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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麻雀飞不上梧桐树 ...

  •   就这样在王府住了下来,苏绿堤此时才知道小屁孩名叫王元丰,他父亲是当朝丞相,姑姑是已薨的宁妃娘娘。王家一门权贵,势倾朝野,与掌管军权的梁,萧两家并称帝都三大家族。这世道真是娃娃的天下,据说当今天子十岁登基,至今也不过二十出头,他出身不太好,在朝中只有保皇派力挺,但近年来因抗击匈奴有功而被提拔起来的一大批年轻将领却对他死心塌地。所以羽翼也渐渐丰满起来。原本梁萧两家同气连枝,当朝萧太后的儿子昭义王上官远沂最有希望问鼎皇位,但他八岁那年从树上摔下,梁萧两家搜尽天下能医妙药也不能将之治好,此后便一直瘫痪于轮椅之上。而梁萧两家十代单传,昭义王这一瘫,两家只怕自此气数已尽。
      梁萧两大家族固然风雨飘摇,此时王家在外人眼中也是岌岌可危:王家独苗公子元丰在民间的评价是四个字——绝痴,好色。元丰虽在外不展露才学,但他的心机手段却是无人敢质疑的:以十岁稚龄接掌大权,王府的银翼兵和麒麟骑只听他一人调令,王丞相在外威严无比,对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却不敢稍逆其意。就连府里的下人都知道,真正掌权决定大事的是小主子,得罪丞相固然可怕,但得罪了小主子才会真正招来灭顶之灾。这样一个人,竟会有“绝痴”的评价,实在令苏绿堤费解,但好色却是不争的事实——
      除倾国倾城的乡情和乡愁外,竹喧院的丫头分四等:最下等清扫院子的丫头要求10-18岁,必须从家世清白的中等人家姿容秀丽的女儿中选出;第三等收拾衣物被褥并掌管院中琐碎小事的,要求从帝都富商长相上乘的女儿中选出,年龄不得超过二十岁;第二等秉烛研磨,服侍日常起居的,要求从朝中文官长相一流的女儿中选出,年龄不得超过二十岁;第一等则只要求是清白人家的绝色女子,专陪他出席各种宴会,但因为必须是二八年华,所以须得每年重选一批。另有八名与元丰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专陪他玩耍解闷,长相出身自然都需上乘。苏绿堤原本长相就比较平凡,虽然在乡愁的严厉调教下打扮总算差强人意,但终日处在竹喧院那一群小美女中间,再粗的神经也有些受伤了。再加上乡情总有些刻意地排挤她,表面虽对她客客气气,暗中却吩咐下去各人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要假手苏姑娘这位“客人”,等于就是将她晾在一边,完全排除在外。若她实在闲得无聊,忍不住帮了忙,不是茶没泡好,便是墨没研浓,负责此项的小丫头少不了被一通臭骂驱逐出府,自此,她便再也不敢随便帮忙了。日子过得无聊呵,只好捉弄人来打发了。第一个找上的自然是刁蛮可恶的乡情:按照元丰小屁孩的变态习惯,除了早晚要喝一杯羊奶外,每天上午和下午还须得吃两碟皇宫里御厨做的点心。小屁孩对甜食有近乎狂热的嗜好。如果当天不能准时吃到前一夜“钦点”的甜点,那么全丞相府的人都要暗道一声“菩萨保佑”啰。
      这天,眼看着乡情捧了玫瑰糕和奶酥薄饼走进院子。苏绿堤嬉皮笑脸地凑上去:“乡情,给少主送点心呢?”一边说着废话,一边状似无意地踢着脚边的石子。乡情暗中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苏姑娘既然看见了,还不赶紧让开!”苏绿堤摸了下头,讪讪地退开了。乡情鄙夷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假山后,撇了撇嘴:“乡愁今早费大劲给梳的芙蓉髻,就这么白白糟蹋了。真是,麻雀就是麻雀,强给掇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此时,被她耻笑的某只麻雀正躲在假山后,瞪着圆圆的眼睛,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没走几步就开始在原地打转转。苏绿堤强忍笑看着乡情的脸犹如染色池由涨红变得惨白及至铁青,终于长舒了口气,雄赳赳气昂昂地大踏步走开了。可是,走了没多久,心里有一种怅然而苦涩的感觉慢慢弥漫开来。细想起来,其实乡情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她本来就是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麻雀,如何能指望一跃上枝头成为美丽耀眼的凤凰鸟呢?
