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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Program Step Fiv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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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室内的光线暗淡了许多。话筒悬吊桌边死一般的静默。我仰起头,觉得脸部皮肤有些紧绷。这是泪水干透后留下的盐分所导致的。我的呼吸缓慢而又平静,我的心脏也井然有序地继续它的供血工作。我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没有受到精神的影响,依然进行着它们的代谢活动。包括我的大脑,它也能像往常那样为我提供思维分析。我试着活动我的手指,确定它的灵活度。手指按照我的期望动了两下。我让它去拿文件旁的原子笔,它准确无误地完成了神经指令。感受原子笔表面冰凉坚硬的触觉,我渐渐有了一丝真实感。
这一切都是真的。歪着头颅的卡莉,血口大开的阿尔,只剩半截身子的克莱先生还有在家遇害的姑妈……这些就像悬在桌边的电话、手里的原子笔,就算我闭上眼不看,它也是真实的存在。
手,放开原子笔伸向没有挂断的电话,中途迟疑了几秒还是触摸到它光滑的塑胶外壳。意料中的沉重不是来自实感而来自恐惧的压力。挂上电话,我作了一次深呼吸,忽然想起父母寄来的邮件。打开包拿出邮件,邮件上沾染的血色刺激我的眼膜,我尽力回避想起那些骇人的片段动手扯开邮件。
这一刻,外面响起连串的尖叫,骚乱开始了。我听见警局里最后留守的警员仓皇跑出警局的脚步声,接着是枪响。我停止手中的动作,忐忑不安地往窗外张望,下意识把邮件收回包里。外面的人像被野兽追赶似的疯逃着,我看见了熟悉饿鬼们的身影。我带上包往门外走,空荡荡的警局办公室里不断传出电话铃声却无人应答。离我最近办公桌里的电话埋在混乱的文件堆中急迫地呼救,我犹豫着拨开文件接通它,耳边传来求助者的哀哭:“救救我!那些人发疯了,它们在吃人!!!我的腿被它们咬了一口,血流不止。我的女儿和我在一起…我在波旁街5号卡尔曼诊所…”求生的希望在断断续续的颤音中尽露无疑。可悲的是,接电话听他求援的不是警察,而是受害者……
我绝望地咬住嘴唇,逼自己说出他所希望的词句:“好的,先生…这里马上派出救援…”
放下电话,我决定先去找跑到外面的警察,像这样的突发事件普通人根本无力应对。桌上放有几个弹夹,考虑到接下来可能遇到的情况,我带走了它们。尽管我不怎么会用。
走出警局门口就看见一个警员被若干个人压在街道上撕咬,血液从他身体外侧流出。还有很多像这样的群体,疯狂地掠夺活人的生命。几个活人想往警局里逃,没到半路就被那些丧尸围堵成了大餐。一个不幸地倒在我面前,丧尸们将他活活撕成了几块,血红的肢体在它们口中嚼成碎渣。令人寒毛耸立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我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这里不会有奇迹和上帝,只有本能和意志。我必须控制恐惧,从这灾难中逃出。因为还有远在大洋彼岸的家人在等我回去!!!我使力迈开千斤重的脚步,回避那些晃荡的尸体,它们醉心于新鲜血肉的甘美,没有在意我的逃离。也许对它们来说,追上我是迟早的问题。
