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系聊斋》碧碧张

16、第 16 章

　　皇宫里，杖责进行到一半，忽然从苏绿堤怀中滑出了一个白色的雕龙玉佩，侍卫认出是皇家之物，忙上呈给皇上，皇帝随手接过，眸中异色一掠而过，随后又一挥手：“别停，继续打！”已坐回轮椅上的年轻昭义王望了眼地上已然痛昏过去的少女，又望了眼皇兄复杂的神色，忽然叹了口气，冷冷道：“算了”。随即摇动轮椅，径自离去。皇帝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迟疑了片刻，终究下令住了手。
　　次日，王元丰日夜兼程赶回王府，未曾洗去一身风尘，便听属下禀报说苏绿堤在皇宫内带着昭仪王爬树，被杖责四十，如今卧床不起。顿时，一向沉稳的公子元丰也不由摇摇欲坠。竟能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那女人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乡愁试探性地问，少主要不要进宫去看看苏姑娘？元丰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道：“不去了。这次她惹的祸实在太大了，昭仪王是她惹的起的么？这还算皇上手下留情了，若此事传到太后耳中，十个她也不够死的。这种时候，我进宫看她只会徒增非议。看看她有什么需要的，差人送去便是。”末了只叹气：“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
　　苏绿堤被这一顿毒打，命都去了半条，原本还想着借此机会让元丰来看她，结果就等来了小太监手中的几瓶药。这还不如魅音的百花玉露膏呢！外患加心伤，内外交煎，眼看就瘦了一圈。等伤养得差不多时，一身的肥肉也去得差不多了。虽然还不至于窈窕淑女，但至少能看出瓜子脸和腰来了。（肚肚和小胖腿单靠一场病是减不下去的，）她还没来得及窃喜一番，一道调令就吓得她臀部隐约作痛，皇帝竟将她调到御书房！估计是认定了她的无间道身份，索性将她放在眼皮底下，就近监视。待她一见到皇帝，就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屁屁，皇帝瞟了眼她，冷冷道：“这顿打倒挨得值。”苏绿堤气的脸发黑，却只能默不作声，恭恭敬敬退到一边，给他端水倒茶。
　　皇帝最近也不舒心。本朝开国初，为巩固政权，实行郡国并存制度，分封开国功臣，到如今，王侯坐大，外戚弄权已成为帝国两大毒瘤。皇帝为此耗尽心神，也实行了一系列措施，但都收效甚微，就这样还遭到了激烈的反对，时不时有一两拨刺客进宫舍生取“义”一下。他自己郁闷便罢了，还不忘转嫁到别人身上，一晚上让苏绿堤同学连倒了二十杯茶，结果一杯没入口，不是嫌浓了，就是嫌淡了，要么热了要么凉了。苏绿堤怒了——敢怒不敢言，只能腹诽：连这种小问题都解决不了，还号称英明神武，整个一二百五！但天生脑子缺根筋的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里想的话不知不觉就会说出口。皇帝将眼睛从奏折上移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哦，这是小问题。苏大‘学士’敢这样说，脑中必定有锦囊妙计了？”
　　苏绿堤最受不了他斜睨人的小样。头脑一热就喊了：“王国问题归根究底是土地问题，只要废除嫡长子继承制度，推广皇恩，让封地所有世子平分土地和奴仆，再限制封地王侯的自由，禁止宴宾朋，收门客，不出三代，再无王国可坐大。至于外戚，可利用外戚作为维护和强化皇权的工具.一方面,培植外戚势力以削夺、分割列侯和守旧大臣的军政大权;另一方面,当外戚势力发展起来后,必须施展阴谋,用亲近外戚打击疏远外戚,用新外戚打击旧外戚,下手要狠，出手要快，务必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你说得倒轻松，”皇帝嗤笑，“这样一来，朕只怕千秋万世都脱不得骂名了。”苏绿堤原本一说完就后悔了，此时又不甘地道：“我们家乡有位先生曾说过——一位君主，尤其是一位新君主，不能够实践那些被认为是好人应该做的所有事情，因为他要保持国家，常常不得不背信弃义，不讲仁慈，悖乎人道，违反神道。”皇帝神色一再变幻，最终陷入沉思。苏绿堤一看见他当真了，当时冷汗就下来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郡国并存之所以成为帝国一大毒瘤，就在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微妙性。这歹毒的推恩令一下，必定激起千层浪花，到时，只需沾上一点就绝对死无葬身之地。哎，瞧她那张贱嘴呀！
　　显然上天并没有接受她的忏悔，皇帝义无反顾地推行了这条毒计。一时间，天下哗然，朝堂一片混乱，太后当着皇帝唾其面，怒斥其忘恩负义。皇帝也不是吃素的，擦干脸上的口水，继续实施。晚上皇帝依然留在御书房，苏绿堤望着烛光下埋首奏章的人，几次欲言又止，皇帝头也不抬地道：“别叹气了！就算形势再严峻，朕也不会把你推出去做替罪羊的。”苏绿堤呐呐地低头绞着手指，突然觉得皇帝也挺可怜的，明明是利于千秋万代的事，却得不到别人理解，还被自已的妈妈当面吐口水。然而这同情维持不了一会就被生生打碎。“朕累了，你滚吧！” “我@#￥%……！”苏绿堤忍了，愤然滚蛋。
　　走到回廊时，谧妃差人送来了银耳莲子羹。苏绿堤顺手接过，打发走了小宫女。刚走回御书房外，便见皇帝推门而出，径自向夜色中走去，身边没带一个随从。苏绿堤下意识跟上。七绕八绕，随他来到了昭义王的清和殿外。他推门而入，苏绿堤随之使了个隐身术跟了进去。屋内竟是熏了香的，年轻的昭义王脸色苍白，仰面朝上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似已昏迷。只见当朝皇帝走过去，单膝跪在他榻前，执起他一只手，另一只手细细抚过他的鬓发和眉眼。
　　“小沂，小沂……”那样凄怆而深情的呼唤，让苏绿堤也不由得心里一酸。然而，下一刻，他出手如电，疾点昭义王周身大穴，昭义王几不可察地皱紧了眉。苏绿堤捂住满嘴的惊呼，看着当今皇帝解开昭义王的穴道后，细心按摩着他因常年缺乏运动而有些松弛的双腿肌肉，随后又重新封住了他双腿的穴道。昭义王额上有细密的汗珠，但更多的却是当今天子眼中涌出的泪水，，一滴滴落满了他的脸慢慢滑向脖颈。
　　原来，十年来用密宗手法封住昭义王穴道，生生禁锢住他双腿的就是他最敬重的哥哥！床榻上的人毫无所觉，而身边的人却为他流干了眼泪。苏绿堤手中的瓷碗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粉碎声。皇帝闻声抬起头，就看见那个女孩死死抓住门框，咬牙切齿地道：“天下真的那么重要么？你知道你失去的是什么？他是……那么地相信你，敬爱你……”满脸泪水的皇帝起身离去，只留下冷冷的一句话：或许你不相信，可是，我是真的可以为了他倾尽天下。
　　苏绿望着曾经高傲不可一世的天子蹒跚远去的背影，慢慢瘫倒在地，回头却看见昏迷着的昭义王，眼角缓缓滑下一颗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