怔，目光转向山水画下。三四十个人都在忙着制作皇宫模型。看比例，这模型将占大厅场地的一半以上。另外数个人，或在铺青石砖，或在做木雕、石雕，或在砌古色古香的石台……。想象中理应发出噪音的现场，显得异常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敲打的声音。
“老师！您要的颜色我配不出来！”
“老师！这个图案该怎么弄？雕不出您说的效果啊！”
两声惨叫打破了宁静。
站在高脚架上作画的两个男子都停下了动作。两人似乎对望了一眼，瞬间做出了分工。其中一个男子爬下高脚架，脱下宽大的工作服。
濮阳曦眯起眼睛：那是南宫罔。
他竟然忘了南宫罔也在国家博物馆兼职。
“笨蛋！叫你回家别闲着！照原图试着配色！你有没有听见？！”
“还有你！学雕刻学了十多年都不能雕出模仿品！干脆别干这行了！！”
面对怒火熊熊而起的南宫罔，两个似乎是他们学生的年轻人带着惧色后退几步，缩起身体，脸上一付恨不得自己能马上消失的悔恨神色。
罔一旦喷火，就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住，也没有几个人拦得住。不过，在他们面前很少发作。濮阳曦微笑着看着南宫罔的背影，虽然这是难得的场景，心里还是略微有些同情那两个学生。
就在这时候——
“洗笔。”高脚架上的男子吐出两个字后，把笔扔下来。
是他！
濮阳曦随即把目光对准了站在高脚架上俯视众人的男子。
没错，他说话，应该就是这样——清澈，而没有任何情感。
“朝！你居然对着我扔！想要我的命啊！”南宫罔跳开，怒视名为“朝”的男人。笔落在铺着厚帆布的地上，溅起淡绿色的墨汁，周围的三个人都难逃被染色的厄运。南宫罔的脸色更加难看，攥着拳头几乎想要冲上去。
“青色。一桶水。”男人没有理会他的喊叫以及带着威胁的动作，冷冷的说，然后转身专注的看着自己的画。
三十秒之后，南宫罔长叹一声，把笔拖起来，放到附近的临时冲洗池里，再拿起水管。
说实话，濮阳曦非常意外。南宫罔虽然看起来经常是微笑如春风，实际上却非常暴烈。如果他不愿意，没有人能差使他。就算他们这几个死党，也尽量不会让他去做什么事情。这并不是说他不愿意为死党们做事，也不是因为他做事不牢靠，而是大家都不想让他戴着假面具和外人周旋而已。但，这样的南宫罔，却没有任何不快的，遵从于只是“同事”的人……
不，他们不只是同事吧，两人应该算是比较亲近的朋友。罔什么时候和同事成了朋友呢？或许烨冉他们也和他很熟吧，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这几年，他和他们的生活，几乎在两个平行的世界里。
濮阳曦就这么望着——南宫罔一次次的洗笔，调制颜色；那个人持续挥动着巨大的笔，从容不迫。大概三个小时后，一幅高达近二十米，宽达七八米的雪竹图，就此圆满诞生了。
濮阳曦不禁觉得有些奇妙。
按他的想象，那位如冰的男子，应该不是这么细心而且有耐性的人，然而，他却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反反复复的观察、润色、勾勒……，完成了这幅图。而自己，也仿佛被他们所触动，一反常态的、静静的凝望着他们，目睹了这幅图的完成。
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啧啧赞叹着，停下手中的工作。
“老师，太厉害了！前两天才开始画的哩！”刚才因为配色问题被南宫罔狠狠批一通的年轻人带着兴奋迎上前去，接过那人手里的巨笔。
“朝，完美啊！”南宫罔呵呵的笑，帮那人解开工作服。
那人似乎很疲惫，一动不动的站着。
明明刚才一点也没有迟疑的挥动着笔……真是倔强的人啊。
冰冷的目光在和濮阳曦的视线短短接触后，滑开。“洗澡。”他对着南宫罔说。
南宫罔正笑着向濮阳曦挥挥手，听见他的话，又转过头。
濮阳曦的视线被他遮挡住，看不见那人的表情——啊，不过，他也没有什么表情吧。他们似乎在交换着什么讯息。过了一会，那人独自离开，脚步一如在医院时那般轻快，周身带着决然和淡漠的气息。
南宫罔向着濮阳曦跑过来：“你还真过来了啊！”
“你早发现我了？”濮阳曦不答反问。
“是啊。从架子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了。”
但是那个人却非常专心，直到完成，才松懈了一点吧。
“他不是很累吗？你怎么不扶他过去？”心里有点疑问，虽然刚才那人的脚步很轻快，但是毕竟挥着巨笔画了一个上午，普通人的话，早就支撑不住了吧。罔应该先顾着那边再过来和他招呼的。
南宫罔露出个夸张的惊讶表情：“交涉失败啊！他啊，向来都是这样。”
“你们很熟。”肯定句。
“是很熟，毕竟也朝夕相处了十年以上啊。”爽快的回答。
十年以上……
那么久的时光，他从没有和那个人有半点交集吗？实在……觉得有点遗憾。
“我也得去洗个澡，曦，你不是想道谢吗？就请他吃一顿吧。对了，他喜欢吃东方式食物。”
“我也很喜欢。”加上一句，南宫罔嘿嘿一笑。
……这不是明摆着蹭吗？不过，如果他单独相邀，那人未必会答应罢，就算是答应了，气氛大概也一直是僵持着的。濮阳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半个小时后，大门外。”
目送着死党跑开，追上那人即将消失在走廊深处的身影，濮阳曦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奇怪。或许是因为那人是以前不曾见过的人，所以才勾起了他的兴趣吧；又或许是对救命恩人的格外关注……
打电话在附近的饭店订了位子，濮阳曦就走到博物馆大门口等待。
没过多久，南宫罔便拉着那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微微蹙着眉，似乎还有点不情愿。
大概是累了，这时候请他吃饭，是强人所难吧。濮阳曦忍不住想开口说算了，但转而想到自己昨天就决定要向他表达谢意，而口头说说似乎过意不去。
“曦，我开了车，你们先等等。”南宫罔把人丢下后，就走向停车场。
濮阳曦是自公司打车到地铁站，然后坐地铁过来的。一切证件都丢失或者说被遗忘在某个地方，包括驾照，所以没有办法开车。虽然说所有重要证件都已经补办妥了，但驾照似乎必须重新申请考试。不过，他自认开车的技能还是记着的。
那人冷冷的看了濮阳曦一眼，垂下眸，靠在身边的檐柱上。
“你还好吗？”濮阳曦试着开口了，当然，也没有冀望能够得到回应。
果然，他只是点了点头。
“上次，真是太感谢你了……”
他这次没有任何动作。
濮阳曦也就只有静默下来。
静默持续着，直到那人抬起眼，直直的看着他。
濮阳曦露出微笑，不自觉的，用的是给死党们看的微笑。“我或许会帮着濮阳教授做一些整理资料的工作，我们将可能共事一段时期。”
……
那人转过脸，目光越过他。
果然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在医院时的印象真是一点也没错。对于人际关系无往不利的濮阳曦来说，眼前这个人，似乎就是所说的“死角”。他感觉有点挫败，不过，交往失败的挫折感和些微烦躁感，却远远不及对眼前这个人的好奇。
他只能用心理学上的印刻效用来解释——即，人在无助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人，将是他永远依存信赖的对象。当然，他那时候称不上无助，但是，想起来，对眼前这个人莫名的好感和好奇也只能如此说明。
南宫罔的车开过来，终于解救了他们之间无言的尴尬。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