沿着街边不停地跑,我在狂乱奔跑的人群中寻找警察的影子。虽然之前的那一幕告诉我像这样的动乱警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总比我一个人盲目行动要好得多。一边想着,一边在脑海中勾勒这区域的地图选择逃跑路线。在穿过一条街道准备往波旁街方向走时,老人的怒吼使我停住了步子,我快速扫过排排缭乱的街店,最终定在一家古董商店。玻璃橱窗被砸坏了,陈列的瓷器摔碎在地上和玻璃渣子混合,装饰用的丝质窗帘被践踏蜷缩于墙角,松木制的架子斜倒砸在前面5英尺高的花瓶上,青铜铸的亚历山大雕像翻倒,马蹄在花瓶上捅了个大窟窿。就在这花瓶的大窟窿旁,一个老人靠坐在那儿用拐杖击打靠近的丧尸,金边圆眼镜后的棕色小眼睛发出愤怒的光芒。他张大嘴怒骂,恐惧却让他骂不出像样的语句。这个丧尸没有脚,估计被别的丧尸吃掉了。它渴望老人的血肉,就像饿极的野兽咬住老人的鞋底。老人用拐杖狠狠戳伤它的脸,它也不肯罢休。甚至戳爆眼球也不在乎。老人挣扎着向放在不远桌上的左轮手枪伸出手,一边阻止丧尸靠近他。但他够不着,丧尸的嘴咬上了他的脚踝。老人发出疼痛的叫喊,设法收回脚。
我迅速冲去使出全力将旁边站着的戴安娜青铜像痛砸在丧尸的脑袋上,脑浆缓缓从粉碎的头骨中流出。老人用惊异的目光瞪视我,我低眼看着那粘稠的液体一时还没反应自己做了什么。触摸过青铜像的手颤抖不断,不敢承认这是它做的。但现在不是任凭大脑短路的时候,这个地方不安全。我扶起受伤的老人,发现他的手臂被咬破。我仔细检查他的手臂伤情,出血很多,一部分肌肉组织被咬走了。虽然透过他的衬衫我触摸到了类似发烧的热度,不过比起外面的死亡这样的状况幸运多了。我稍微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皮肉伤。”“不,孩子。这比致命伤要糟得多…你知道他是谁吗?”望着前不久想吃掉他的丧尸,老人表情变得十分忧伤。我揣度老人的脸色,不由得去看那具尸体。那是一张被血污的年轻的脸,流血的眼球使得人很难辨认出他的原貌,隐约看出眉目和这位老人很相似。没等我猜测,老人忽然意识到什么,原本柔和的脸霎时变得紧绷,态度极端恶劣地甩开我的手:“你来这儿干什么?!快离开!走!!!”他态度的转变使我困惑,我不自觉地捏紧拳头试图说服他:“可是你受伤了,而且……”“滚!!离开我!!!!!”他不顾受伤的手臂高高举起拐棍威胁我。我不能明白他执意驱赶我的原因,固执地在原地站定:“对不起!!我不离开!!我不能扔下一个活人成为那些饿鬼的口粮!!!这是犯罪!!”“你想死吗?孩子!快走!!!他们来了!!!!”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没受伤的手臂指着我身后,我条件反射地往后面看,那里什么也没有。背后的枪响令我格外震惊。我回过头来发现老人用桌上的左轮手枪对着太阳穴开了一枪,他倒在满是碎片的地面,血色染上那些破碎渣子。
“为什么!!!!”
如果不是呼吸着带腥味的空气,我一定认为自己的呼吸停止了。难道他被绝望逼疯了?或者说,他不想增加我的负担。可这种程度的伤根本谈不上什么负担。凝视他头部汩汩流血的致命枪伤,我咬紧牙关克制自己的哀痛。他的行为超出了我的理解。救不了他,我能做的是将他未来得及闭合的眼合上,然后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古董店。
从古董店出发到波旁街车程大概6分钟便可到达,步行最快需要20分钟。我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街道,途中目睹不少被袭击的人,他们作着垂死挣扎,我几次停下用身边能用的一切试着救他们。但他们还是在我眼前死去了。我放下带血的铁棍无力叹息,它们面对我的攻击毫不在乎,只顾着忘我地进食,也不管放进嘴里嚼的是什么。我继续往波旁街走,血腥味越来越浓。好不容易看见了波旁街五号的标牌却不清楚卡尔曼诊所的位置。街道像是被血清洗过了般红艳刺目,乐观的人看到这情景一定会笑呵呵地说“啊~昨日开的是墨西哥式的番茄狂欢会吗?真精彩!”。那么接下来倒在路边的碎尸堆便会让他立刻发疯。因为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魔鬼们摇摇晃晃地徘徊在周围,躺在地上失去下肢的饥饿尸体伸出手四处摸索着残肢果腹。偶尔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几声空洞的死亡哀号,若有若无的抽泣声回荡在腥臭的空气中久久不去。那些丧尸听不见看不见,只是在毫无意义的行走,停在尸体旁俯下身扯出里面的内脏塞进腐烂的嘴里吞咽。黑色的汁液从唇边淌出,使面目更加惊悚恐怖。我走在街道里,走在他们中间,没有什么能比地狱更能诠释这里的气氛。简直就像世界审判日来临一般,死人被唤醒,等待审判。然而上帝的审判迟迟不来,它们便为所欲为,尽情亵渎生命。
