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着魔者》原河之梦

4、雨夜

　　周一的深夜，是尹世熙千挑万选出门透风的日子。总呆在家里真的会精神失常，更何况还有一些东西不方便托别人买。

　　而周一，经过周末的休息反而是最累的一天。像这种阴雨蒙蒙的深夜，更不会有人出来。这个时间点儿，还在营业的只有龟洞女高附近便利店。其中一个便利店位置很偏，更巧的是，营业员是个大爷——一般这个年纪的人很少上网的，所以暴露的可能性也最小。

　　反正，龟缩在家里也不安全了，还不如过得尽兴些。尹世熙心里这么想着，采购完往家里走去。塑料被吹得簌簌作响，高跟鞋一声一声敲在石头路面上，颇有一点阴森的气氛。

　　绕过前面的桥，还要步行十多分钟。尹世熙有点累，拿出一罐热咖啡坐到附近车站的公共座椅上，一边暖手一边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青灰色的墙砖和黑漆漆的大门。如果排除掉轻微的光影晃动，画面几乎是静止的...直到

　　尹世熙突然瞪大眼睛，一角黑红相间的短裙在右下方一闪而过。那人似乎是想往前走，突然顿了一下，几秒后消失了。

　　“呀，真是晦气死了！”

　　石桥上，一个女生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黑色的连帽大卫衣把脸盖的严严实实。尹世熙抬头望过去，目光凝滞在对方黑红相间的短裙上。

　　啊，原来是校服啊。

　　站着的那个穿着同款校服，透明伞盖下双马尾一扬冷笑道：“这是谁啊？怎么像个狗一样蹲在这里？啧，是不是喝醉酒了？”

　　另一个女孩腾出拿伞的手，凑上来拍了一张照片：“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啊吴同学？蹲在这里，是要做乞丐吗？”

　　两个女孩掩着嘴笑起来，咯咯的笑声听起来十分欠揍。一边笑还一边戳那个戴帽子女孩的肩膀，许久，女孩如梦方醒，站起来大喊：“你们要干什么？把照片删了！”

　　“怎么，我要是不删的话，你要怎么样？”拿手机的还故意把照片往她面前摆了摆：“看这里，呀，白色的，不会是内裤吧，她是不是没有穿打底裤啊？真是无语呢。”

　　“伞也没有！估计是没有钱买吧！毕竟她的奶奶...”，双马尾戏谑道，又用嘴唇包起牙装成老太婆的样子粗起嗓子道：“可怜可怜我吧！给点钱吧！孙女的学费还没有着落啊...好心人给点钱吧，她还等着我给她买打底裤...”

　　“...哈哈哈，真像呢，呀，听说你的奶奶在上岩洞那边乞讨，是不是真的？还有上次家长会，我们买给班主任的饮料就被偷了，是不是你奶奶干得啊？一家老小都不要脸，你以后要继承祖业去乞讨吗？”

　　“疯子...”，戴帽子的女生忍无可忍大喊了一声，只见她迅速地闪身出拳，伴随着两个女生的尖叫，什么东西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呀！我的手机！你疯了吗！”

　　“你们两个才疯了！在学校里说我坏话还不够吗？还特意跑到这里堵我！”戴帽子女生的身手敏捷，出拳利索有章法，像是经过系统性训练。与之相反另外两个人就是完全的小流氓水平，那点花拳绣腿只能被动地挨打，终于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完全占上风！真解气嘛！尹世熙一边打开咖啡罐一边继续观看，毕竟这种场面自从高中毕业她就很少见了。然而，突然而至的一道惊雷劈下，戴帽子女生浑身一抖，尖叫着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发抖。

　　另外两个女生先是被打蒙了，以为对方要耍什么花招。然而几秒钟后，女孩还是抱着自己一动不动，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嚣张起来。双马尾的女生擦了擦破裂的嘴角，凶狠地一巴掌拍在她头上：“呀！贱女人！刚刚不是很嚣张吗！你怎么不继续呀！是精神病犯了吗？”

