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岛之外，人心险恶[快穿]》岁夏

1、Chapter01

　　在圣岛，天空一年四季都是铅灰色的，没有云，也看不见任何星体，它像一块一望无际的灰色绸布，覆盖在这座空中岛屿之上，沉闷又无趣。

　　现在才是入冬的第一天，但整个岛屿都已经被白色完全覆盖了。

　　沈虞记得自己被送进心理医疗院的时候还是夏天，温度极其炎热，像身处火炉。
　　高大的白色建筑在高温下给人带来一种不真实的扭曲感，令人头晕目眩。

　　圣岛上的人们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踏入这里。
　　但沈虞却是疗养院的常客。

　　“恭喜出院。”

　　沈虞的主治医生康莱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并说道：“下次你可别再把自己送进来了。”

　　沈虞立刻点头：“我会的，谢谢您，康莱医生。”

　　康莱看上去并不是很相信，因为这不是沈虞第一次这么保证了。他叹了口气，张张嘴似乎还想嘱咐什么，但当他目光触及到沈虞那双平静的黑眸时，突然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青年就这样安静的站在门口的台阶处看着他，身上还穿着医疗院统一派发的黑色长羽绒服。
　　他太瘦了，均码的羽绒服松松垮垮的将他笼罩住，看上去空荡荡的，大了一圈的领口处还隐隐露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这又使他多了几分恹恹的病气。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是圣网上公认的“小疯子”？

　　冰天雪地里，他白的晃眼，整个人还因为是灵魂体的缘故有一点无机质的透明，眉间那枚执行者特有的菱形蓝色晶体正在不停的泛出蓝光，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看上去比雪还要冷。

　　康莱看着他这幅毫无生气的样子只觉得眼睛疼，他别开脑袋摆了摆手：“快回去吧。”

　　*

　　从疗养院到沈虞的事务所之间，是一条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小路。

　　沈虞走过太多遍了。
　　周围的一草一木，甚至是一块石头的位置他都记得，就像他不用看都知道，现在他左手边是一棵常青灌木叉出来的树枝，形状很不礼貌，像是一只握成拳头的手却偷偷竖起了最中间的那根指头。
　　沈虞第一百零一次掰断了它。

　　那半截树枝在他手中化为了淡蓝色光点，如流沙般消散，而下一秒，那棵灌木的最顶上却又重新长出来了一根新的一模一样的。
　　沈虞无视它走掉了。

　　不远处的雪地里，一幢灰色建筑拔地而起，两层楼高，屋顶被雪盖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屋门口的雪地被踩满了脚印，那些足迹深浅不一，显然是不停的有人来过这里。
　　最先的脚印被薄雪覆盖，可很快又添上了新的脚印，深深浅浅交叠在一起——看来他离开后事务所依旧热闹。
　　从门口.爆满到关不上门的信箱上也看得出来这一点。

　　事务所门没关，里面亮着暖黄的灯光，沈虞看见一只很大只的黑鸦在不停的飞进飞出，试图把那些信件全部衔到屋里去。
　　但信件实在太多了，它看上去有些忙不过来了。

　　于是沈虞走上前去，弯腰直接抱起了一大半：“我来吧，南星。”

　　叼着一封牛皮纸信件的黑鸦明显愣住了，一直到沈虞把那些信全部搬运到了屋里的工作台上，它才如梦初醒般的吐掉了嘴里的信飞扑进来：“你特么终于回来了！”

　　大鸟一头扎进了沈虞的怀里。

　　“才四个月没见而已。”沈虞抱住它，掌心感受到了熟悉的羽毛纹理，他没忍住弯了弯眼睛，忽略掉对方其实有些凶残的语气，轻声说道：“你好粘人啊，南星。”

　　“什么四个月？你是不是被那群医生治傻了？”南星把脑袋从他怀里探出来，生气的用鸟喙啄他的下巴，“你已经走了三年多了！”

　　这下轮到沈虞愣住了，他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我走的时候是夏末，现在才是初冬……”

　　“你走的时候，是三年前的夏末，春夏秋冬已经完整的循环了三回了，不信你自己看！”南星用翅膀尖指着他身后。

　　沈虞回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工作台，果然看见了刚刚被他忽略了的、角落里几乎要堆到天花板高的信件。
　　这绝不是区区几个月能积累出来的，对比起他刚刚抱进来的那些，这数量实在是太夸张了。

　　他在疗养院待了整整三年。
　　这个事实让沈虞陷入了沉默。

　　“瞧瞧你这次病的多严重，就连时间都混淆不清了。”南星从他怀里飞出，落在工作台上，他随机从堆积如山的信件中抽出来一封，丢到沈虞面前：“再这样下去你就离真疯不远了！”

　　沈虞拿起那封信，墨绿色的信封和金色的火漆印都很漂亮，但他却没什么打开他的欲望。

　　他想，南星其实有一点说的不对，他从来没有混淆过时间。
　　在圣岛，时间是一个不存在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是永恒静止的。白天黑夜的交替、春夏秋冬的循环，只不过是人们用数据捏造的假象。
　　就像那根没礼貌的树枝，掰断了又会恢复原状。
　　圣岛永恒。

　　“打开看看，”南星催促他，“你需要找一个帮手，或者说是伙伴，这里有上千封自荐信，总有一个人是你想要的。”