环视身边的街道,艳黄的法式建筑仍旧如初,多余的是墙面上斑驳的血迹和破碎的窗户,街边酒吧里不再有慢调的爵士乐传出。只听见没有来得及关闭的收音机沙沙的电波杂音。我看见地上有一个破损的洋娃娃倒在血泊中,美丽的白皙脸蛋被血染成了红褐色。想起电话里那位绝望的父亲和他的女儿还等着救援,心就狠狠被痛砸了一番。我能做什么,连警察都深陷其中的事故我能拯救什么?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受害者。为了怜悯而做出自己不可能完成的承诺。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有什么撞了我的左肩,回头看见一个走路晃荡的丧尸正与我擦身而过。我像碰到瘟疫一样紧张地缩着身子避开它的袭击。它没有伸手抓我,可能是有别的东西吸走它的注意力。我随着它走去的方向看,一幢建筑上‘卡尔曼诊所’的招牌名称映入眼帘。而那招牌的玻璃大门已被破坏掉——我来晚了。这是在预料中的事,但我抱着侥幸。我往诊所大门进去,迎面扑来血腥的浓烈和药品的刺鼻令我几近昏厥。里面一副被袭击的惨状,血液碎肢遍地都是。两个丧尸在一处破损的大铁柜前想方设法要把里面的东西拖出来,还有三个蹲在墙角对着一具小小的尸体狼吞虎咽。那是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金色头发被束成两只乖巧的小辫子,腹部被撕开个大窟窿,内脏全被掏空,破损的皮肤里肋骨暴露了出来。那些丧尸不紧不慢地啃咬她的肢体,贪得无厌地舔舐她僵硬的面孔。我忍住呕吐和胆颤退出了诊所。
我救不了任何人!一个也不能!!一个也不能!!!
我疲惫地靠坐在这栋建筑后面的墙边,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成堆的废物材料。对于接下来的逃跑路线十分迷茫。我颓废地垂下头闭上眼,感受后背传来墙壁冷漠的温度。我能往哪儿逃?在新奥尔良的亲戚只有姑妈家,而姑妈…爱我的姑妈……已经不在了,那个爱我的家已经没有了。这一切像假的一样,却是真实的。我一直反复灌输自己这句话。我不擅于撒谎,特别是对自己。必须认清真实,制造假象保护自己只会沦于灭亡。
手边的碎木片划破了皮肉,我感觉不到疼痛,拍掉沙尘打量却连一个小口子也没找到。或许是它原本就没受伤,在精神疲惫的时候很容易出现错觉。我抚摩手被划过的位置呆想,附近街巷的小孩哭声使我回神。判断出哭声是从左边的巷子里传来,我立即拿上脚边的木棍往那方向跑去,希望能及时阻止悲剧发生。
昏暗陈旧的小巷,哭泣的孩子正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丧尸压住,凌乱的长发遮掩了它可怕的面庞。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挥棍击打它的头部,它像之前遇见的丧尸那般急切地想要得到食物,并不理会我。我发狠用脚踹它,它被踹翻到一边。小女孩被吓得僵直不能动弹。我拉起小女孩让她躲在我身后。女丧尸慢吞吞地站立,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朝这边过来。我摸出裤袋里的枪双手握紧对准它,一面退后,一面朝她开枪。子弹在她身上钻了几个血洞,她浑然不觉疼痛一直向前逼来。
我害怕地胡乱扣动扳机,连串的枪声在狭隘的空间中回荡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双手被震得发麻。子弹用光了,我还在傻傻地紧扣扳机。最后一声枪响,丧尸顺从地倒下。在倒下的丧尸身后,我看见正举着枪的金发男人,他严厉的蓝眼露出意外的神色。