　　另一个一边用脚踹一边狠狠骂道：“呀，乞丐吴，谁给你的胆子动手啊，你奶奶没教你基本的礼貌吗？真是一点儿家教都没有！”

　　戴帽子的女生被打得左右来回晃，她被动地承受着两个人的巴掌，紧紧抱住自己颤动不止。双马尾女生只用手打得不尽兴，撇了撇嘴，从旁边捡了块石头，目露凶光走向帽子女。

　　“啊——”，来不及躲闪什么东西忽然砸在她的脑袋上，温热的液体流了一身。

　　“...咖..咖啡？你没事吧。”

　　双马尾女生一摸头顶，暴跳如雷大喊：“是谁呀！给我滚出来。”

　　“劝你不要砸下去”，逆光中，桥头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帽子口罩裹得严严实实。两个人心头升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只听那人不疾不徐地道：“我一直都有在录影。要是交给学校，你会被退学吧。”

　　“哪里来的疯女人，真是多管闲事，你信不信我连你...”
　　双马尾女生面色不善还要再说，另一个拦住她摇了摇头。两个女生窃窃私语了几句不甘心地跑了。

　　来人正是尹世熙，她走过去，将伞移到戴帽子女生的头顶：“没事吧？”

　　尹世熙能听见对方喃喃自语什么小狗，有小狗之类的。她环顾四周后有点莫名其妙：“没有啊，哪里有？”

　　戴帽子女生身体僵了一下，像是被从噩梦中叫醒一样，整个脸依旧白的吓人。她飞快地站起来，看了尹世熙一眼，小声嘟囔道，“谢谢”，声音还打着颤，她扭头想走，在看到细雨中的石桥一瞬间怔住了。

　　“等一下...”，尹世熙把自己手里的伞递给她：“拿着伞再走吧。”见戴帽子女孩没接，想要直接放到她怀里。

　　女孩这回拿了伞，她看见尹世熙从地上捡起那两个女生遗漏的雨伞，原本伞里寄存的雨水被倒掉，但还有一小部分落在她身上。女孩一直没有说话，但神色明显软化了不少。尹世熙看着她笑了笑：“是怕雷声吗？还是怕黑呢？”

　　“怎...怎么可能？”女孩表情有轻微的僵硬，但还是倔强地道。

　　也是，这个年纪的高中生都是争强好胜，面子大过天的，被别人看见这种场面已经足够丢脸了。尹世熙笑意更深了：“是我怕啦，你能陪我走过这座桥吗？”

　　“好吧。”她用词很勉强，但语气里的小欣喜是藏不住的。

　　高中生的心思真是好猜啊！尹世熙心里想着，突然看见了什么：“啊，等一下”。

　　女孩见她突然蹲下来，仿佛在地上摸索寻找什么，问道：“怎么了？丢东西了吗？”

　　“没事，我系个鞋带。”

　　石桥笼罩在蒙蒙细雨里，周围的灯光全都模糊成一个一个小点，再被雨水击碎，两人并行着往前走去。

　　“才下晚自习吗？”

　　“什么？”，女孩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尹世熙重复了一遍，对方也只是嗯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尹世熙看着她凝重的侧脸也不好再开口。

　　沉默中，迎面走过来一个穿暖粉色花棉袄的老奶奶，头发花白发丝上亮晶晶的，显然是由于焦急没有好好打伞。她嘴里一边念叨什么一边焦急地跑过来，只不过速度比走快不了多少。

　　“奉依啊，吴奉依，我可怜的孩子啊！”

　　女高中生脸上原本愤怒的表情全变成了尴尬，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尹世熙，快步走过去：“我在这，别叫了，快点回去。”

　　“怎么淋的这么湿啊，你看你...衣服上哪里来的泥啊，是去泥潭打滚了吗？还有，这...这...”