      夜凉如水,白日里热闹无比的竹喧院此时也已安静下来。一片宁谧中就只有院角的花圃处传来喁喁低语:“你说,他既然拿我没什么用,那当初为何要留下我?竹喧院里那么多漂亮女孩子,我到底算哪根葱啊?”“笃笃笃”青石板上传来拐杖落地的声音,一个脆脆的童音忽然响起:“苏绿儿,你在和谁说话呢?”“没......没和谁!”她跳起来夺过他的拐杖,将他抱到石凳上。“我在赏花哩!你看这月季花,开得可真好啊!”他皱了皱眉:“这里似乎种的是牡丹花吧?”“不都是花,有什么关系!”她大声说道,一边用力拧住他粉粉的脸颊,他痛的吸气,一边忙不迭道:“是没什么不同,的确没什么不同,根本就是一样嘛,以后王府就不用再种那名贵的牡丹了,月季花实在是不错的。”她满意的收了手,拿起桌上的巨型葫芦用力灌了一大口:“小屁孩,我跟你说啊,你把我弄进府来,到底想干什么啊?”“不想干什么啊,苏绿儿,我让你进府,莫非就要对你负责不成?”该死!他这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竟然感觉双颊一片火热,一定是病了(其实是醉了),要知道,对面可是一个比她小了整整六岁的小屁孩啊!她用力摇晃了下脑袋,尽量平静地道:“王元丰,你没事养那么多漂亮丫鬟干什么?你知道我在她们中间有多自卑么?”陡然拔高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以前也没发现自己有这么丑啊.....”小屁孩呆了呆,忽然环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肚子上蹭了蹭:“那些丫头固然漂亮,可是我们苏绿儿也不差啊!五官长得.....嗯,很清秀。皮肤像花瓣一样娇嫩,身子软软的,很好抱。特别是肉肉的肚子,让人靠上去就想睡......”“咳,这个就不必说了吧?”苏绿堤有些得意又有些失落的道:“你除了把我当人肉垫子,就没其他的了吗?”“有啊,还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嗯?”
      他抬起头,眼睛犹如黑曜石,在月色下熠熠生辉:“苏绿儿,我从生下来就身中寒毒,冻坏了一条腿。同龄的孩子要么嫌我腿不方便,不和我玩;要么畏于丞相府的权势,事事让着我,其实骨子里却是瞧不起我这个瘸子的。只有傻傻的你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我知道只有你不会嫌弃我,愿同我做真正交心的朋友。”苏绿堤嘀咕了句:“做朋友是没问题啦,可是你心里真正在想什么,我根本一点也不知道。”元丰叹了口气道:“若你也从生下那一刻起就时时生活在尔虞我诈中,须得处处小心应付,步步为营,时刻担心有性命之虞,只怕你也会很难轻易向别人敞开心扉吧?这一点,请你要体谅我。”苏绿堤望着他的双眼,第一次正色道:“那么,你至少答应,无论在他人面前如何虚伪,对我须得诚实以待,即便,那诚实有时会令人难堪......”元丰想了下,苦笑道:“我尽量吧。”
      他将头靠在她身上,淡淡道:“我知道你这半个月来在竹喧院里过得并不开心。再过三个月就是丞相府一年一度的家宴,到时会举行才艺比试。若你能拔得头筹,不仅此后整个竹喧院的人会诚心服你,我也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你可想参加?”
      苏绿堤眼睛亮了一下,捧起葫芦用力灌了一大口;“当然要参加!”元丰了然地笑了笑,忽然取过她的葫芦:“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好东西啊,让我也尝尝看。”说完也不避嫌,凑过去就喝了一大口。苏绿堤连忙解释道:“乡情送的,说是新鲜的果子汁。”这厢小屁孩却苦着脸,龇牙咧嘴道:“什么果子汁啊,分明是‘醉红颜’嘛,这酒可烈得很,你是怎么当水一样喝的?”然而,“酒”字刚说完,只听“咚”的一声,苏绿堤直直栽倒在地。
      王元丰苦笑着将她扶起来,忽然神色一冷:“出来!”花影后黑影一闪,一个侍卫单膝跪地:“参见主公。”视线甫一离开她的脸,单纯的小孩形象便荡然无存,他神色冷淡的道;“殷离,可有查到什么?”被唤作殷离的侍卫忽然低下了头:“属下无能什么也没查到。”他陡然扬眉:“你这是什么意思?”“属下调动了银翼遍布天下的情报网,可是一无所获——没有出生,没有师承来历,甚至没有有关她之前活动的任何讯息。素姑娘就像是在那天清晨凭空出现在那片树林中的......”
      听完侍卫的话,王元丰不自觉的侧头望了眼醉过去的少女。脸上线条刹那间柔和,然而眸色愈发不可测:“苏绿堤啊苏绿堤,你说你不了解我,可是我对你的一切,又真正了解几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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