　　沈虞的手指触碰上了那枚漂亮的火漆印章，但他没有破坏，而是用手指摩挲着它，道：“不了。”

　　“沈虞！你这样不行的，你以为绝大部分的委托任务为什么会允许多人组团执行？”
　　“我以后会接一些难度等级低的任务。”
　　“那你执意要开这样一家事务所又是为了什么！？”

　　“我真的无法理解你，沈虞。”
　　南星暴躁又焦虑的在桌面踱来踱去，嘴里念念有词：“你当初拼命做任务赚取积分，跟我说要开一家事务所的时候，我以为你和大家一样，都是为了组队去执行更高级别的任务，因为只有任务完成的够多够好，获得主神的肯定，我们才能离开这里获得新生。”
　　“但是你没有！事务所自成立以来，无数执行者慕名而来，给你写自荐信，但你居然从来没有打开过一封，也从来不公开招募任何成员，你建立事务所，根本不是为了那些，你把我们都骗了！”
　　“并且，你为此毫无意义的浪费了过去所赚取的全部积分！你是真疯了！”

　　“我是疯子，大家都这么说。”沈虞笑了笑，可他的眼神却干净得像岛心的圣湖，一尘不染，和“疯”字搭不上任何关系。

　　“但是现在我想从良了。”

　　*

　　一心从良的沈虞又原路返回了疗养院，康莱医生看见他的时候脸都绿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说好的再也不见，他没想到打脸来得这样快。

　　沈虞说：“我刚刚接下了一个新的任务，违背了您的医嘱。”
　　出院的前一天，康莱医生强调过让他之前再静养一个月。

　　“……”康莱简直被他气到了没脾气，“你跑过来就是为了通知我你违背了医嘱？我明白了，你是特的来气我的是不是？”

　　“不是的。”沈虞的坐姿很乖，比起出院的时候，他还穿着那身宽大的羽绒服，但脖子上却多了一条卡其色的围巾，他将下半张脸都埋在了那里面，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眸，眉心的蓝色晶体让他多了几分干净的神秘。
　　他的长相总是很容易迷惑人，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但谁能想到，他却是这座圣岛上最早存在的灵魂。
　　“我只是太需要积分了，听说这次圣网排行榜第一的执行者会得到主神奖励的记忆恢复券。”

　　康莱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复杂起来了。
　　他是沈虞的心理主治医生，共享了他不少的秘密，自然知道他想要得到那张记忆恢复券是为了什么。

　　“如果你不花费大量积分去建立事务所的话，今年的第一必然还会是你，或者……”康莱说了和南星一样的话，“公开招募也好，回复那些自荐信也行，你需要一个团队，去执行更高级别的任务，这样才是最快获得积分的途径。”

　　“我不需要团队。”沈虞还是这么说。

　　“我想也是。”康莱在某种意义上比南星更能理解沈虞一点，也许因为他是心理医生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这三年来沈虞每每陷入梦魇，痛苦挣扎却无法清醒的样子，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了解自己的过去，从而弄清楚这些年一直在控制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没错。”沈虞将双手放在膝头，“您曾替我分析过，并且认为那东西应该是某种浓烈的感情。即使我失去了记忆，但那些盘踞在我心里的感情却早已渗入了我的四肢百脉，他们在潜意识里作祟，欺骗着我的大脑、掌控着我的行为。”

　　沈虞也觉得这个观点是有道理的。
　　人类的情感是一个复杂的东西，冥冥之中他就是有这样一种迫切的期望，心底好像不断地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需要积分、他需要尽快建造出一家这样的事务所。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并为之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很奇怪不是么，明明记忆才是承载的感情的东西，一切情感源于那些曾在过去发生过的事情、或者是遇见的人，可是他没了那些记忆，这些奇妙晦涩的感情却依旧存在着，甚至驱使着他的行动。
　　沈虞自己都无法理解，也难以解释为什么被这莫名其妙的感情驱使的时候，他甚至还感觉甘之如饴。

　　真是见鬼了。

　　“但是我已经不想再被这莫名其妙的感情操控了。您知道的，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真的疯掉，我需要搞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康莱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但是很快，他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你觉得现在的你，和曾经还未成为执行者并拥有过去一切记忆的你，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
　　沈虞被问住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答不上来，他根本不知道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甚至在这之前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人类好像永远都会默认现在的自己和当初的自己始终如一，但每当他们真正拿着两者相对比的时候，才会惊觉，原来自己变了这么多。
　　况且，他还是个没有过去记忆的人。

　　“你看，你根本不知道，那你怎么能肯定，现在的你恢复记忆之后，不会做出和当初同样的选择？”

　　“什么同样的选择？”

　　“忘掉一切，成为一名执行者。”
　　康莱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他，“这是当初的你亲自做下的决定。”

　　当初拥有记忆的他主动选择了遗忘，但如今失去了记忆的他却想要寻回。
　　太矛盾了。

　　但沈虞还是说： “遗忘通常代表着解脱，可显而易见的是，失去记忆并没能拯救我，我还在被‘操控’着。我想，也许当初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看来你真是下定决心了？”

　　“嗯。”

　　“好吧。”康莱难得朝他露出了一个笑，灰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静谧深沉，“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