　　“烦死了，回家好吗？”

　　“唉，我还没说完，你这个孩子啊。你怎么裙子全湿了？谁欺负你了吗？跟奶奶说啊，到底为什么搞这么湿？”

　　尹世熙跟在后面，看着女高中生虽然面上不耐烦，但看见她奶奶腿脚慢后刻意调低的步速笑了笑。她说：“原来你叫吴奉依啊。”

　　女高中生被吵的不胜其烦，转过头看尹世熙：“是啊，怎样？”

　　“没怎么，好名字。”尹世熙笑着对奶奶挥手：“老人家，那我先走了哦，路上小心。”

　　****

　　回到家门口，郑巴凛早就一脸焦急地等在那里。手里还攥着厚厚的一沓纸，被雨水浸泡得坨成一团。而他身后，原本黑漆漆的大门上，全都是尹世熙的照片。

　　不，更确切的说是遗照。

　　白色的背景，空洞的眼神和阴森的笑容。她脸上被打着大大的红叉，因雨水洇湿后流下一道道血色痕迹。正中间的一张，一把锐利的刀正正扎在左眼上。

　　“别看了”，郑巴凛挡在她面前，不忍地道：“别看了，世熙，你先进去好嘛。”

　　尹世熙早有预料，只是看到这一切，那种如蛆附骨的寒意刀一般扎进心底。她站了很久，一动不动，郑巴凛见劝不动她，索性把伞扔了双手一起撕照片。

　　处理完这一切，郑巴凛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头发一滴一滴落下来，连睫毛也一片晶莹。他眼眶微红，拉着尹世熙进了屋子，她此刻才像活过来一样去找毛巾。

　　“摄像头拍到了。”

　　“莫？”郑巴凛从洗手间出来，听见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有些怔愣：“拍到了什么？”

　　尹世熙把手机屏幕反转过来，画面里是一个女孩的背影，伞只盖住了头脸，龟洞女高的制服看得一清二楚。她一直背对着摄像头在门前鬼鬼祟祟，随即，一张张白底遗照出现在镜头里。

　　“只是可惜没拍到脸。”

　　郑巴凛拿过手机又看了一遍，兴奋道：“没关系，那也缩小范围了。世熙你在哪放的摄像头，我完全没注意到。”

　　“对面墙上的绿藤里”，尹世熙脸色依旧苍白，她声音虚弱地道：“家门口放摄像头的话太显眼了，我害怕她不敢再出现。只可惜今天是个雨天，要不然也能看个大概。”

　　“再？”郑巴凛听到这个字眼，不可置信地重复道：“这个人已经来过一次了吗？为什么不和我说呢？世熙不相信我是吗？”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受伤，再配上刚淋过雨的顺毛和微红的眼眶。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大狗狗。

　　“不是”，尹世熙见状心虚起来，她强行转话题道：“淋雨了吧，要不要喝点热茶。”

　　郑巴凛见她想从座位上溜走，立刻拉住她的手腕。只是这一下势头过猛，尹世熙就像回弦的弓一样。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到了他的腿上。

　　香盈满怀，眼前是潮湿的黑色头发，在她白嫩的脖颈上盘绕着，看起来脆弱又不堪一击。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很近，仿佛他的睫毛一眨，都能贴在她的肌肤上。腿上的重量很轻，轻到让人怀疑对方是不是完全没有好好吃过饭。但与此同时，这份很轻的重量依旧使得郑巴凛不知所措。

　　他愣在那，连尹世熙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回过神来，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尹世熙躲在餐厅里，尴尬地已经手脚蜷缩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压制狂跳的心脏。这是在拍韩剧吗？现实生活中真的能发生这种巧合？

　　郑巴凛是什么反应？该死，她都没敢回头看一眼。

　　她会不会太重了？坐疼了吗？淋了雨身上会有泥土味吗？神呐，为什么巧合会在发生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是故意整她吗？这个门她都出不去了！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尹世熙放好茶叶等待水开。摁开排气扇，一道道凉风被卷起来吹在脸上，空气里让人脸红的暧昧氛围被冰冷替代。

　　她冷静下来，掏出口袋里纸巾包裹的东西。那是一粒勾勒着金丝的绿色纽扣。

　　很好，这下齐了。她啊，从来都不是被动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